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琳琅国扯进来,是需要下一盘很大的棋!
华锦媗静静等着,她不动,屋内其他人亦是屏息等候。
过了许久,甘蓝终于返回禀告说唐瑶光朝萧国圣宫跑去,她怕被邀月发现就没敢往里跟。
肖定卓皱眉:“这时候她去找邀月,难道是要再度联盟?”
华锦媗摇头。
肖定卓便镇声道:“那就好。”
“且别误会。我摇头只是表示不知道,可没说她们不会再度联盟。”华锦媗依旧是埋首研究棋局,实在是专心致志的——让肖定卓梗了一下,怒而起身去找韦青问可有拂樱楼的来信。
“诶,天师宗的消息向来难挖,更何况昨晚才刚发生的事,即便是拂樱楼也得挖上两三天才知端倪,右护法你别动怒呀!不过其他虽不知道,可唐瑶光手中的筹码还剩多少,我比谁都清楚。”华锦媗竖起一根笃定的食指。
肖定卓面色稍霁:“多少?”
“零!如果邀月还肯跟唐瑶光合作,要么是邀月蠢,要么是唐瑶光有我不知道的价值所在。不管如何先等秦拂樱的消息再作判断,跟邀月、萧鸿昼对敌必须谨慎,一丝讯息出现偏移都会导致前功尽弃。”
“主子——”甘宁突然皱眉喊了声:“这里是萧国,那岂不是他也会在……”
华锦媗扭头望着她手中正要点燃的檀香,眼角弯弯,眼峰却闪过一道寒光。对,这里是萧国,她自然不会忘记那个家伙的存在!
她低下头将棋盘翻过底,底部纹路不再是简单的纵横交错,而是错落有致的地图走向。
手指沿着纹路缓缓爬动,叹了口气:“算了,你们已将萧宫翻来覆去的找了多遍都找不到,今晚也别找了,反正就只剩萧鸿昼的寝宫和邀月的圣宫两处没法搜。大家迟早要见,届时是人是鬼自然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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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灯已起,人影幢幢。
牛鬼蛇神都绕道的连王爷一处却来了位胆大的主儿。
也似乎早料到有人来,两个婢女已等候领路,带人穿廊走巷。即便是暂住人家萧宫,这小小庭院亦是用琳琅国的专属物品装饰得富丽堂皇。这位女王爷正在小憩,听见脚步声就略是厌烦的一皱眉:“是谁在吵醒本王?”
婢女躬身道:“回王爷,是唐国国师。”
连珏闲闲地撑开右眼皮,一眼望见静立婢女身后的华锦媗。蒙面,蒙得如云似雾,裹着披肩,裹的神秘兮兮。“哟,原来是唐国师呀,这是什么风呀,居然把十座城池身家的女国师吹到本王这里来了?”这声音还带着半醒的沙哑。
隔着一张素云纹理的玉桌,华锦媗入座,一杯热气袅娜的茶顿时上桌。白雾后,她望见对面藏着一双暗如深渊的好眼。“王爷真是折煞我了。我虽为国师,却是担当虚名罢了,无权无势,前些时日才遭长公主的婢女辱骂,又哪敢在王爷面前摆谱?”
连珏意味深长地“哦”一声,手指搁在扶手上,一下又一下地慢慢敲击:“想必这婢女已非人了吧?”非人,那便是死了。
华锦媗笑而不语。
室内静谧地连呼吸都不闻,两旁静立伺候的婢女却已察觉空气悄然变得令人瑟缩。
连珏仍是歪躺,却也——在这个时刻完全睁开了眼睛。她俯身瞟向华锦媗的手,两指天生尤长,不由得带着一种复杂的口吻啧啧叹道:“这双手原本长得就难得,但翻云覆雨的能力更是难得,唐国政权能被阁下搅得天翻地覆的确不冤……”
华锦媗谦虚道:“王爷谬赞了。我的手虽说有点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哪能比得上王爷您的心更能、翻、天、覆、地!但若我这翻云覆雨的手能和连王爷翻天覆地的心一致,想必定是妙不可言了。”
“‘妙不可言’?本王怎么听不出哪里妙了?”连珏斜斜地瞥了一眼,话里藏话。
华锦媗道:“连唐国都知道攘外必先安内,琳琅国过了这么多年还未清理门户,可别让我这旁人出手看笑话了!”
一句话,连珏目光倏地一闪,摆手屏退左右,换了个严峻的坐姿咄咄逼人:“华锦媗,是你派人通知本王说有玉麒麟和玉玲珑的下落,你最好保证所说非虚,否则本王杀不了玉玲珑就杀你,免得白来萧国一趟,空手而归!”
“两个叛徒,连琳琅国自己都忘了,却被我这等无关人士找出来。王爷不先体谅我找的辛苦,却要先怪罪吗?”
这话,听着多打脸!
连珏掐着杯盖冷不语。
华锦媗眼神极其挑衅。
连珏遂不耐烦地将手中杯盏翻来覆去:“但邀月怎么可能是玉玲珑?!”
