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钟刚刚上班，熊怀水办公室就挤满了人，而且几乎全是女人。
熊怀水昨天晚上做了个好梦，梦见自己离开市林业局这个清水衙门，组织上计划安排他到财政局做局长，市委书记、市长都找他谈了话，说组织上对他很器重，期望值很高，相信他能够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如鱼得水，成就一番伟业。这样的梦熊怀水也曾经做过，可是没有像今天这样活灵活现，似乎就跟真的似的。往常熊怀水醒来不久就会起床做运动，今天却赖在床上没有起来，或许他是想把这段美梦再延续一会，或许真的对自己的未来有所考虑，毕竟他已经不再年轻，属于他继续发展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有必要抓住最近人大即将换届这最后一根稻草，给自己的从政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吃早饭的时候，熊怀水还对爱人说今天要去一趟市委，跟市委书记好好谈谈。熊怀水的一个远房叔叔跟市委书记沾点亲，两家还有点往来，熊怀水与市委书记谈话也就比较方便一些。
熊怀水像往常一样，边散步边往市林业局走，走到单位差不多“晚点”了十多分钟，以前熊怀水八点之前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肯定会准时坐在办公室里，单位的同事都知道熊怀水的生活工作习惯，机关的纪律相对比其他局要好一些。
可是今天熊怀水迟到了，围在熊怀水办公室的女人立即如烧开了的水一样沸腾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情绪越来越激动。
“看见了吧，这姓熊的肯定做了什么亏心事躲起来了，要不怎么连班都不上了。”办公室收发员的吴风琼首先发难，她的家庭条件不好，按照规定只比划定的线早生了五天，市林业局这次改革初步决定截止7月1日45周岁以上的女同志一切刀，全部进行分流安置。
“也不知道这些当官的是怎么想的，站着说话不腰痛，就知道从咱们老百姓头上开刀。”计财科的吉花花的话虽然冷冰冰的，却是火上浇油，女人的议论声和吵闹声更大了。
“就是就是，当官的不让咱们好，咱们也不要让他们舒坦。”
“可不是么，太不把咱们当人看了，好歹给共产党工作了大半辈子，这时候想把咱们一脚喝开，没门。”
“这些当官的都是黑了心的，就知道往上爬，他们要是真的把咱们往绝路上逼，咱们就跟他们没完。”
“我说咱们不要在这里瞎吵吵，现在就去找姓程的，让他给咱说清楚。”不知是谁嚷嚷了一句，人群立即开始移动了。
这时候，最急的是郝大为。郝大为在单位人缘极好，平常大家都对他很尊重，可是今天像是中了邪似的，女人都没把他放在眼里，任凭他苦口婆心，嗓子冒烟，结果还是没有人理他。有几位女同志觉得郝主任说得在理，想返回办公室，可是看到其他的女人不走，也不好意思走，围在一边看热闹。
“大家别急，听我说一声好不好，改革方案不是还没有出台吗，出台以后还要交大家讨论，到时候大家有意再提，我相信领导会充分考虑大家的意见的，大家先回办公室，好不好。”郝主任急忙拦住流动的人群。
“不好。”人群中有人喊：“我人还不知道，等你们的方案出来了，黄瓜菜也凉了，官官相护，我们当官的有谁听老百性的。”
“就是，今天就要让姓程的说清楚。”人群没有一点要安静下来的味道。
偏就在这个时候，熊怀水出现在女人的视野之内，大家一下子就把熊怀水围了个水泄不通。
熊怀水在上班的路上还在思考今天去见市委书记的问题，自己到底可以给市委书记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什么样的要求市委书记可以接受，什么样的要求在市委书记平衡的范围之内，什么样的要求虽然市委书记勉为其难，可是还有回旋的余地，所有的这一切熊怀水都要考虑进去。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有些话说也就说了，有些话说了就得承担责任，有些话说了你从此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熊怀水知道在领导面前说话随便不得，这是多年他在官场积累的经营，祸从口出，好多事情坏就坏在一张嘴上，熊怀水在这件事情上不得不慎之又慎。熊怀水想过了，要求市委书记让自己出任财政局长显然不太现实，可是平调到劳动局、教育局还有些希望，至于也必须是有些实权的部门。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没有理清头绪，熊怀水就听到机关大院传来一阵吵闹声，他原来想进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哪些职工不遵守工作纪律，结果却一头扎进了女人的包围圈之内，想撤出来却为时已晚。
“熊怀水，你来了正好，省得我们到你家去找你。”吴风琼离熊怀水最近，说话的嗓门也最大。
熊怀水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面对十几个女人依然游刃有余。熊怀水略微冷静了一下，立即面带微笑，和风细雨地对女人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还要到我家里去找我，看看，看看，我现在不是来了么，院子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啥事到我办公室去说。”熊怀水一边说着话一边往自己的办公室门口走。
女人们没拦着，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也就跟着熊怀水往办公室走。“熊怀水，我们现在可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大家边走边嚷。
“好，好，好，你们的情况我都清楚，大家不要着急，有话慢慢说。”说着话，熊怀水已经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女人很快又把办公桌围住了。
“熊怀水，咱们是明人不说暗话，现在也不敢藏着掖着，你说我们家老头子是个药罐子，儿子还在上学，你让我这一下岗，还不让我们一家子去喝西北风。熊怀水我可告诉你，我要是没饭吃了，那就带着一家老小到你家讨饭吃。你们当领导的，做啥事不行，偏偏要砸人家的饭碗，这不是缺德是什么。”吴风琼越说越激动。
熊怀水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脑海里却是翻江倒海。现在他弄明白了，改革方案还没出台，主要内容已经泄密了，到底是谁泄的密，这是个问题，是个原则问题，是个不可饶恕的问题，不然的话，这些女人不会找上门来跟自己闹。熊怀水镇定地看了一眼吴风琼：“老吴，你说的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到底出什么事了。”
吴阿姨本来就是个直筒子，嘴快，熊怀水这边一装糊涂，她更急了：“熊怀水，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们的方案都快定出来了，还给我们下套，告诉你姓熊的，老娘不吃你这一套。”吴阿姨说着说着便擦枪走火，没办法控制自己。
熊怀水的脸往下一沉，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老吴，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任，谁砸你的饭碗了，谁给你下套了，是谁告诉你的，你得给我说清楚。”熊怀水厉声说道。
看到熊怀水发火，吴阿姨心里一怯，知道自己惹麻烦了，脑子动了动，一句话脱口而出，也就是这句话，几乎把方志荣逼入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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