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是,翌日,天空‘阴’沉,根本没有太阳可见,这日子名符其实——暗无天日。
昨夜,伊浵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那只吸血魔鬼忽而热烈,忽而温柔,‘吻’‘吻’停停,对她又咬又啃,折腾了她一个晚上。现在,她不但没有对他的‘吻’有任何感觉,反而一想起来就觉得恶心。
她用薄荷叶以及菊‘花’瓣泡了水,一遍一遍的漱口,漱口,再漱口,直到确定嘴里再也没有恼人的味道才作罢。
再这样下去,将大事不妙,他今晚心血来‘潮’地对她狂‘吻’,明晚呢?她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今晚,将启程离开血族京城,这会儿‘花’暝司已经入宫,与血族王商议避免‘花’燎生事的计策。
伊浵佯装散步逛‘花’园,到处搜找查看。
假山后,湖水中,房顶上,橱柜里,‘花’丛下,连膳房里她也没有放过。
她笃定,阿斯兰一定还隐藏在这院子的某处,只要她用心找,一定能找到他!
昨天,他从楼阁卧房的浴桶救了她之后,他被血牡丹的诡异香气中伤,内伤惨重,这会儿大概已经痊愈。
不管他是否有了万全之策,她都要与他一起离开这里,她不要再呆在‘花’暝司身边。
叫人失望透顶的是,她找遍了整个院子,却都没有寻到关于阿斯兰的蛛丝马迹,那股总是萦绕身畔的若有似无的龙涎香也捕捉不到了。
翠烟曾经居住的小偏院,也被她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没有寻到任何踪迹。
她的纱袍上沾满了灰尘,头发上也因为翻箱倒柜而占满了蛛网,整个人垂头丧气,如霜打的茄子。
保护她的金甲死士们以为她‘弄’丢了什么无价之宝,也帮忙寻找,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忙碌起来,整座府邸就这样被她‘弄’得乌烟瘴气。
在渊置办出行所需,从外面回来,就见大家都在找东西。
而他尊贵的‘女’主人则一身脏‘乱’,正坐在廊下发呆,空灵的凤眸像是熄灭的烛火,这会儿满是绝望的空‘洞’。
“夫人,您在找什么东西吗?”
“不是东西,是人。”
“原来如此。”虽然她没有说在找什么人,在渊却道,“夫人不必找了,那个人已经不在府中。”
伊浵恍惚回过神来,眼睛里的光复燃,“在渊,你……你知道我说的是阿斯兰?”
“是。”
“你知道他何时离开的?”
“昨晚。”在渊口气迟疑,思忖着接下来的话是否该说出口,“他……他离开之前……”
“他看到‘花’暝司‘吻’我了?”
“有可能。”
“哼哼……为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总是发生?”
她笑声里的苦浓的化不开,眼睛干涩,‘欲’哭无泪,脑子却如酒醉三分,愈痛愈清醒。
原来,‘花’暝司之所以‘吻’她,并非只是想‘吻’她,并非只是喜欢她,还是为挑衅隐身暗处的阿斯兰。他是在讥讽阿斯兰,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只会躲在暗处做个胆小鬼吗?
这等羞辱,不知阿斯兰会气成什么样子。他没有冲出来厮杀,真是万幸,若不然,此时他们都要死于非命了。
“夫人……”
“让他们不要再找了。”
“让他们找吧,就说是夫人的一支兰‘花’步摇簪‘弄’丢了,这样,属下正好可以带夫人出去。”
伊浵惊疑抬眸,在渊温和的笑没有改变,如往常一般,头微微低着,不卑不亢地瞅着地面,仿佛他刚才不曾说过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没有等到伊浵的回应,在渊小心地压低声音,“夫人不相信属下?”
“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担心‘花’暝司会责难你。你可想好了万全的退路吗?”
伊浵担心,自己的逃离会连累亲王府的所有护卫和下人,依‘花’暝司可怕的‘性’情,他会撕碎这里的每一个人。
“这一点请夫人放心,属下都安排好了。眼下也正是逃离的最佳时机,殿下黄昏时分便启程前往边境军营,战况不等人,又有陛下的圣旨,殿下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分心寻找夫人。”
他说的对,此刻的确是逃离的最佳时机。“那么,你打算把我送去哪呢?”