“玉太子夫妇死了二十多年还能活回来,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的确,连肉身被烧毁的你都能复活,更何况是死不见尸的他们?”很明显,连珏特想抽回华锦媗的脸。
“诈死的人是没死,肉身被毁就是死人,有些人非要让死人复活,不觉得有违人道甚是罪过吗?”华锦媗两手作辑,双腕上串着的绞丝银镯淅沥沥的响。一双眼咄咄逼人突然凛然射向连珏。
连珏呼吸渐渐沉重,莫名心颤:“行,反正唐迦若是死是活与我琳琅国无关,本王就只要玉太子夫妇这两条命!”
华锦媗含笑点头,低头散掉眼底的幻彩就告退。出门后,甘蓝低声讶道:“主子,连珏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她的意志非常坚定,您从媚门主那里学的半吊子魅眼居然对她起作用了?”
“半吊子?”华锦媗晃着两腕上的镯子不怀好意的凑近:“那你来试试?”
甘蓝望着秦拂樱送给自家主子的银镯,再笨也知道某人某物招惹不得,就蹬蹬蹬地溜远。华锦媗难得起了玩心,故意将银镯晃得玲玲响,紧追不放。主仆嬉闹地渐行渐远。
——萧鸿昼藏在角落里观察着华锦媗,只道:“装疯卖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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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甘蓝的轻功实在卓卓,华锦媗没多久就落单了,一个人被丢在陌生的唐宫之中。但皇宫虽大却不必担心迷路,因为萧宫地形全印在她的脑海中。
途中遇见巡逻的将士询问,她便骗说是迷路了。
巡逻将士见她穿着唐国服饰必定身份尊贵,就要送她回房,华锦媗胡搅蛮缠地躲开,有人要拦,也有人劝说贵族子女原本就骄纵,一个小姑娘贪玩也是情理之中,反正不会出事就随她。
华锦媗于是光明正大地沿着萧国圣宫的外围逛了两圈。
顶着一个“圣”字,邀月的地盘的确遍地机关。
她若有所思地坐在池畔观察,摇头晃脑之际,一个修长的身影随着石子铺就的甬道慢慢走了过来。夜静风寒,华锦媗扭头扫去一眼:“难怪空气突然间变得这么不舒服……”
萧鸿昼神色淡然的笑道:“夜深人静,但华姑娘一人在如此偏僻之处游荡,当真胆色过人呀。”
华锦媗面对萧鸿昼如烈焰利锋的眼神,安然道:“水火不容,但萧四皇子还敢在四下无人时前来搭讪,亦是色胆过人呀。”
萧鸿昼眉头一跳,绕着华锦媗轻佻地转了圈:“华姑娘这是想以色侍主吗?”
华锦媗扭头,无聊地望着池水中的游鱼,徐道:“萧四皇子真会开玩笑,话说反了,意思都不一样。可若四皇子有心以色侍主,可千万别,因为我嫌弃的很呀……”她朝萧鸿昼所站嗅了嗅,捏着鼻子嘲笑道:“太脏了。”
萧鸿昼望着自身如此奢华干净的装扮,沉声道:“本皇子哪里脏了?”
华锦媗回道:“五脏六腑很脏,从内脏到外,脏得令人啧啧称奇!”
萧鸿昼面沉似水,却已怒不可揭:“华锦媗,你现在逞一时口舌之快,就不怕本皇子要你命吗?”
“当然不怕,因为你没那个能力靠近我半步!”华锦媗继续背过身,随手摘了几片绿叶揉碎撒水塘,引来鱼儿争抢。
“哦,是吗?”萧鸿昼一边暗中观察四周是否藏人,一边朝华锦媗靠近,然后故意将手缓缓地、慢慢地伸她的脖颈,透出只要稍微一碰触、一用力,就能折断她这颗漂亮脑袋的能力。华锦媗虽说是术法高强,但她可无功夫傍身。
可华锦媗若无其事的任由萧鸿昼的手伸近,而萧鸿昼眼见着手指距她脖颈只有寥寥几寸的短距离时,他眼底也闪过一丝犹豫与思考——要不要直接杀了华锦媗时,一股花开正艳的浓香从后袭来。
萧鸿昼身影一晃,就迅速退出了几丈远。
华锦媗眼峰终于扫过来,看着一个袒胸露背的妖艳女子站在他原先的位置,捂嘴咯咯咯的娇笑:“哎哟,难怪总门主老说萧四皇子不容小觑。身手这番了得,不知道其他功夫是否也如此了得?诶,总门主和萧四皇子,奴家听你们唠嗑半天了,听到连以身侍主的条件都开了,怎么还未达成共识呀?总门主,看来您也有吃闭门羹的时候,要不让奴家试试?”
