翌日清早,苏绮瑶便偕同老公火急火燎的赶奔回老家的火车。虽然s市距乌镇不远,完全可以驾车过去,但回家的感觉也因此暗淡了许多。这是老婆单方面的说辞,当老公的全然配合。
所以他们宁愿挤火车。
比起驰名中外的西塘古镇,乌镇的名气似乎略逊一筹,但这并不影响远方的游子归人对家乡的热忱之心,与魂牵梦绕般不可自拔的迷恋之情。
他们对面坐着一对新婚夫妇,此时正如胶似漆的讨论着蜜月旅行:“老公,我们是先游西塘呢还是先去乌镇呢?”
“听人说这两个地方差不多,我们选一个就好。”
那怎么行?
苏绮瑶听闻一拍桌子就要多管闲事,固执的认为:“先生,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西塘和乌镇根本就是大相径庭,不同的历史、不同的人文怎么可能造就两个一样的古镇?”
新婚夫妇面面相觑,都有点儿摸不着头脑:话说这女的谁啊?
裴天曜觉得头疼,往下拉了拉遮掩的太阳帽挡住大半个俊脸,语带歉意的说:“对不起,我太太就爱多管闲事,刚才的话你们别放在心上,我替她向你们道歉。”
“我哪有?”苏绮瑶不服气的小声抱怨,“我说的明明就是事实。”
“腿长在人家身上,人家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你少操份心吧。”
“可是……”
这时就听对面那个老婆突然插话:“这位先生……”她若有所思的打量着眼前一男一女,尤其是那个男的,话里有话:“看起来很眼熟。”
大名鼎鼎的裴三少,经常混迹于八卦娱乐中心,当然眼熟了。
苏绮瑶心跳“咯噔”一下暗道糟糕,忙哈哈笑着打圆场:“常言道人有相似,马有失蹄……哦不,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呵呵,好多人都说我老公长得特像一个人,嘿,就是那个被吹得天花乱坠的裴三少,不过啊……”她“不屑”的瞪了身边男人一眼,投下一个警告的眼神又继续笑眯眯的说:“不过我这不成器的老公就是个吃软饭的,说来惭愧,我家世好,他就在我家做了倒插门女婿,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跟人家裴三少根本没法比,呵呵。”
有这么抹黑自己老公的么?
裴天曜听得险些吐血,帽檐下一张俊脸黑了又黑,青了又青,花花碌碌的:“咳,我太太说话不经大脑,就爱跟人开玩笑,你们别介意(当真)。”说完还看似亲密的搂上老婆纤腰,大秀恩爱:“其实她就是个家庭主妇,没文化,没学历,没工作,一直都是我养活她。”
咧嘴,龇牙,背后小手狠狠的掐他肉肉。
不管怎么滴,“撞脸”事件化险为夷。
新婚夫妇继续甜甜蜜蜜的讨论,最终达成共识:“这样吧,反正西塘和乌镇离得很近,要不咱们先游乌镇,再去西塘?”
“好,听老婆的。”
听这话苏绮瑶的精神头又上来了:“好巧耶,我们也在嘉兴下车,一会儿到站一起搭辆顺风车如何?”
可惜此等满腔热情却被裴天曜一盆子冷水浇灭:“抱歉,我太太记性不好,我们在嘉兴还有其他安排。”
什么安排?苏绮瑶疑惑的看着老公。
老公轻笑,于无人觉察的角度悄然进行“洗脑”工作:“你忘了,我有一个朋友在嘉兴谈生意,之前约好今天碰个面。”
苏绮瑶就觉得自己这颗脑袋昏昏沉沉的,越跑越慢,最后糯糯道了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不得已,两对夫妻在嘉兴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刚到达下榻的酒店,裴天曜便跑得没边没沿、无影无踪,一连两天活像人间蒸发了似的。苏绮瑶百无聊赖,整天窝酒店宅着耗时间,吃饭,睡觉,打游戏,看电视,画圈圈,数绵羊……
第三日晚,离家的男人终于舍得回来了,却带回满身酒气,臭烘烘的,倒头就睡。
这一瞬,苏绮瑶纵有再多的不满和抱怨都偃旗息鼓了,她轻柔的帮他脱下鞋,拿湿毛巾心疼的为他擦手擦脸,嘀咕着究竟什么应酬值得他这般拼命……
_…
嘉兴转站去桐乡,再倒汽车去乌镇,最后乘公交坐到东栅。
舟车劳顿,几经周折,直到双脚踏上这片土地,苏绮瑶才恍然有种真实的感觉,脑海中只留一个念想:就是这里了,生她养她的故乡。
当那些平日里见惯了的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到乌镇渐渐被一波绿水所取代时,整个人都感觉放松了下来。空气有些湿沉沉的,因是刚下过几场阵雨,周身气流都带着点儿微醺的雨水之气,一切好似笼上了一层薄烟,感觉相当不错。
爷爷奶奶的房子在最北端,他们还要走很长很长的路,堪称一项浩大而艰巨的工程。
“累吗?”青石路上,裴天曜一人推着两个大行李箱担了所有的力气活。
“没事。”苏绮瑶挥手抹了把汗,红唇气喘吁吁,脸上却洋溢着无比的兴奋。
“今晚住民宿,明天再回家。”他说。
“不用,我不……”累,最后的抗议被吞回肚子里,因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容置喙的决绝。
乌镇旅游行业相当发达,民宿吃紧,他们险些没抢到地盘落脚。好在裴天曜能言善辩,三言两语说的老板娘心花怒放,答应把一间订出去的房间给他们住——当然在这其中,裴天曜的“美色”立下了汗马功劳。
简单收拾过,下楼填肚子。
小镇的水系呈现一个“十”字型,两旁开设了不少民宿,都有提供各色热炒,每家寥寥可数的几张桌子,数量虽不多,但信义当先,确保客人们所吃到的饭菜保质保量、童叟无欺。
苏绮瑶上来点了份梅菜扣肉和土鸡,都是当地的特色菜,绝对下饭。
“裴大哥,你多吃点儿。”她将碗里将近一半的米饭拨进老公碗里犒赏这位苦力,笑嘻嘻的说。
裴天曜抬眸深深的看上一眼,什么都未说,遂又埋头吃饭。
切——装逼。
苏绮瑶不满的撇了撇嘴,赌气似的扭头将视线落到了门外的石板路。石条铺就的道路,整洁幽静,路旁见不到一丝杂物。对过的青瓦白墙,各色屋宇连成一片,整个小镇被一条清澈干净的绿水贯穿,水面上,时而有载动游客的几条乌篷船缓缓划过,潇洒惬意。
其中的一艘游船,曾在火车邂逅的新婚夫妇指着民俗店的一对男女惊呼:“那不是他们么?”
