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婶抬头看出窗外,“天夜了,你要住一晚再打算么?”她正要等对方回答,又想起忘记问了,亲切笑着,“你看我都没问到你叫什么。”
“萧一可。”
“我们这附近没有姓萧的。”
到吃饭时间,丁婶到上面的屋子吃饭,拿凳子让萧一可出去坐坐。中间萧一可又拿钱出来,对方愣了一下,笑着推萧一可的手回去,推辞。
“我们帮不得很多忙的。”
丁婶上厨房吃饭了,顺理成章把门锁上,留萧一可坐在门口旁边发呆。左右走廊口静悄悄,担心谁忽然出现吓着自己,她把凳子拿到空地上坐。
使者,忘川,黄光,土岭,乡村,土话……糊里糊涂被弄到个地方,不清楚怎么回事,凭这里人说话的口音是南方没错。可是,哪里啊这是。萧一可想起楼下对面的超市,以前懒得煮饭便去超市买泡面,几年下来,超市柜台和她熟了,去买东西都聊几句。超市多了去,黑夜让萧一可去想起,想到在那里这个时间段自己在做什么。
黑夜,让人想起平日里忽略的东西;让人忽然想起,它不特别,更不重要,可你就是想起,忽然想起。然后,身上回来一丝暖意,得到了安慰。
可笑的是,萧一可那股冷静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过,她从女人变回了女孩。鼻子里被填满,她想哭了,还没哭出声音,旁边有人说话。
“来,阿妹,吃碗饭。”
萧一可抬头,鼻子异样沉重,重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说话的是那个老阿婆,那个叫萧一可吃她家饭那个。她捧着一碗饭,夹着双筷子,饭头上垫着些菜。
萧一可接过饭菜,碰到碗的时候,感觉到了饭菜的温暖,以及恰好满足胃口的微妙重量。
她很有礼貌,说:“多谢。”
“你多少岁了?”老阿婆用不清楚的普通话问大口吃饭的萧一可,后者感受到对方的亲切和饭菜的温暖似乎融为了一体。回答:“二十四了。”
“你家在哪个地方?你讲你南宁来……”
“我家不在南宁,离那里远的。”萧一可边吃边摇头,连带饭碗一起摇动。
“柳州啊?”
“也远点了。”料老阿婆会再问,她随即说出个确实有的地名,老阿婆便不在问了,只是看着她,张着嘴也不说话,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
萧一可觉得尴尬,只好埋头吃饭,不好意思看阿婆。余光的视角里,一个小男孩端着饭碗,在走廊一边小心地看她。萧一可觉得好玩,便正眼和小男孩对视。小男孩好像被吓到了一样,连忙吃了几口饭,转身跑了。
萧一可笑着问老阿婆:“他是你孙子吗?”
老阿婆点头,高兴地说:“是呀是呀!”好像很荣幸别人知道那小男孩是她孙子。
后来知道,发现自己的那个成熟的女孩叫阿宇,丁婶是她的伯母。那个从厨房下来说话的年轻人,是丁婶的儿子。而老婆婆是丁婶的邻居,儿子在广东打工,孙子给她照顾。老阿婆和她的老伴接近六十岁上下,说她是老阿婆是因为她人很和蔼,和蔼得客人都像亲人。
晚上她们在屋子里看电视,作为不速之客,萧一可怯生生也跟着看。不知道为什么,萧一可看电视里的节目,全都有熟悉的感觉。
屋子里摆着两张大床,里面那张用来睡觉、坐着看电视;外面那张只有床板,放着箱子装着的杂物。
丁婶有三个儿子,有个不太爱看电视,阿宇还有个妹妹叫阿玲,晚上坐在床边看电视萧一可才出于礼貌介绍自己。白天不见人影,晚上看电视倒是齐全。他们这个地方也许穷,好多个人来丁婶家看电视,像排队一样,来迟一点的往外面坐,直到坐满外面那张床。
萧一可坐在里面,人多了她就把脚缩到床上坐着。这么多人一起看电视,联想到现在都是在电脑上追追电视剧和上网,电视真的很少看,不免觉得电视好看起来,人多热闹,大家一起享受剧情的未知。
只有小时候才有的画面,不曾想现在难得还有。
时间没有多晚,新闻联播都没有开始。过了不久,萧一可吃饭时候看到的小男孩——也就是老阿婆的孙子,也蹿了过来。阿宇见到他,两手抄他腋下把他抱到自己大腿上坐,把脸贴到小男孩的耳朵上,不清楚问什么。
