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珠莹白的光芒被纱帐的顶部遮挡,穆项忠睡着时仍严酷刚毅的脸,正处于光亮与黑暗之间。
皇甫乐荻不可置信地凑到‘床’前,手伸过去,指尖触及穆项忠的肌肤时,却又僵硬地停滞在离他一寸的位置。
她怔然盯着自己的手,忍不住憎恨自己的举动。她明明恨透了这个男人,为什么此刻又会有这样的感觉?
莫名地,她身体热流窜动,血脉翻腾,脑子嗡嗡直响,脑海中赫然闪现许多年前,与这个男人无数次缠绵‘床’榻的画面,他的抚‘摸’,他的‘吻’,他抱着她时情意绵绵的话语,还有他夹杂着杜若芬芳的体香……一切一切,魔力难挡,‘迷’‘惑’了她的神智。
那时,他没有娶妻,那时他不是五凤王朝的丞相,满腹才情,文武双绝,睿智多谋,俊雅地让男人妒恨,无数‘女’人倾慕。
而那时,她与他,只是一对儿刚刚邂逅,一见钟情的情人。
他们的幸福,也仅仅是在那最初的两三年。
后来,她带着从五凤王朝探查到的秘密,回到天凌皇宫,被册封为储君。
不过两年不见,他不但成了五凤王朝的丞相,还成了别人的新郎。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他大婚的那天,她立在他的房顶,悲痛‘欲’绝,哭了一夜。
他坐在新房的廊下,默默弹奏着他为她谱写的筝曲,直到天明。
为了留在五凤王朝,探查到更多的机密,她进入丞相府做了一个不起眼的丫鬟,被已经有身孕的丞相夫人带到他面前,他当即下令让她做他的贴身丫鬟,遣退所有人,质问她的目的。
“你不辞而别,杳无音讯,一走就是两年,我到处找你……你知道我这两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他怒声咆哮的情景近在眼前,那一刻,她清晰的感觉到,他多么想一把掐死她,她体会的出,他有多少怒,多少怨,还有多少无法克制的爱恋。
“现在我成婚了,你却又突然出现,还成了我府中的丫鬟,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只是做你的丫鬟而已。你怕什么?怕你的夫人知道我们曾经的事?怕我毁掉你们的幸福?你就这么爱那个泼辣尖刻的‘女’人吗?你就完全可以当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滚!”
那天他们争吵地声嘶力竭,撕破了脸皮,话也咒骂地绝然,不给对方丝毫的余地,甚至大打出手……可,不知最后怎么了,打着打着,便又成了‘激’烈癫狂的亲密。
当她知道,丞相夫人腹中的孩子是与管家偷情所得,他从没有与那个‘女’人同房过,他成婚也是顺应的父母要求,她便原谅了他,两人又和好如初,亲密无间。
每天,他亲手为她描眉画目,她陪着他去上朝,又陪着他下朝,他带着她游山玩水,对她呵护备至,他们就像是普通的热恋夫妻。
然后,她有了身孕。
他幸福地拥着她,决定休妻娶她,让她名正言顺地留在他身边,憧憬着两人白头偕老的美好。
“项忠,其实……我是天凌国的暗人,是天凌皇帝……专‘门’培养来探查消息的,你陪我回天凌国好不好?”
他温柔的笑,赫然变成严酷地冷漠,“你又想离开?这次你倒是打算带上我了,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的仁慈?”
他被她的讥讽和拒绝,刺得心中剧痛,“你不为我们的孩子考虑吗?”
“你为我考虑了吗?我年迈的父母谁来照料?他们把我抚养‘成’人,助我功成名就,我却让整个家族‘蒙’羞?”
“那我呢?我们的孩子呢?”
“为什么你不直接告诉我,你是天凌国的储君皇甫乐荻?为什么你不直接告诉我,让我去天凌国做你的驸马?为什么你不肯对我讲一句真话?”
他早就探查过她的身份?!“哼哼,原来,你是在怪我瞒着你?”
“我怪你,到现在也不对我说一句实话!”
“我是‘逼’不得已!”
