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禁足的第一天,而这一晚,凤伦决定睡在他成婚之前居住的无忧阁。
那其实也是王府的藏书阁,五层的小楼内,上上下下全都是书籍。
在成婚之前,凤伦闲暇常读书,便让人在里面放了床榻和桌案,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
伊浵则宿在她和凤伦成婚之后的新房内。
这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新房。
新婚之后,他们只居住了三四晚便去了夏州,里面的红色罗帐,红色纱帘,还有贴在窗棂上的大红喜字都还在,只是这样的红色褪去了喜庆,看上去有些凄冷。
她忽然想起东宫里的青竹阁,当时阿斯兰用粉色纱帘布置,倒是恰到好处。
伊浵躺在宽大的罗帐内,再次辗转难眠。
她脑海纷乱,在这暧昧的罗帐里,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成婚之后,每晚都和凤伦在这张床上激情缠绵的情景闪现,一会儿又想到与阿斯兰那些甜蜜的曾经,一会儿又想到现代时的一切过往……京城,是一处相思之地,在这里,总叫人心神不宁,一切一切,都剪不断理还乱。
或许,是凤伦的那晚香菇鸡面作祟,她吃下之后,着了魔。
她干脆披衣下床,打开房门,坐在廊下的长凳上看星星。
凤伦担心她怕黑,纵然府中没有下人,还是在正院的所有回廊上都点了灯笼。
虫鸣稀稀疏疏,风儿轻柔温暖还卷带着花园里的花香,满天星辰闪烁,她又莫名其妙地安静下来,干脆就躺在长椅上数星星。
凤伦知道她晚上很难入眠,习惯睡前喝一盅热牛奶才入睡。以前这种事都是秋云负责的,现在,只有他了。他费了半天劲,给她熬煮好,又略凉了凉,才送过来。
其实,他很怕进入那个房间,之前的回忆太美好,而之前的错误又太残忍,现在反而无法收场。
在热牛奶时,他就满脑子想着,她是否已经在沐浴?她是否已经躺在床上睡着?如果她睡着的话,他敲开门的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感谢她陪伴他在这里禁足?还是,继续因为差点掐死她的事,向她道歉?
穿过九曲回廊,一走到正房寝室前廊,他就远远看到伊浵正躺在廊下的长椅上。
她这样侧躺的姿势,让他想起之前她深夜等他回家时的情景,他一入院子,就见她在正堂的椅子上躺着。
那时,她也是如此,丝滑缎裙流泻如水,从椅子上垂及地面,婀娜的身段一览无遗。她的长发也如泼墨般倾散着,叫人忍不住想上前帮她拢一拢,那冰雪似地肌肤晶莹润泽,被昏黄的光染了淡淡的黄色光氲,出尘脱俗如神的她,也因此多了几分真实的存在感。
他怔怔盯着她失了神,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走过去,蹲下来,更近一些,欣赏她恬静的睡容。
她比新婚之时清瘦了不少,五官也因此越显的深刻动人,修长的睫毛下留下弯月似地阴影,微启的香唇如花瓣,待人一亲芳泽。
他吻过她,那次在皇宫巧遇,洞房花烛夜,还有成婚后的每一天,每一夜……她的气息总让他着迷,甜美地让他惊喜,能深深勾起他无法遏止的占有欲,让他欲罢不能,几近癫狂。
他着魔了似地,把托盘放在一旁,忍不住凑上去,吻住她的唇,轻柔的品尝逐渐……变了味道。老天,他有多久没有碰她、没有吻她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便是如此吧。
伊浵被惊醒,嘤咛抗议着睁开眼睛,忙坐起身来,防备地抱紧自己。
“殿下……这么晚了,殿下还没睡?”
“抱歉,我刚才……一时失控。”他自责懊恼着,把托盘放在她身侧,“这是你睡前习惯喝的热牛奶,喝完去房里睡,在这里睡会着凉。”
“是。”
凤伦刚拐过回廊,伊浵就听到背后的花丛里有诡异的动静,而且花枝哗啦哗啦响了两声,让她顿时毛骨悚然。
这院子里,不就只有她和凤伦两个人吗?难道是白天被杀死的那些护卫的冤魂……一想到从门缝里看到的砍杀地血腥一幕,她更是恐惧。
如果自己没有穿越,她绝不会相信鬼神之说,但是,现在,鬼魂,是真的存在!
“殿下,殿下……”她不敢回头,只僵硬地坐着,一动不敢动。“救命!”
凤伦听到她的惊叫声,忙奔回来。
他一出现在廊上,伊浵便冲过去扑进他怀里,“有鬼,有鬼……好恐怖!”
