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才说的那句话是,“我宁愿死去。”
活着已经看不到希望,便没有活下去的动力,还不如死了。
她现在已经一心求死了。
对于一心求死的人来说,她会找各种机会寻死,他救得了她一次,两次,三次,能够救她无数次吗?
穆希晨站在手术室门口,脸色瞬息万变,突然,猛地握紧拳头,又快速松开,沉声道,“重楼!”
重楼快速走上前,穆希晨深深地看着他,说,“你去做一件事……”
……
秦唐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穆希晨用陈妈的性命来威胁她,逼迫她两个月后嫁给他,还让她以后再也不许逃跑,她一时绝望,翻上桥栏杆,跳下了大海,不料又被穆希晨救了起来……
她突然自嘲地笑了,自言自语地说,“这个梦还真是真实啊,我现在还感觉到胸膛疼呢。”
话音刚落,她的眼睛里就泛起了一片水光,她快速将被子拉起来,蒙住自己的脑袋,无声地哭泣。
她多么希望那是一场梦啊。
穆希晨走进病房,就看见秦唐将自己藏在被子底下,蜷缩着,小小的一团,身子还在微微地颤抖,猜到她有可能躲在被窝哭泣,他目光微微一暗,走到*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沉默片刻,缓缓道,“捂得这么紧,你想将自己憋死么?”
话音刚落,躲在被窝里的那小小一团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想必她现在已经对他畏惧至极,穆希晨手指微微握紧,目光变得幽深,突然俯身,抓着被子,强行将被子从她头上拨开。
当他看到她的脸,不由一怔,心头犹如针扎一般。她满脸泪痕,胸脯急促地抽搐,明明那么难受,偏偏咬紧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死死憋在胸腔,连脸色都被憋红了。
“不要憋着,哭出来!”
他赶紧捏住她的下巴,用手指掰开她的嘴,却见她雪白的牙齿上染上了一丝血色,不知何时,她已经将嘴巴咬破了。
“走开,我不要你管!”
秦唐扯着哭腔,用力推拒他的胸膛,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不停地掉落,他眼里迅速划过一抹心疼之色,长臂一揽,忽地将她搂在怀里,紧紧抱住。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放开我!”
她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一边痛哭,一边用力捶打他的后背,他薄唇紧绷,一言不发地将她抱紧,不管她怎么打,都不肯放手。
哭过,发泄过之后,秦唐又恢复了起初的冷漠态度,穆希晨也没有再勉强她,缓缓将她松开,给她端来刚刚买回来的粥。
粥还有点烫,他舀了一勺,吹了吹,才喂到她嘴边,她别开脸,冷淡地说道,“我不饿。”
穆希晨将勺子再次喂到她嘴边,声音温和地说,“不吃东西,你的身体会受不住的,乖,吃一点。”
秦唐突然转头看他,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目光彷佛在冰水里面侵泡过,锋利又冰冷,她细细地打量他,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
他将她关进地下室那天,他的表情,他的眼神,是淡漠冷血的,彷佛无情的机器人一样。现在的他,眼睛里面是有温度的,她感觉得到他对“珠珠”的感情。
“怎么这么看着我?”他唇角微微一扬,从容自若地开起玩笑,“是不是突然觉得我很帅,于是爱上我了,嗯?”
