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稍往前推移,那是2012年9月的第一个周末。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被什么时间诅咒,最后是一个美女救了我。说实话,这让我很憋屈。要我早知道会做那么低级幼稚的梦,我应该是施救,不是被救,这样做能让我在女生面前比较有面子。一旦她激动地问我,好人你叫什么名字,我就冷冷地盯着别处,装作毫不在意,如临大敌的神情使我如此之帅……
醒来之后吧,理应没什么事的。可我记得好像是在家里睡的觉,怎么就成了学校了,难道也是做梦?
我掐了掐自己下巴,果然,在家睡觉那回事儿才是做梦。
然而,周围的情况让我傻掉了。我的位置换了,同桌也换了;之前是坐在后门,现在是坐在靠窗。如果是课间串门还好,但现在是晚自修上课。我穿着校服,里边三件衣服,窗外的寒风时时刻刻要挤进来。同桌是开学的时候,我比较反感的人,他正在玩手机,见我醒了便拜托我看一下老师。我什么时候和你这么熟了?他也穿一件校服,我冷得发抖。我看他正对着缝隙,无动于衷。
我忍不住,小声问他:“你怎么不冷的?”
他往前后看了看,我也跟他一样动作,发现后面坐着的还是那个女的。他伸出两根手指,鬼鬼祟祟告诉我:“两件保暖……”
我自己发呆了几分钟,仍没有缓过来。因为我一点儿都不记得班里什么时候换了座位,呃,后面那位女生还是之前那位没错,九月偶尔天冷我也可以理解。问题是我连自己何时穿得这么厚实都没有任何记忆,难道我还在梦里……也该醒醒了!让我又纠结,又崩溃的是:我是清醒的,所以的感觉都十分真实。
直到我看到一处地方,我便不再怀疑做不做梦这个问题了。
教室的黑板的一边角落,通常会写着班级上详细的值日安排,用粉笔写在黑板上,占据二十分之一的空间。内容包括值周、值日班干,卫生打扫安排,认真的人会把日期、本学期第几周也写上。
大家刚进高中,大多有积极的表现欲望,某个人通常会在早读期间脱离群体,雄赳赳、气昂昂走上讲台更新日期。托那个人的福,我现在脑子一片空白。
2012年12月4日
我小小拍了自己一巴掌,明明睡觉前,国庆都还没到,你现在就12月了?难不成……我成了两个月的植物人?
在安静的自习课,我这一小巴掌偏偏清脆起来,“啪”的一声引得周围同学转头注目。前桌的女生更是回头,目光茫然。
我对她说:“这冷天还有蚊子啊……”可能我和她比较熟——我连她名字都不知道——她微笑了一下,问我作业写完没有,借她抄抄。我抬了抬手臂,桌子上一堆教学案,大多已经做了。不过任何时候,我都改不了好人这个身份。“没有。”
我一直发呆到第三节自修下课,并不是自己在思考什么问题,而是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仿佛灵魂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我似行尸走肉一般,木然地听本能指挥,遵从学校的作息安排。自己沉在水中,自然环境产生的响动,传到我耳朵时已是隔了厚厚一层水,只是毫无意义的振动。
夜晚,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好像针扎似的,我顿时清醒,发现自己已经快到宿舍大门。环视一圈,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没有我熟识的人。是我听错了吧?也好,这让我的脑子清醒不少,然后我在心中确定好一个目标,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我先去弄明白时间,还有前两个月有没有对于我,关系很大的事情。
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哪怕学校明令规定学生不准带手机,绝大多数人还是带了。不然每天哪有那么多快递、外卖?哪有那么多情侣在黑夜中手牵手?哪有那么多珍贵资源得到传播……回到宿舍,没洗衣服的洗衣粉,剩下的不是看漫画就是玩手机。如果我当真和他们相处了两个月,进门就说话肯定有人搭理。
“等下班主任突然杀过来,你就完了。”一个白净脸坐在床上用手机看小说,我过去搭话,他的手表也是电子屏幕。
他看了一下我,手指不停地翻页。“怕什么,你看外面都在玩,要死也是他们先死。班主任到这儿我都藏好了。”
我笑了笑作势离开,装作想起来的模样,又倒回来问他:“今天多少号了?”