“鬼在哪呢?”他警觉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鬼影和人影。
伊浵不敢回头去看,战战兢兢地背手一指,“那边那处花丛。”
“别怕,别怕,我过去瞧瞧。”他安抚拍了拍她的背,推开她便走向花丛那边,却发现是管家养的那只白色的肥猫被卡在了凌乱的花枝间,挣扎之际,才弄得花枝哗啦作响。“呵呵,伊浵,不是鬼,是猫。”
说话间,他把猫抱出花丛来。
伊浵见过这只猫,才按住自己的心口拍了拍,“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这家伙怎么会被留在这里?管家怎么没有把它带走?”
“怕是管家去了那边,不忍心让它同行。”
伊浵愣了一下,才明白了他所指的“那边”是“死亡”。
“我以为死的只有那些护卫。”
“曾经的五皇子的东明府被抄家了,如今换来的是空落落的靖王府。”他口气轻松,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这其中暗含的苦涩,却又叫人透不过气。“伊浵,其实,你应该回去丞相府。若是你不想留在这里,我可以向父皇请求,只要我一纸休书……”
“我爹丢不起这个人,而且,我也不想再嫁第二次。”她轻松地笑了笑,“其实这里没什么不好,无人打扰,与世无争,吃穿不愁,还有漂亮的大房子住着,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
说话间,她从他怀中抱过那只雪球似地大肥猫,“哎呀呀!好重的猫咪,它胖的好可爱!好像加菲猫呢!”
“加菲猫?”
伊浵没有给他解释加菲猫,“对了,如果你真的想为我做点什么来补偿对我的亏欠,可以让你的父王派一个御膳房的厨子过来,这样,你就不用每天都弄得厨房里乱七八糟了。”
“你知道厨房……”他眉头皱起。那可是他最不想让她看到的,早知她会去厨房,应该事先把厨房的大门锁上。
“吃完你煮的鸡丝面我又有点饿,过去找吃的时才发现,里面像是发生过一起火灾。”
看到她神情里一闪而逝的揶揄嗔怒,他心里反倒是泛出一丝清甜。
伊浵打算收养这只猫,在这府里太无聊了,她真怕自己发霉。“凤伦,你给这只猫取个名字吧。”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就叫它比翼吧。”
她躲开他滚烫的视线,“这个名字不好,还是叫它加菲猫吧。希望它和加菲一样,聪明,可爱。”
“伊浵……”
“啊!它的爪子上流血了耶,谢天谢地,只是一个小伤口。不过,还是它包扎一下比较好。”
她转身走向房间,还没有迈进门槛,就听到背后的凤伦惊叫,“鬼——鬼——”
“啊——”她忙丢了加菲转身,尖叫着返回来,却没有注意到他一脸戏谑地邪笑,正被他得逞地纳入怀中牢牢抱紧。
“鬼在哪?在房里吗?是不是在房里?”她惊魂未定地问着。
地上的肥猫也因为她的惊慌而缩进一处角落里,不见了踪影。
凤伦感受着暖香在怀的真实,故作惊诧地说道,“在那边,在那边,你看……又去了窗子那边……是个白影呢!”
伊浵哪里敢看?她脑子里已经白影闪烁,鬼影重重,所有恐怖片里的镜头都冲进脑子里,吓得她直往他怀里钻,两只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襟,眼睛也紧闭着,“不要,不要……我好怕,快点把它赶跑。”
“消失了,又消失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看看,真的什么都没了。”凤伦推开她,催促道,“快喝了热牛奶去睡觉吧,再等就凉了,我可是费了半天劲才热好的,我也该回无忧阁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伊浵忙拉住他的衣袖,“我……”
“怎么了?”
“你……”
“让我帮你把牛奶端进房里吗?”
伊浵说不出挽留的话,只能点头。
凤伦转身端了牛奶进去,袍袖中,指尖弹出一缕真气,直袭内室床边挂着那件狐皮披风的十字衣架,衣架轰然一声倒塌。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歪了呢?就算是窗子没关,风也不该这么大吧。吓了我一跳。”他忙走过去,把衣架扶起来。
伊浵却把他的话听在了耳朵里,她恐惧地几乎头发都竖起来,见他这就要离开,她忙叫住他,“你能不能……能不能……”
留下二字有这么难以启齿吗?“看你吓成这个样子,那就等你睡着之后,我再离开吧。”
伊浵只能点头。
她忙喝了牛奶,躺上床去,见凤伦坐在床边,她却还是不敢闭上眼睛。
“快睡呀。”
“我怕我闭上眼睛,你就走了。”
“傻丫头。”他踢掉靴子,和衣躺下来,自然而然,把她揽入怀中,“我不是说过了吗?等你睡着之后,我才离开。”
“我还是怕。”
“那……我今晚留下来?”
“嗯。”
他坐起身来,把衣服全部脱掉,拉过被子盖住两人,把她抱在怀中,“睡吧。”
她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听着他熟悉的心跳,一夜安眠,无梦惊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