秦唐默默地垂下眼睑,不想搭理这个厚脸皮的男人。
“吃饭。”他又将勺子喂到她嘴边。
她转过脸,冷淡地说,“我不饿。”
她用眼角余光看到勺子在空中凝滞了片刻,然后,被他收了回去,她以为他妥协了,却不料,下一刻,他用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微微一抬,她便扬起了脸,她刚要挣扎,他突然用嘴堵住了她的。
清香的白米粥顺着他的舌尖涌入了她的口中,她错愕地睁大眼,下一瞬,她愤怒地推他,但他扣在她下巴上的手指很是用力,米粥被他推着向喉咙深处涌去,她被迫咽了下去,恶心的感觉终于在这时爆发了,她一巴掌掀翻了他端在右手的粥碗,灼热的粥洒在他的手上,他下意识地松开了她的下巴,她趁机将他推开,仓惶翻身下地,赤着脚就往洗手间跑。
米粥刚买回来不久,洒在手背上还是有些烫人,穆希晨看都没看自己的手,快步冲进洗手间,查看她的情况。
她趴在马桶上,背对着他呕吐,他快步上前,手掌轻轻拍抚她的后背,她一天没吃东西,胃里都是空的,吐出来的全是青黄色的胆汁,自己都觉得恶心。
待她吐完之后,他接了一杯温水递给她,让她漱口,她没有接受他的好意,推开他的手,踉跄地站了起来,走到洗漱台前仔仔细细地漱口,然后又捧起冷水洗了把脸。
穆希晨望着她纤瘦的背影,手指用力握紧手中的水杯,指关节微微泛白,被自己心爱的女人嫌弃,这种感觉,还真是糟糕透顶啊。
秦唐洗完之后,率先走出洗手间,她看了一眼病*前那碗打翻的热粥,眼底迅速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抬脚便走出了病房。
病房门口,站着两名穿黑色西装的保镖,是阿伦和阿杰,她认识他们。
她刚刚迈出房门,阿伦便快速伸手拦住她,“小姐,您不能四处乱走。”
她面无表情地站定,“我没有四处乱走,我只是想到下面草坪去透透气。”
“少爷吩咐过,您不能——”
“让她走。”穆希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打断了阿伦的话。
阿伦立刻收回手,秦唐面无表情地从他面前越过,她身上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显得她的身形更加娇小,彷佛风一吹,就会飘走似的。
住院部大楼底下,有一片绿化带,绿油油的草坪,葱葱郁郁的树木,还有一小片人工湖。秦唐慢吞吞地走在幽静的小道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她知道有人跟在她的身后,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已经不在乎了。
“唐唐!”远远的,一个小不点朝着秦唐飞奔而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妇女,中年妇女嘴里不停地说着阳阳小心一点,别跑太快。
“阳阳?”秦唐认出了那个小不点,以及他的保姆王阿姨,阳阳飞扑到她怀里,高兴地说道,“唐唐,见到你好开心啊。”
秦唐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阳阳,你怎么在这里呀?”
“我爷爷生病了,王阿姨带我来看望爷爷。”阳阳看到她身上穿着病号服,担心地说道,“你怎么穿着这个衣服?你也生病了吗?”
秦唐唇角浅浅地扬了扬,说,“是啊,不过不用担心,我只是小感冒,已经没事了。”
阳阳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突然又生气地撅起小嘴儿,哼哼两声,“唐唐,你太不够哥们儿了,离开大院的时候都不跟我说一声,害得我好担心你。”
秦唐冰凉的心稍稍暖和了一些,她伸手将他抱在怀里,喃喃道,“对不起呀,让你担心了。”
他柔软的小手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奶声奶气地说,“没事啦,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阳阳,你能帮我带一句话给启昀哥吗?”
小家伙突然沉默了,过了两秒,瓮声瓮气地说,“唐唐,启昀哥受伤了。”
秦唐心脏猛地一坠,紧张地抬起头,“怎么会受伤的?伤得重不重?”
他细小的眉头拧成一团,抿着小嘴儿说,“听我爸爸说,启昀哥出了车祸,就是在你离开的那一天,他好像伤得很严重,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我跟王阿姨待会儿还要过去看他呢。”
她脸色煞白,扶着他肩膀的手指用力收紧,压低声音说道,“阳阳,启昀哥住在哪家医院?”
“就在启昀哥他们家的医院。”
“阳阳,你听我说”秦唐用眼角扫了一眼矗立在不远处监视他们的阿杰,小声道,“我现在没办法去医院看启昀哥,你去看望他之后,让王阿姨再到这里来一趟,跟我说说他的情况,好吗?”