“4号啊,12月。”
这个回答让我很失望,很困惑,我喊了一声来发泄,到底怎么回事!到底哪里才是真的?如果现在是现实中的存在,那我昨天在干嘛……啊……该死!昨天我在家啊,一醒过来就到学校了,还平白无故跳了两个月。我快要崩溃了,脑袋在抗拒思考。我累了,累得脚软,躺在床上静静等待熄灯。
我讨厌我的上铺,熄灯了还在讲话,非常讨厌他。老师来了他就混蒙过关,走了又继续大讲特讲。期间他挨抓到一次,我发自内心的高兴,活该!他们讲着讲着,然后也安静了,被他们打扰,本来心神不宁的我更加睡不下。
我出去上个厕所,然后坐在阳台外面,感受天气的寒冷。对于寒冷,我很享受,听说天气寒冷,温度低,细菌活度也下降,各种虫类都在冬眠。所以,天冷让我觉得世界很干净。相比于夏天,我更爱冬天,爱冬天的寒冷。
温暖之所以可贵,不正是因为严寒吗?
突然,栏杆外面一个声音正对着我,低沉道:“不冷吗?”
我吓得大叫一声,几秒钟之后宿舍里有人开始抱怨,有人骂道:“妈的,三更半夜鬼叫什么!”
一张脸越过栏杆,贴近了我,我被吓得又想大叫,一只手及时捂住了我的嘴。“神经病——”里面有人骂我,最后那个“病”字拖得很长,长得使我怀疑那人才是神经病,他应该被宿舍里的人打。
那是一张男人的脸,下巴全是胡子,惨淡的月光下,这一幕尤为诡异。栏杆只有巴掌的空隙,他的身体是怎么穿过去的?
我抓住他的手腕,努力要挣脱他的手,但他力气出奇的大,不能说死死,而是轻松制住了我。我空出手向旁边乱抓,抓到什么就往他身上砸。阳台很多空桶,室友们晒完衣服没拿回去。终于我扣到一个桶的边缘,里面有些重量,顺势提起来就砸这个人。
这个人有可能是外面进来的歹徒,既然被他制住,不反抗的话,不单单是我,里面的人毫无察觉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必须想办法制造噪音,给他们报警。
我砸了他一下,由于激动和紧张,差点脱手。等刚要砸第二下,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那个人捂着我的嘴,却一下子离开,站起来踢开那个桶,然后手又重新捂住我的嘴。要不是桶落到地上的声音,我根本不相信!他居然在一秒钟都不到的时间里,完成了这些举动!
他忽然对我说:“冷静点,现在不会有人发现我,也不可能会。本来打算再给你点时间反应的,但情况太复杂,时间紧,没那么空闲了。听我解释,好吗?”
我点头,实际上我根本没去听他说的内容。我的目的是等他松懈大意赶紧跑回宿舍,叫醒所以人。二十人还打不过你一个?我不信。
“二十个还真打不过我一个。”这个人冷冷道,手上的力度加了些。
“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的东西非常重要。首先,你不属于现在,现在对你而言是‘未来’,把你弄到‘现在’来的就是我。好了,现在你得弄清楚,我相信你是个能够冷静下来的人,主动权在我这里,我完全能对你不利。”他说,“可我没有,或许你心里把我当作了神经病。的确,你可以这样理解,心里会比较好过一点。”
“今天是12月4号,是我借来的时间,为的就是讲清楚接下来的事。”他花了半个小时讲故事,开始因为我处于惊吓之余,没听进去多少。随着他的讲述,我发觉其中有些情节是属于我经历过的。好像他就在旁观一样,说得很真实。他一点也不怕被宿舍里面的人发现,似乎有恃无恐,两边是两个世界。讲着讲着,最后他甚至松开了手,还我自由。
有人说,语言是一门艺术,之所以千差万别是由于使用者不同。一个性格暴躁的人,他无法平静地与人交谈三分钟;一个居心叵测的人,言语之间会让你觉得处于夹缝之中;一个真心实意的人,他会千方百计指明对方的利益,隐藏自己的,用词无不明了。
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怪人虽然放开了我,但我依然听着他说。遗憾的是,我无法做到聚精会神,好比课堂上老师说了一大堆,能听到,但能听进耳朵的不过一些而已。
