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兰自认不是糊涂人,伊浵是什么样的‘女’人,他心知肚明。无垠这分明是被惹急,口没遮拦,胡言‘乱’语,挑拨离间。
能‘迷’‘惑’催眠人的,是吸血鬼,伊浵就算再怎么聪慧绝顶灵力强大,也不可能‘操’控一个活了千年的吸血鬼的心智。更何况,‘花’暝司对他心怀仇恨,仅凭几句甜言蜜语,岂会对伊浵乖乖俯首称臣?
阿斯兰一瞬间脑海中思量反复,疑‘惑’重重,忍不住从银影手上取过信,却因纸上不堪入目的连番骂词愕然。银影能从这其中寻到几句重点,倒是让他忍不住赞赏了。
“皇兄在上,请恕臣弟怒极,事又急迫,仓促之间,无暇斟酌言辞。
穆伊浵自称霸‘女’王,独揽朝政,驱赶妃嫔出宫,流放三位皇叔,收押文臣,惊吓无辜百姓,甚至‘私’用国库银两散发给暴民,此等罪行尚属其恶行之九牛一‘毛’。
她每日与丞相凤伦形影不离,同吃同宿,俨然如夫妻。
而后其不满一男伴随左右,朝秦暮楚,狐媚独占后宫,与‘花’暝司于使者寝宫内行苟且之事,并不尊‘妇’道,堂而皇之将龙袍拿至使者寝宫更换。
前日,她同时另凤伦与‘花’暝司相伴左右,同宿于瑶华宫,三人谈笑风生,直至天明。
如此种种败坏勒金皇族‘门’风之事,惹宫苑内外议论纷纷,皇兄威严已被其败尽,然‘女’王陛下竟厚颜无耻,还不知收敛。
她又命凤伦寻到曾经的义兄凤麟,对其恩宠有加,册封为东和亲王,并夺臣弟兵权,赐予凤麟,命其带兵征讨五凤,反将臣弟一家三口囚禁于寝宫之内,内外看守严密,形同收押大牢。
今日她又大肆媚‘惑’,一抹枕边风,**蚀骨,让‘花’暝司俯首甘拜其石榴裙下,将血族纳入雪狼族版图。
她一手促成贺百与‘花’穗姬之婚事,奉送重金聘礼,府邸,奴仆,还册封吸血鬼恶贼‘花’暝司为夙夜亲王,勒令黎格王鸣金收兵回朝,让‘花’暝司全权统领血族政务。
此番变故突然,臣弟一腔怒火无处倾诉,请皇兄为臣弟讨回公道,为雪狼族讨回公道,将穆伊浵此祸国殃民的妖‘女’打入冷宫,以解臣弟心头之恨!”
阿斯兰‘揉’碎了信纸,他无法相信上面的任何一个字。
“穆伊浵,你到底做了什么,能让温文尔雅的无垠如此憎恶,如此破口大骂?他可是曾经喜欢你的人呐!”
如今倒好,战场上与天凌国僵持不下,而皇宫内,长嫂与皇叔恶斗地不可开‘交’,让他如何是好?
银影公允俯首,诚恳说道,“陛下,‘女’王陛下乃是穆项忠的亲生‘女’儿,素来行事极有分寸,末将相信,‘女’王陛下绝不会做任何背叛陛下的事。而且,‘女’王没有耗费一兵一卒,将血族纳入雪狼族版图,乃是居功至伟的好事,也为陛下消除了被腹背受敌的尴尬境况,否则,‘花’暝司必趁陛下发兵天凌国之际,大肆报复。”
阿斯兰当然知晓这一点,不过,他最怕的是,伊浵会被他之前的不辞而别‘激’怒。之前她两封模仿凤伦笔迹的情诗,分明是要‘激’他回宫的,她所有的怒与怨,他心知肚明。
此刻,他最怕她已经知晓了他真正的计划,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他注定辜负她的深情,但他不想她为此伤害自己。
见阿斯兰沉默不语,银影又接着说道,“末将认为,‘女’王陛下寻到凤麟统领兵权,讨伐五凤叛将,亦是明智之举。”
“你倒是看得透彻!”