“好。”
“下午六点,我还来这里散步,让王阿姨就在这里等我,记住了吗?”
阳阳乖乖地点头,“记住了。”
秦唐抱了抱他,小声说道,“谢谢你,阳阳。”
阳阳小大人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不用谢,我们是朋友呀。唐唐,你刚才不是让我带话给启昀哥咩,你想跟他说什么?”
秦唐原本想让阳阳告诉霍启昀,让他不要再等她,但是,现在他受了重伤,她怎么忍心让他一醒来就受到残酷的打击,她抿了抿唇,说,“让他好好养伤,不要担心我。”
阳阳乖乖地“哦”了一声。
她摸了摸他的头,“王阿姨已经等你很久了,快过去吧,记住我说的话。”
“知道啦,我不会忘记的,唐唐,你要好好休息,快快好起来哦,我走了,拜拜。”
“拜拜。”
秦唐站在原地,目送王阿姨牵着阳阳的小手远去,眼里满是担忧之色,她在心里祈祷着启昀哥一定要快点醒过来,早日康复。
远处,一双幽暗深邃的双眼,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
快到晌午,阳光很是强烈,秦唐在医院里逛了一会儿就觉得热了,再加上没有吃早餐,有点低血糖,脑袋一阵眩晕,险些昏厥过去,她扶着树干才站稳,突然,她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双手臂扶住了她的肩膀,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你还好吧?”
她眉头一蹙,用力推他,“走开,我不要你管!”
穆希晨薄唇一抿,脸色难看,突然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向着住院部大楼走去,她生气地捶他的胸膛,“放我下来,都说不要你管了!”
他猛地低头呵斥,“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任性?”
“你——”秦唐气得脸色发白,脑袋又是一阵眩晕,愤怒道,“我任性?任性的那个人明明是你!如果不是你执意将我当成珠珠,我会变成这样吗?”
他脸色难看至极,薄唇张了张,想要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用力将她抱紧,加快了步伐。
她冷笑,“你怎么不说话了?知道自己理亏了?”
穆希晨薄唇紧绷,依旧没有说话。
跟在两人身后的阿伦快步上前,按了电梯,等他们两人进入电梯之后,又按了关门键。狭窄的空间内,气氛有些压抑,秦唐原本还想奚落穆希晨一通,但是对手不还击,她攻击起来也没有意思,加上身体也不舒服,便面无表情地望着电梯的门,不再说话。
穆希晨将她抱回病房之后,又端来一碗粥,一看就是重新买来的,他还想喂她,她扭过头不理不睬,他目光一冷,沉声道,“你不想知道陈妈现在怎么样了吗?”
她猛地转过头来,怒目而视,“你把她怎么样了?你不是答应过我放掉她吗?”
“我是答应过。”穆希晨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热粥,淡淡道,“不过,那是有条件的,需要我提醒你那两个条件是什么吗?”
秦唐脸色发白,死死地盯着他,条件之一,她永远不能离开他,条件之二,她要在两个月后嫁给他。这两个条件,就像铁链一样将她死死捆绑,她如何不记得!
他搅动热粥,面色平静地说,“陈妈现在被我关在地下室里面,等你嫁给我之后,我自然会放她离开。不过,在这之前,你必须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能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否则,我就将你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还到陈妈身上,换一句话说,你不肯吃饭,我就让她也没饭可吃,听明白了?”
“你——卑鄙!”
“听懂了?”他不以为忤,舀了一勺粥,喂到她的嘴边,微微一笑,“既然听懂了,那就乖乖吃饭吧。”
混蛋,简直卑鄙至极!