看罢多时,妻子的脸上泛起笃定:“哼,他果然是裴三少,不行,我要打电话告诉表姐……你干什么?放手,放开我。”
丈夫一把按下妻子的手机说:“宁静雅城府极深,老婆,以后你少跟她来往。”
“你怎么能这么说?她是我表姐,好歹也算你的表姐。”
“可她已经跟宗政凡订婚了。”
“那又怎样?订了婚可以悔,表姐爱的人一直都是裴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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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裴三少相当不正常,前脚“哄”了老婆入睡后脚便独自一人悄悄潜回爷爷家,美名其曰提前整理许久都不曾沾过人气的旧屋以便他们明日下榻居住。其实,咳,明面上说整理,实则是销毁,销毁不必要存在的证据,比如叔叔苏昊的照片、婶婶秦玉蓝的照片、全家福之类的,以及瑶瑶的父母,尤其是……
她的堂弟,阿烨。
在他打造的记忆里,瑶瑶的幼年只有两位亲人——爷爷和奶奶,除此以外的任何人都是多余的。天可怜见,幸运的是此屋地处僻静,左邻右舍早在多年前就已搬走,无人乱嚼舌根。
隔日是个艳阳天,苏绮瑶一大清早便叽叽喳喳闹着回老屋。一双迫不及待的小手刚刚推开厚重的木板门,她便不可思议的瞪圆了美眸:“你做的?”她惊问,虽然老屋许久不曾住人,但家具桌椅依旧纤尘不染,即便以她头顶的笨脑袋都不难猜出这其中暗藏的隐情。
裴天曜见她这副可爱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欲开口打趣两句却冷不丁被佳人抱个满怀。“裴大哥,谢谢你。”她感动不已的扑进他胸膛,眼圈红红的说。
他伸长臂回搂上她的腰肢,惋惜地送上一个噩耗:“可惜家具有点儿旧,有些甚至已经发霉了,不然我们倒是可以在这里住上几天。”
这话几个意思?
“二楼我看过,那张木床已经捂得不成样子,可能睡不了人。”
怎紫酱?苏绮瑶蹬蹬蹬跑上二楼,就听身后传来男人的提醒:“轻点儿,楼梯不结实。”她“哦”一声随之放慢了脚步,踩上二楼,只一眼便彻底失望了,因为那张大床实在是……
惨不忍睹。中央空个大洞,冲鼻的霉味刺得她脑壳发麻,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果断遁走。
但她仍不甘心,提议说:“我们可以睡小床。”她记得小时候她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床有点儿小,但是挤挤应该能睡下两个人。
夫妻俩左折腾,右折腾,可惜折腾到最后这个“住家”的小小心愿仍是化成一滩泡沫。并非小床挤不下两个人,而是——
厨房起不了火,电灯开不了机,温饱都成问题。
无奈,最终的最终,苏绮瑶不得不怀着一颗恋恋不舍的心重回民宿。
反观裴天曜,心里却在偷乐,暗道他巴不得如此呢,少住老家好处多多,起码有益于老婆的“身心健康”不是?哎,就是苦了他这位劳夫,拎着两个沉沉的行李箱来回折腾,苦不堪言。
走着走着苏绮瑶突然停下了脚步:“奇怪……”
裴天曜心脏一揪惴惴不安的打鼓:难道瑶瑶想起了什么?
不,不能啊,他自信他的治疗非常缜密,毫无破绽。
“去年家里还好好的,今年怎么突然就……”她看着他不禁蹙起了秀眉,“裴大哥,我现在才觉得不对劲,那张大床似乎被人故意砸过,不像放坏的,厨房也好像被人动过。”
“呃……”裴大哥心虚的别过脸,自顾自推着两个箱子走,看似一本正经的薄唇出言安慰说,“你想太多了,瑶瑶。”
“是么?”
是滴,绝对是滴。
迎面走来一个老人,身形就跟他的年纪一样老,佝偻的背脊,干裂的皱纹,暗淡无神的眼眸,就连声音都沙哑的苍白,滚动着岁月碾压的车轮:“是……是瑶瑶……吧……”老人微抖着身躯,深陷的眼眶露出激动又带着缅怀的目光:“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
“老先生,你是谁?”苏绮瑶疑惑的打量他,充分运转脑细胞搜罗记忆。
啪——
裴天曜缩回拉杆,只身挡在老婆身前礼貌而疏离的回绝:“老先生,您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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