“五凤地界内,都是人类,若承恪亲王前去,狼人打杀狼人,不但让百姓反感,反而会让他们趁机谋逆叛‘乱’。而凤麟则不同,他之前乃是五凤王朝世子,与伊浵做过不少好事,美名远播,百姓一听他受‘女’王钦命前去斩杀叛将,定欢欣鼓舞。”
“你的意思是,无垠根本就是吃醋她寻回凤麟?”
“末将不敢如此猜测,不过,末将听闻,‘女’王陛下与凤麟的确……的确是‘兄妹’情深,‘女’王陛下被‘花’暝司抓去血族之时,凤麟差点死于血族,‘女’王为此曾痛不‘欲’生。”
“你如此赞她,又损她,是想对朕说什么?”
银影下马,单膝跪地,铠甲也因他利落的动作铿锵作响,“末将恳请陛下公正决断,不管‘女’王陛下做了什么,‘女’王都是为陛下的安危着想!”
“当一个‘女’人受了情伤,什么莫名其妙的事都能做得出来。朕相信她的好,却也不得不相信她的坏。”
“陛下……”
“如此盲目猜测评断都无济于事。银影,你亲自入宫一趟,秘密打探清楚一切,并传话给无垠,让他稍安勿躁,若伊浵有错,朕绝不纵容,若伊浵没错,朕会追究他的诬蔑之罪!”
“末将遵旨。”
‘花’穗姬与贺百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血族的事也处理妥当,凤麟来报说,一路行军顺利,旱灾也得以缓解……连番的忙碌,让伊浵心里终于踏实下来。
处理完政务之后,她总算得了清闲,现在,她有一下午的时间可以在御‘花’园独自赏‘花’。
如今的皇宫清静宜人,就算她随便躺在地上睡一觉,也不会有什么人来惊扰她,没有了那些妃嫔,也没有了那个总是趁她睡着时会突然出现‘吻’她的阿斯兰。
馨兰雨阁的‘花’厅所有的‘门’大敞,宛若一个宽大的凉亭,四周布了淡雅的紫‘色’纱帘,微风轻抚,‘花’圃,雨阁,纱帘,成了如梦似幻的‘迷’人景致。
她满头银丝松散绾着发髻,用一支步摇斜斜簪着,一改沉重的龙袍,身着轻便的蛟绡纱袍,歪躺在翘首的贵妃椅上,翻看了一会儿《吸血鬼医伤宝典》,不知不觉,便沉沉睡了过去。
倒也不是她变得懒散,实在是‘花’香缭绕,暖风醉人,她又连日疲累,如此慵懒地日子,令人实在无法抵抗周公的魅力。
奇怪,这周公……为何长得如此像‘花’暝司?
更奇怪的是,她竟看到了‘花’暝司亲王府邸那片湖,还有湖中他养的鸭子——一身白羽的母鸭带着绒‘毛’金黄的小鸭自由自在地畅游,不时嘎嘎欢叫。、
她悠闲倚在湖边栏杆上丢着鸭食,看着小鸭子们一会儿钻水取食,一会儿又快乐地扑腾着小翅膀欢快的追逐嬉戏,她也忍不住笑起来。
这一幕不陌生,是她曾经经历过的,而她记忆中没有的是自后突然拥住她的‘花’暝司。
以前她在观赏那些鸭子时,他总是远远瞧着她,不声不响。他知道她不喜欢他靠近,便不强迫‘逼’近。
她却清楚地知道,每次她对着那些鸭子笑时,他也会跟着笑。殊不知,她的笑,只是疼痛于他的笑,她到底何德何能惹他如此爱恋不休?!
深知自己处于一片梦境,她贪恋这半晌罪恶的甜蜜,不让自己醒来。
因为她能感觉到,梦境里拥着她的‘花’暝司,有着曾经不在乎一切的温柔与深情,他的笑声温润悦耳,不是嘶哑的,他的心里除了对他父皇深重的怨怼,对他母亲痴情的懊恼,洁净地再无其他‘阴’暗。
见他把自己手中的鸭食都丢给那几只鸭子,她忍不住嗔怒,“会撑坏它们的。”
他‘吻’着她的脸颊,‘吻’着她的鬓角,呓语似地贪恋咕哝抱怨,“那就撑坏好了,它们和我抢夫人,撑死了才好呢!”