秦唐眼里怒火直冒,气得身体微微颤抖,她幻想着自己是一头狼,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咬断他的脖子,她握紧双拳,控制住自己扑上前与他同归于尽的蠢念头。
最终,她迫于他的威胁,不甘不愿地吃下了那碗粥,然后躺到*上,留给他一个背影,冷淡地下逐客令。他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转身走出病房,吩咐阿伦二人保护好她。
*
下午五点多,一辆出租车停靠在医院大门外,一个中年妇女从车中下来,她拧着一个手袋,步履匆匆地朝着医院走去,她刚刚走到大门口,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突然挡住了她的去路,对她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将她带到了一辆黑色桥车前面。
“你就是陶家的保姆,王阿姨?”
王阿姨看着坐在车中的英俊男人,惊疑不定地点了点头,“是的,这位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霍启昀醒了?”
她大惊失色,“你,你怎么知道霍少……”
“我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比方说,你到这里来是为了见一个人,向她传递消息,比方说,你的丈夫患了尿毒症,你的儿子今年刚考上大学,你需要很多钱……”
王阿姨不愧是在陶家当了多年的保姆,很快就镇定下来,厉声呵斥道,“你是谁?你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招了招手,立刻有人上前,递给王阿姨一个很厚的牛皮纸袋,她低头看着那个纸袋,似乎明白了什么……
秦唐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看似平静地望着前方的湖水,实际上内心焦灼不安,已经六点十分了,王阿姨还没有来,是阳阳没有跟她说清楚,还是她忘记了这个约定?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她的视线,她眼睛一亮,静静地等待着那人靠近。
王阿姨快步赶来,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秦小姐,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我也刚到。”秦唐往旁边挪了挪,微笑着请她坐下。
王阿姨瞟了一眼距离她们不远的黑衣保镖,压低声音说道,“站在那边的那个人,是不是监视你的?”
“嗯,不过,只要我们不做出出格的举动,他是不会过来的。”秦唐小声说道。
“那就好。”王阿姨打开手袋,装作从包里掏纸巾的样子,偷偷塞给秦唐一张小纸条,说道,“霍少已经醒来了,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启昀哥醒了就好,秦唐一直提着的心总算落回胸膛,她将王阿姨塞给她的纸条紧紧捏在掌心里,低声说道,“请你帮我转告他,让他好好休养身体,不用担心我。”
“好,我会的。”
“谢谢你了,王阿姨。”秦唐感激地抱了抱她。
王阿姨眼里闪过一抹心虚,笑了笑,说,“不用客气。秦小姐,我还要回去照顾阳阳,就不多留了。”
“好,您慢走。”秦唐起身,目送她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王阿姨从医院大门出去之后,立刻就被人截住了,带到了一辆黑色轿车前面。
“她没有让你帮忙交给霍启昀什么东西?或者带什么话?”坐在汽车后排的英俊男子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王阿姨。
王阿姨紧张地垂着头,说道,“有,她让我转告霍少,让他好好休养,不要担心她。”
男人目光一沉,冷冷道,“还有么?”
她慌忙摇头,“没有了,就这些。”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桌椅上敲了敲,冷冷道,“这句话,你不需要转告给霍启昀了,把这个,交给他。”他使了个眼色,穿黑色西装的保镖便将一张小纸条递给王阿姨。
王阿姨连忙接过,说了一声“是”。
男人狭长的凤眼微微一挑,眼角寒意肆虐,“今天的事,不许对任何人提及,否则,我能救你的丈夫,也能提前让你变成*。”
令人窒息的压迫气势袭来,王阿姨浑身一哆嗦,战战兢兢道,“明,明白,我绝对会守口如瓶的!”
他挥了挥手,“很好,你可以走了。”
她松了口气,匆匆离开,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按了按手袋里面那个厚厚的牛皮纸袋,她终于有钱给丈夫治病,供孩子读书了,可是,她心里丝毫不觉得轻松,反而有种被压了块大石头的感觉。她很清楚,那是愧疚和罪恶感。
高级黑色轿车内,俊美无俦的男人面若冰霜,周身笼罩着令人胆颤的低气压,重楼一边开车,一边透过内后视镜看他,犹豫片刻,说道,“大少爷,如果你把那些文件拿给小姐看,让她知道事情真相,她可能就不会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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