华锦媗单手支颌,斜歪着旁边栏杆,徐徐笑道:“好呀,那就见识见识媚门主的高见。”
媚以旋花枝招展地朝萧鸿昼靠近:“既然总门主说服不了萧四皇子,那就用属下这双摸透天下男人身心的手来‘睡服’萧四皇子吧。”
此言一出,众人俱惊。
华锦媗目光微凝:“如果媚门主不嫌弃某人脏乱,那也好。”
萧鸿昼被华锦媗左一句脏右一句乱说得脸色如土,但见她有媚以旋保护已是错失先机,未免呆久图惹意外,他便讪讪而去。
人一走,媚以旋顿时面带厉色的望向华锦媗:“总门主,看样子他刚刚真敢对你出手?!”
“刚才杀我的机会是千载难逢,他自然心动。走吧,我困了,该回去休息了。”华锦媗伸了个懒腰,媚以旋便尾随她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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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宫之内,九九百十一盏螺旋香灯齐升。殿内灯火通明,映照在七七四十九座神像上。一道披着黑色斗篷的诡异人影,呼啸而出,殿内烛火瞬间熄灭。
后半夜,萧国某处蓦然响起几声凄厉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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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一处庭院便被下旨封锁,六道血尸整齐排列在日光之下,引得人心惶惶。事关重大,萧鸿昼亲自带着仵作前来验尸,发现死相惨烈的非同寻常,并非简单夺取人命那样简单。
有人揣测是不是妖物作祟?
又有人颞颥不是听说唐迦若死而复生吗?这些人死的如此凄惨,莫非是那些歪门邪道干的吧?
眼见大家越说越离谱,“都闭嘴!”萧鸿昼勃然大怒,命人将尸体带走,清理现场,不容许再乱做揣测。但消息越是封锁,越想当做所谓的“秘密”处理,反而传播的越快越广。
晌午时刻,陆宝玉匆匆返回自家歇息的庭院,众人已在焦急等候。
灏锦蓝迫不及待追问:“宝玉,你打探消息打探得如何?外面传得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让他喝口茶,不然待会话说一半停了才扫兴。”凤金猊恰到好处地递上一杯热茶,陆宝玉润嗓后忙道:“死了六个人,浑身满是动物抓痕,是血流干而死。死相过于惨烈,的确像外面传得不似常人所为。”
宓鸿山蹙眉:“不似常人所为?动物抓痕,难道这萧宫养着什么野兽被放出来了?”
陆宝玉摇头:“我私下打探过,应该没有。”
“那既不是野兽,也不是常人,难道是妖魔鬼怪呀?”盛悦心失声笑道。陆宝玉扭头望着凤金猊,欲言又止,这副模样,让凤金猊皱着眉头,下巴一仰,直接道:“所以传是唐国国师所为吧?”
陆宝玉点头:“说是她为了续命,就需要别人以命续命什么的。”
灏锦蓝怪叫:“这事也能扣到锦媗头上?”
“有什么不可能?”凤金猊晃着两条架在茶几上的大长腿,蔑笑道:“先是传她乃唐迦若死而复生,然后又冒出妖物夺人命,怀疑她是再顺理成章的事。”
盛悦心道:“如此看来,是人为故作似兽为,专门针对华锦媗而已。”
凤金猊道:“后天就是唐瑶光跟萧太子的大婚之日,此刻有所动作,很正常。”
灏锦蓝道:“那锦媗现在不是处于下风?会不会有危险呀?”
凤金猊斜了他一眼:“她那么聪明的一颗脑袋,你以为像你这样一推就倒呀?”
灏锦蓝被语言攻击,心灵颇受打击,但很快又振作起精神:“也就是说锦媗会有对策了?哈哈,那岂不是有好戏看。”
“你这时候还关心有没有好戏看?”盛悦心眉间微微一蹙,辞气忡忡:“在四国使者聚首的地方出现人命,即便是有人企图针对唐国,我们也不可能完全抽离其中。正因为距离大婚只剩两天,两天时间很短,估计各种冲突都会集中爆发了!”
凤金猊点头:“我们要避免成为局中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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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处,华锦媗只能呆在房中摆弄棋子。
因为早上携着婢女出门游园,沿途却被众人指指点点,她承得住,却承不住甘蓝甘宁两人在耳边义愤填膺的辩白,只好赶紧回屋求个双耳清静。哪知肖定卓亦在追问详情,可她的确不知道呀,她也企图求解,可能以往装逼过度,肖定卓只信她有心隐瞒而已。
华锦媗欲哭无泪。
“话说老肖,你有这时间捅我一刀,怎么不去督促唐瑶光向唐君主讨退位诏书呀?”华锦媗示弱,突然听得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禀告,竟是唐瑶光正带着几名婢女款款而来。说曹操,曹操就到?
远远的,华锦媗就看见唐瑶光眼底暗藏不住的笑意,思索了下,她忽道:“老肖,看来邀月是答应跟唐瑶光二次联盟了!”
肖定卓愣了下,迅速退下。
华锦媗顿时支颌望着已踏进门的唐瑶光,笑道:“长公主,看来你心情很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