“夫人放心,属下定会将夫人送到一个安全之处安置妥当。到时候,会有夫人熟悉的朋友来接夫人。”
“在渊,不管这一步能否顺利……”伊浵跪下去,“请先受我一拜!”
“属下深知夫人心地善良热忱,所以……属下这样做,也有另一个目的。”
“你说。”
“属下希望夫人永远不要告诉凤伦,我是他的亲生父亲!”
“为何?难道你不想与他团聚吗?”
“人生在世,并非所有的遗憾与错过,都是不好的。若让他知晓真相,若让他知道他与自己的亲生父亲是两个敌对的异类,他只会更痛苦。”
“我不想再多管闲事。”费力不讨好,她昨晚就得了教训,不是么?!
伊浵身着厚重的黑锦披风,被在渊策马载着出血族京城十里之后,在一处荒郊凉亭停下来。
在渊扶着她下马,随即道别,“夫人在此稍等,一会儿会有人来接夫人离开的。”
伊浵点头,让他多保重,目送他离开,便忐忑地坐在凉亭的石凳上等候着。
她不知道自己会等来什么,也无法预料来接她的会是谁,不过,至少,在渊应该不会把她出卖给雪狼族太后。
她在‘花’暝司的书房里偷看了他密探所呈报的奏折,上面说,雪狼族的多‘蒙’家族惨遭灭‘门’,是阿斯兰的“客栈”杀手所为,雪狼族朝中,与太后往来甚密的官员也都神秘失踪,整个雪狼族政坛在短短几天内,便天翻地覆。
不过,古丽娅有孕,却是事实。
阿斯兰还特意颁旨,让她前往他母妃曾经避寒专用的温泉行宫养胎。
思及此,伊浵不禁觉得自己的行为可笑,她逃出来做什么呢?
要回去阿斯兰身边吗?
他是快要做父亲的人了,古丽娅是他的皇后,是所有雪狼族百姓眼中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她还要回去他身边凑什么热闹?
她可以去天凌国,虽然她的名声早已毁于一旦,皇甫乐荻不会接纳她,不过,她的英俊老爹还在那里,他是她唯一的亲人,不管她做错什么,或发生了什么羞耻的事,爹都不会放弃她的。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她终于还是坐在石凳上没有挪动。
不过半个时辰,便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哒哒哒……敲打着她的心坎。
伊浵从凉亭内的长凳上起身,远望着骑在马背上的俊雅身姿,不由自嘲冷笑。
她不该只得一个“费力不讨好”的教训,还应该得一个“永远不要相信吸血鬼”的惨痛教训。
在渊所谓地来接她的朋友,不是别人,正是在渊不想与之相认的亲骨‘肉’,与她曾有夫妻之实的——凤伦!更是她这辈子最不想再见到的人。
凤伦在凉亭外下马,上前来,在她面前站定,拉下披风的连衣帽,俊颜如冰‘玉’,美而冷酷,气势凛冽‘逼’人。
他仔细而小心地打量着她,伸手拉住她没有来得及躲避的手,“还好吗?”
“我很好。”
有些感情,自打开始就是错误的,就像是她和凤伦。
伊浵常常祈求上天让时间倒退回原点,如果她没遇见他,他也没遇见她,那么他们都开心的生活在各自的世界中,没有任何‘交’点该多好。可,命运却偏偏给他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犹豫再三,她还是从他手中‘抽’回手来,“我不想再给你惹麻烦,你还是走吧。”
“我来,不是为了麻烦,是为了解决麻烦。”
“什么意思?”
“雪狼族兵分两路,大举进攻五凤王朝和血族,五凤王朝之前便损失惨重,这会儿雪狼族的大军已经长驱直入,‘逼’近京城,所以……”
“所以?哈哈哈……”伊浵自嘲摇头,“凤伦,你高估了我的价值!”她被人出卖,却还要帮着人数钱?她怎么如此愚蠢?
凤伦已经走投无路。“伊浵,帮我!也帮忙五凤王朝的百姓!”