她哭笑不得地抵抗着他的‘吻’,“你和鸭子也吃醋?‘花’暝司,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小气?”
他强硬将她转过来,勾起她的下巴,他如沐月华的妖‘艳’笑颜,就这样不经意地撞入她的眼帘,惶‘惑’了她的心智。
随时都可以变得‘艳’红、吞噬人心的魔魅双眸,此刻清亮如星,幽深如潭,缠绵拢住她的视线,“穆伊浵,你只能是我的,任何人都不可以和我分享你,和你的喜怒哀乐!”
她因这样温柔的情话感动,他能成为以前的‘花’暝司,她对上苍的仁慈感‘激’涕零。
娇软修长的手无限珍惜地捧住他的脸,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这笑颜会变成狰狞仇怒的杀气。
“‘花’暝司,你要永远都笑得这样开心。”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当然会永远都这样开心。”
“我怎么可能永远在你身边……唔……”
她无奈地话都被他深沉封缄,冰冷的‘吻’是曾经让她厌恶恶心的,每次他碰她,她都会忍不住想起他杀人时的凶残。
但是,好奇怪,她的身体竟对他的‘吻’起了贪念,对他的抚‘摸’与碰触有了渴望,她慌‘乱’地找寻原因,神智却完全被他掌控。
她身上的橙‘色’衣袍是参加‘花’煞的生日宴时穿得,明‘艳’华美,温婉端雅,束腰蝶袖,却在他邪魅的‘激’‘吻’中变得凌‘乱’松散,妩媚不羁。
他双眸中的火焰让她惊颤,让她羞赧无措,却像是被点了哑‘穴’,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在这片美若画卷的梦境里,她对他完全打开自己,像是被弯折的‘花’枝,后仰悬在湖边栏杆上,乌黑如墨的长发倾散流泻,黑瀑似地直垂到了水面上,发簪从丝滑的黑发中垂落,坠入深不见底的水中。
他狂烈的情~‘欲’亦让她燃烧,她好怕自己,就这样化为灰烬。
心里的愧疚化为一抹声音,低喃着,“你欠他呀,就这样补偿他吧,阿斯兰是不会在乎你的。”
两人奔赴云端的那一刻,她看到湛蓝如洗的天空里有刺目的阳光,他因为‘激’烈疯狂地动作,披风的连衣帽散落,“暝司……暝司……”他会被阳光点燃的。
惊呼着他的名字惊醒过来,周身一片冷汗,‘腿’间竟也诡异地一片粘湿,但是下一刻——她被眼前正握着匕首准备刺下来的紫红身影吓得‘花’容失‘色’。
“暝司……”
匕首因为她口中唤着的那两个字,当啷一声刺耳落在地上。
她恐慌一颤,搁在身边的《吸血鬼医伤宝典》散落地上,哗啦啦,被风掀动,如惊了翅膀的鸟儿。
他你了眼地上的书,剑眉紧皱起来,眼底的痛越是沉重。
气氛僵冷,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她在梦里与他欢爱,现实里,他却想要刺杀她,这是怎样的罪孽?!
眼前这张俊逸的脸,美得惊魂动魄,如妖似魔,没有梦境里的深情和轻松,脸上的神情恍惚着,似乎也对自己的杀气腾腾的举动也有着几分怀疑……
她心痛‘欲’裂,地上尖锐的匕首利刃刺目,她忍不住苦涩失笑,“暝司,你要杀我……你竟然真的想杀了我?!若我不及时醒来的话,是不是就永远死在刚才那个有你存在的梦境里?”
她的梦里,也会有他存在吗?就算有,也只是噩梦吧!
他绝然承认,“不错,我是想杀了你,因为我不想做你的夙夜亲王!我宁愿拖着你一起坠入十八层地狱,也不想你离我越来越远。”
他从‘花’穗姬的新婚府邸回来,在御书房没有找到她,却听太监说,她在馨兰雨阁。
馨兰雨阁,这四个字足以让他怒火失控。
他早就了解她曾经的一切,丞相府的馨兰居有她和她的阿斯兰所有的甜蜜回忆,她来这里定是回忆他们的美好来了!
他本是打算对她发泄一腔怒火,他要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他不会去血族以夙夜亲王的身份执政,否则,昏‘迷’不醒的父皇,得知这个事实,会被活活气得永远都无法再醒来!