我是被这个人平静的叙述吸引,那种感觉仿佛自己置身于深山老林,一眼清潭透着清凉的气息,平静无波的潭水在对我说话。
“出此下策我也是不得已,那些人很敏感,然而这只是一个平常的时间点,我借你来就是为了刚才说的。不管你能听懂多少,反正记住一点就对了。那名叫莫琴的女性,到时将是你唯一能够信任的人,无论她做任何事,跟着她就是了。你自己别去做多余的事,帮助她完成任务是你正确的方向,别的什么都不管。紧接着的几天会很难熬,也很重要。”
“我重新提一下,你目前能听到我说话,感觉到我的,只是你的记忆。通过特殊途径,我可以修改你的部分记忆,缺陷是只能加入,剔除则是做不到的。好吗?加入额外的记忆,剔除就不行。”
他向我询问,是否理解,我点头表示可以。
我想我大概是进入了一种类似催眠的状态,心理活动陷入无力,大脑可以自主思考。
“对,你拥有触觉、嗅觉、味觉,可以作出决定。但这些都不能否认你处于回忆这种状态的事实。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那种味道还记得,对吗?看见堂哥脚跟卷进摩托车后轮里,想起来你心里后怕是不是?历历在目,恍如昨日。尽管记不全有的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可是你对那个人印象很深,好像那个人住在心里一样……哦,很多人都有类似的感悟。否则,怎知有童年的阴影,初恋的甜蜜,难忘的回忆等等说法?在大脑储存的记忆中,任何感觉都可以伪造得很真实,又或者他们真实发生过。”
“催眠与心理暗示也和这个道理分不开。怎么样,还有困惑吗?”
他说话的时候给我的感觉是,剖开我的躯壳,直接和我的灵魂对话,每每到关键处,我的灵魂总是会颤抖,以达到加深记忆。
他最后那句询问,好似把一根稻草压在我的灵魂上。我很想出声,又想摇头,可是我却做不到。我似乎和我自己的身体隔了一座山,无法操挖。
时光的流速发生剧烈的变化,堆得满世界的黑夜迅速褪去,云层堪比流水,转眼之间,周遭刷起黑白交替的光线。这种快速的视觉变化使我头晕,产生呕吐的欲望。我打心底厌恶头晕,因为它导致了我神志不清,让我浑身乏力。耳朵边蒙上了一层塑料膜似的,轰隆隆……火车经过的噪音。
我在“轰隆隆”的包围中睁开眼,刺目的阳光毫不留情。同时我也听清楚了那环绕在周围的轰隆隆的意思:“后生仔,后生仔!你要紧吗?后生仔!”
“是发羊癫吧?”
“羊癫应该是会抽搐的吧?好像有人讲,看到他自己慢慢坐下去的。”
“打个电话,打个电话呗!谁有电话打个给医院,万一有什么事可以救得急。不得不得,快来个人拦辆车,直接送去医院。”
翻动身扬的声音,有人踢到了我,我立马便清醒了。
我发现自己躺在公交站后面的水泥地上,旁边一圈人围着我,以大叔大妈为主。一位阿姨发现我醒了,高兴叫道:“他醒了,他醒了!这个小孩子醒了!”
然后,不知哪来的一只手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原来是旁边的一个大叔要拉我起来。我站起来,脚下疲软,便又想坐下去。大叔着急地说道:“怎么样了?后生仔,别睡下去了,走几步路看!”
我挣开他的手,摆摆手,咳嗽了好几声才能开口说话。
我说:“没事,没事。”看到周围那么些个人,我不自觉害臊了起来,竟然麻烦到那么那么多人围观,有人还打着电话到医院。“没,没事了!可能是中暑,我中暑了!”
听见我说中暑,几个叔叔阿姨散开来,有的顺势走了。只有刚刚拉我起来的那个叔叔还在扶着我,我觉得难为情,不停地向他道谢。“得了,得了。我坐坐歇一会儿就好了。”
我坐到花圃边的台阶上,叔叔交代我,既然好转了就歇一下,实在有问题马上喊他。然后他就往对面走去,进了一间门面,里面有人不断往这边看。看样子他可能是五金店里的伙计。
我垂下头,大口地呼吸,脑子被两个画面搅得很乱。
一个是苏小馨被光带贯穿;另一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