萧一可也听不太懂他们的土话,她是讲客家话的。
一个大衣柜挨着电视机,衣柜边挂着日历,过一天便翻一页那种。萧一可没注意看,等她注意看的时候,已经是让她大吃一惊之后了。
新闻联播开始的时候,主持人都会先说今天的日期,然后简要提到几个新闻事件。然而,就在主持人说日期的时候,萧一可仿佛被雷击中了,周围的环境一下子变得恐怖起来。
“今天是2000年4月……”新闻联播的主持人口齿清楚,但萧一可却听不到“4月”后面的日期了,因为,她的意识已经沦陷了。
2000年!2000年!2000年!20年前?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不是在做梦。”突兀的,有人回答。
萧一可吓得往两边看,意外地发现,自己周围全部模糊了,一道近两米高的绿光出现在前面。绿光渐渐退去,而绿光之中出现的那个人,不是使者还有谁?
萧一可崩溃了,跳起来迅速抓住使者的衣领,大喊:“这是哪!是哪!是哪!是哪!说呀!”使者似乎早意料到了她的举动,心平气和,说:“你也看了,听了,现在是公元2000年,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这里什么鬼地方?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哼,”使者眯起绿色而妖异的眼睛,“好好想清楚主动权在谁那里。”
瞪着面前绿色的眼睛,萧一可慢慢松了手。
“你放心,过几天我会带你回到原来的世界的。”
“这是哪里……”
“从口音你应该猜得出大半了,”使者说,“你的故乡。”
萧一可说:“可是我对这里没有印象,就算是二十年前,我家也没大的变化。可我、我完全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而且我现在又不知道要做什么,你带我来总该有目的吧?”她对使者的话想了想,“说吧,我要做什么才可以放我回去。”
使者看见萧一可扭开脸,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冷静下来多好啊,盲目乱说有用吗?冲动解决不了事情。”
“别废话了。”
“简单,你只要在这里过上四天的生活就行了。”
萧一可忽然觉得好笑,“你这是搞真人秀节目吗?”
“可以这么说,是大奖吧?穿越时空,刺激吗?”
“是啊刺激,刺激死了……别人现在准备要把我送走呢。”
使者微笑,说:“最好不要去哪离这里远的地方,那样我在某个空间过来会找不到你。”
萧一可着急了,忙问:“那怎么办呀?我和他们说我被卖猪仔了,明天后天估计就送我走了!”
使者漠不关心,笑着,“明天开始第一天,第四天我来接你,希望你还在这里。”使者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便消失了。
时空恢复,萧一可还在床上,新闻联播刚刚报完日期。
在使者特殊的手法下,旁边的人们当然对刚刚使者和萧一可的接触浑然不知。
萧一可极度郁闷,这算什么事?一茬接一茬的。穿越时空固然不错,但感觉自己像是被绑架了。如果没有使者的话,这个穿越时空,哪怕是梦啊,也不错的。这下好了,要在这里待四天,还不能走远,恐怕明天丁婶就安排好送自己回老家了呢。
到她那个时代的年轻人,读书的时候满网络的小说十有八九是穿越,穿越回过去参与宫斗啊、修真啊、职场风云啊,萧一可看了也不少,读书那时正是青少年嘛。轮到自己穿越,意外是意外了。老实说,萧一可听到她回到二十年前的确震惊,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回去。好比你从来没出过国,一觉醒来发现到了洛杉矶,你玩得安心吗?
所以,使者说四天后接她回去,等于有张几天后的回国机票寄来,剩下的你怎么玩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