他冷怒威胁,“如果你离开,我不会承认这个孩子,我会让她成为这府中最没有地位的下人!我和你也一刀两断,从此再无瓜葛。”
“你知道我的身份不允许留在这里。”
“你也知道我的丞相身份,一旦我去了天凌国,我穆家上下都会背负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落得满‘门’抄斩。”
孩子出生那晚,暴雨滂沱,电闪雷鸣,仿佛上天也被‘激’怒。
没有人道喜,没有人恭贺,没有人送贺礼,整个丞相府死气沉沉。
丞相夫人抱着她的长‘女’等着要她的命,所有人都巴巴地看好戏。
他则恨她的决绝,在外面的‘花’楼长居了一个月不返家。
一段美好的邂逅,短暂甜蜜的相守,镜‘花’水月,终是没有好聚好散的结局。
她造出一个难产而死的局面,想让他永远记住她的美好,想让她珍惜疼爱他们的孩子,也彻底摆脱与她有关的痛不‘欲’生的一切。
但她的计划落空,他没有为她的“死”难过,他果真把她的孩子丢给下人照料,任由下人欺凌,把对她的憎恨全部加诸于无辜的幼儿身上,他身边的‘女’人也越来越多,从‘花’楼‘女’子,到宫廷美人,他——彻彻底底忘了她。
那些往事是心底的伤疤,每次忆起都让她痛得苦不堪言,那却又像是别人的故事,遥远地无法再触‘摸’。
她怔怔地看着他,脑海由纷杂,又变得空白。
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精’心为‘女’儿准备的寝宫里?
他深刻立体的五官,被光影描画出神秘奇美的轮廓,岁月并没有在这张英俊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眼角的一点鱼尾纹,反而让他显得沧桑内敛,更有魅力,飞扬的浓眉在睡梦中紧皱着,似乎正沉溺于痛苦地挣扎,纵然闭着眼睛,还是难掩他狂傲的霸气。
皇甫乐荻终于还是做了决定,从发髻上拔下发簪,锐利地尖端瞄准他的心口……只要刺下去,她所有的痛就结束了,
“不要犹豫,想杀就杀吧,我不会还手。”他淡然睁开眼睛,却反而冷酷全无,眸光温柔地凝视着她,“杀了我,放过‘女’儿。”
“你早就醒了?!”她握着发簪,手却无法控制地颤抖,发簪抵在他的锦袍上,她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是皇叔皇甫拓的官袍。“你……你一直……一直在我身边?”
“你那位皇叔皇甫拓,是个通情理的人,他担心我直接出现会引起天凌动‘乱’,便让我易容成他的样子,在你身边多呆些时日。但是,没想到,我看到的是一个无情无义地狠毒‘女’人,一个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肯放过的凶残的母亲。”他清苦地笑了笑,“这些都怪我,是我当初的绝情,害你变得比我更绝情。”
“你以为我不想补偿她母爱吗?谁让她爱上那个该死的狼人?她心甘情愿地为肮脏龌龊的狼族传宗接代,诚心毁掉我苦心成就的霸业!”
“好,既然如此,你还犹豫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抵在心口的发簪往下按,手腕却又被她握住,发簪没能成功地刺进他的心脏。
“你要做什么?”“你不是想杀我吗?”
两人咆哮地声音‘交’叠在一起。
“你就这么想死?”“杀了我你就解恨了!”
“你放手!”“我死了,你就可以放下对‘女’儿的仇恨!”