他应该在五凤王朝督战,而非跑到血族来寻找她这个摆不上台面的筹码!伊浵气恼冷声道,“阿斯兰不会因为我穆伊浵而停止复仇,你应该去找他已有身孕的皇后!那才是他最重要的人!”相反的,若是阿斯兰知道她被凤伦带走,只会更疯狂地毁灭五凤王朝,而后再毁灭血族。
“他爱你,他在乎你,他会‘交’换的。”
“凤伦,为什么你还是不明白?早在我嫁给你,我陪你在夏州军营时,我就曾经恳求他放下仇恨带我离开,可他不但没有那样做,还让我继续留在你身边。”
“你说什么?”凤伦幽深的黑瞳因为骤然狂怒变成莹亮的浅绿,“穆伊浵,你给我再说一遍!”
“老天……”她到底说了什么蠢话?她伤害他还不够惨重吗?
伊浵阖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他生命中最大的耻辱,也是她生命中永远无法抹除的污点,她竟然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说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在这件事卑鄙自‘私’,如果事情再次发生,她还是会恳求阿斯兰带她走。
“穆伊浵,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是多么美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在我最爱你,最宠你,最呵护你,拿你当最信任的妻子的时候,你不但背叛我,还无耻地恳求另一个男人带你走?!”他狰狞地张牙舞爪,恨不能一掌拍死她。“我真后悔不远千里地跑来救你!这些日子,我竟然为了一个如此恬不知耻的‘女’人担心地茶饭不思?”
伊浵却反而镇静下来,“谢天谢地!凤伦,你终于看清我的真面目了!我早就对你说过,我是个坏‘女’人!”
“那么……你好自为之,就当我凤伦不曾认识过你!”
“太好了,后会无期!”她不想和吸血鬼成为朋友,更不想和狼人有任何瓜葛,道不同不相为谋。
就这样,她的逃跑计划彻底泡汤,他上马绝尘而去,把她弃于荒野。
她没有转头,淡定从容地径直原路返回。
既然逃不了,就继续呆在深渊里吧。
某种感情,自产生伊始,便有那么一丝缝隙,悄然把思念泛滥成灾,悲伤逆流成河。
既然她受了这无尽的痛苦,为什么上天不赐给她一个让她深爱不移的普通男子?
为什么阿斯兰要心怀无尽的仇恨,深藏~独霸天下的野心?他昨晚被‘花’暝司寻衅含怒离开血族,今日就下令血战厮杀,是因为她吗?
事实摆在面前,阿斯兰不会为她做任何不利于雪狼族的事,否则,他潜藏‘花’暝司的亲王府邸这么久,为何不救她离开呢?她穆伊浵并非一个重要的大人物,她只是异世界来的一缕孤魂,在这个世界,不堪一击,更无足轻重。
她不要给任何人带来麻烦,更不想再给阿斯兰惹麻烦。
他们离得这么远,遥远地仿佛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彼此,那便如此吧!
她是个很容易接受现实的人,这样,才能知足常乐,活得不会太痛苦。
夕阳‘逼’近天边,晚霞如血,染红了天地,狂野中不时传来野兽的嘶吼,还有……吸血鬼忽近忽远的诡笑。
她在苍凉的路上裹了裹厚重的黑‘色’披风,手却在发抖。
披风是‘花’暝司的,穿在他身上飒爽冷酷,威严诡‘艳’。穿在她身上,却成了曳地的大袍子,将纤瘦的她淹没,不管如何加快脚步,还是行进如蝼蚁跬步,身上的披风重比千斤。
她本想利用这披风属于他的气息来自保,却没想到……
前面一丈远处,突然出现的两个面容猥琐邪佞、衣袍肮脏的吸血鬼,让她猛地收住脚步。
“好甜美的气息,甜的我心都醉了!咯咯咯咯……”那张肮脏尖瘦的脸张狂地笑起来,‘露’出沾满血的尖利牙齿。
“今天大爷我走运,竟碰上了个鲜美多汁的俏佳人!瞧瞧帽子底下那张脸,真是美呆了!来,先陪爷乐一乐,嘿嘿……”
刺耳尖利的笑声让她‘毛’骨悚然,她想喊“‘花’暝司,救命!”却不禁苦笑,这个时辰,他该启程前往边境督战了吧!她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她不该逃的。离开‘花’暝司之后,方才发现,在这个恶魔丛生的世界里,他竟是她的保护神。多么可笑的事实,多么讽刺的笑话,那个魔鬼,竟然一直保护着她,将她呵护于可怕的羽翼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