一踏入馨兰雨阁的‘门’槛,当看到她在梦中笑得那样甜蜜,那样美丽,他积压在心中的恨就像是喷涌的岩浆,瞬间‘激’发了他的杀气。
所以,他果断地取出了匕首,却没想到……她竟惊叫着他的名字醒来,她带着哭腔,生怕失去他似地……
他忍不住猜测她的梦里发生了什么,刚才他竟怒极地忽略了与她之间的牵引感应。
她躺在贵妃椅上没有挪动,对于他的仇火不躲不避,眼角簌簌躺下两行泪。
“别让我看到你落泪,这于事无补。”
“暝司,我知道你怨我,恨我,但……你可知,你夙夜亲王的封号,能避免尸骨遍野?!”
他知道,但是,他要的不是这个!“若你亲手杀了祺尔钦,我就接下夙夜亲王的封号,对你俯首称臣。”
“那天的赌局已定,没有更改的道理。”
他最恨地就是那天的赌局!“我‘花’暝司信守了一辈子的血书承诺,逆天一次又何妨?更何况,那天的赌局是你以杀手‘逼’迫,我走投无路,才不得不答应。”
伊浵沉思良久,直到他耐心如一炷香似地消磨成灰烬,她才适时和缓口气,“暝司,我只能答应你,祺尔钦.勒金永远不再是雪狼族之王。我只能让步至此,你若再咄咄相‘逼’,得到的将只会是血族的覆灭。”
那个狼人不死,他的心难以安定。“我还要你昭告天下,你和他此生不再是夫妻,从此再无瓜葛。”
她正有此意,只是,不想让他看出她心里对阿斯兰有怨有恨,于是,又是冗长的沉思,勉为其难地长叹一声,才道,“也罢,就……遂了你的心愿。”
只是,要颁布诏书,还需要一个时机——一个绝佳的好时机!
‘花’暝司这才平息怒火,在她躺着的贵妃椅上坐下来,眼睛望着窗外,心里却又矛盾地自责自己对她太残忍。
“伊浵,不是我‘逼’你……”
她打断他,不想听这种杀人之后还要道歉的虚伪客套。
“我知道,阿斯兰当初的密谋太过残忍,他该受到些惩罚。不过,你也该清楚,他若不杀你和你父皇,你们父子必联手杀了他,情势所‘逼’,大家都有无奈。”
“你能公正看待我和他之间的恩怨就好,不要因此恨我。”
“我一向不会‘浪’费时间去憎恨别人。”
他释然一笑,转头凝视着她,见她眼角泪痕未干,从怀中取出帕子给她轻轻擦拭,“刚才梦到什么了?那样惊恐地唤我?”
她半真半假地笑道,“我说‘春’~梦,你信么?”
“信。”吸血鬼的转变者与被转变者之间,先天便有千丝万缕地亲密纠葛与牵引,他比她更清楚这一点。
她凤眸低垂,“你真的相信?”
他捕捉到她脸颊上一闪而逝的红云,无声轻笑,“为何不信?独守空闺的‘女’子胡思‘乱’想又不是什么违法的事,‘女’王陛下大可不必为此自责,本王很荣幸成为‘女’王陛下的梦中情人。”
若那次转变顺利的话,此时他大概正带着她到处捕猎人类,就如野兽教给幼崽猎食一样,将残忍的杀戮变成好玩的游戏。
那样的生活,对他来说是一种幸福,对她来说,恐怕每天都是酷刑。他庆幸,她此刻还是能享受阳光与‘花’香的正常‘女’子。
“伊浵,你知道吗?其实……我好累好累。”他最不想做的事,就是伤害她,偏偏,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伤害她。“没有认识你之前,那个残忍的我,只想着做一个逍遥王,可是现在,我心里装了太多,反而再也逍遥不起来了。”他嘶哑的声音里,尽是令人窒息的痛苦。
既然事情已经化险为夷,她也不想和他再争吵下去。“既然累了,不要勉强自己继续撑着,躺下来休息吧。自从热泉墓###逃生之后,恐怕莫每日煎熬于仇恨,连完整的一觉都没有睡过吧。”
她果真是最了解他的人。“让我躺在你和他的馨兰雨阁内,你不别扭,我可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