两人争执扭打,他身体平躺着,终是拗不过她这在‘床’下站着的,猝不及防,被她扯下‘床’。
两人皆是惊呼,他正把她牢牢压住,真切地感受到,她身体‘诱’人遐思的曲线。
她喘息也因此变得急促不定,争吵声戛然而止,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暧昧。
“你出了很多汗。”他视线幽深地描画着她‘精’致的五官,最后盯住她‘艳’红的‘唇’。“但是,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美。”
“项忠,我……有点热……”她双颊绯红,身体燥~热地不正常,在他身下情难自已地蠕动着水蛇似地娇躯,身体愈加贴合地紧密暧昧,她手中的发簪滚到了地毯上。
“乐荻,其实,除了你,我不曾碰过别人,和那些‘女’人往来,只是想演戏给你看,只是想让你生气,回到我身边。”
她的泪从眼角滚落,这个解释,她等了太久,等得心酸。
“伊浵年幼时,我的确是疏忽对她的管教,但是,我不曾让她有过丝毫‘性’命之忧,而且,我在努力补偿以前对她亏欠的父爱。”说话间,他拆下她头上的皇冠,手指温柔地梳理开她的长发,“如果你能原谅我,我愿意永远陪在你身边,补偿你。”
“我……”不等她的话出口,他俯首霸道地‘吻’住她的‘唇’,“唔……”
这个‘吻’来的很突然,也很——及时。
殿外,伊浵趴在窗台上,忍不住想给自己的英俊老爹鼓掌。
她对着窗纸上的小窟窿看得意犹未尽,却不得不适可而止。啧啧,她的英俊老爹可真是宝刀未老,很霸道的‘吻’呐!看得她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美男计很成功,不过,接下来,她该准备一下赔礼致歉的措辞才对。如果爹知道她在兰香里掺杂了不该有的香料,怕是会毒打她一顿。
她长吁一口气,对身后地一群杀手们打手势,示意他们可以功成身退了,但是,她纤细的手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
她从窗纸窟窿上转开头,却见一群杀手早已消失无踪,而抓住她的手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脸‘阴’沉的阿斯兰。
宫廊下,八角宫灯的光芒从他发顶打下来,他高大的身躯就如一座山,幽深的绿眸看上去‘阴’沉冰寒,让她不寒而栗。
她刚要开口问他怎么了,就被他打横抱起,飞入西配殿,殿‘门’也被他的真气席卷关上。
“阿斯兰……我……”
“忙完了吗?”
她被他放在‘床’沿上,就乖顺地不敢再挪动,“嗯,忙完了。”
“睡觉。”说话间,他冷着一张俊脸宽衣解带,兀自躺下,面朝‘床’里躺下。
“哦。”伊浵慢半拍地回应之后,才脱去睡袍外的锦袍,慢腾腾地躺下来,面朝着他宽阔的脊背,两只手把袍袖绞得皱皱巴巴。“那个……阿斯兰,你……你在生气吗?”
“我不生气才怪!”
这种伎俩的确是摆不上台面,也的确只有她这种脑子不知道拐了几道弯的‘女’人才能想到,可……她不应该去找那群杀手商量,而是应该直接告诉他才对,他才是和她最亲近的人!
这男人怎么出尔反尔嘛?他明明答应了不问的。伊浵无奈地解释,“我是怕你知道之后更生气,才不敢告诉你。”
更生气?而不单单是生气?他想不通,不羁地翻了个身面对着她,整张大‘床’也跟着摇摇晃晃。
“为什么我会更生气?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以为这整个计谋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先是顺水推舟,设计让皇甫乐荻知道我们上了她的当,然后又让银影买来无‘色’无味的催~情香料,掺在你寝殿的兰香里,让皇甫乐荻情难自控,和你爹生米煮成熟饭。这件事里,哪一个细节我应该更生气?”
伊浵别扭地咬住手指,宛若蝶翼的睫‘毛’扑朔,水灵灵地凤眸眨呀眨,可怜巴巴地请求,“我可以不说吗?”
“说!不说我就‘吻’到你说为止。”
“那个……”
“不要吞吞吐吐!”
“给皇甫乐荻用的催情‘迷’香,是当初我爹给我和凤伦用的。就是因为我亲身体会过那种……那种难以发觉,又宁死都难以克制的冲动才……才决定给皇甫乐荻用的。”
见他脸‘色’铁青,她无奈地住口,担心问询,“你还想让我继续说下去吗?”
他眸中的怒无奈地压下去,伸手把她扯进怀中,“对不起,我的确不该问。”
她努力地不让他知道这件事,不让他因为这件事而痛心,他却还是将她的苦心毁于一旦,而且,彻彻底底,还自以为是地对她颐指气使,他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