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魂自长天台上站起身来,准备去别处散散步。
相对于被天劫轰的粉身碎骨,吴魂似乎更害怕他永远不能修行,虽然两者的结局无甚差别,但很多时候,过程的意义与感受都远大于结果。
他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默默地深呼吸,缓解自己日渐严重的焦虑症。
过了会儿,他停下脚步,皱眉看向身后以跟了他有一段路的少女。
还未等他发问,那少女便抢先开口,说道,“我…我去向霍晨道歉了,但是没找到他,可能已经被送出这片山林了。”
吴魂皱了皱眉,暗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再者说你怎会不知那霍晨只怕不是走出山林,而是已经葬身鱼腹了。
“好事情。”吴魂应付的回答了一句,转身便走。
他对眼前这个人毫无好感,甚至隐隐觉得厌烦。
“我已经道过歉了啊,量小非君子。”叶樱跟在吴魂身后,微蹙眉头说道。
“还有一种说法是,恨小非君子。”吴魂下意识学着陆秋的样子耸了耸肩,但并未停下脚步,也未转过身去。
红颜白骨多狭隘,祸水何怜目欲人。
“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已经认过错了啊。”叶樱依旧不依不饶的解释着。
吴魂叹了口气,停下脚步。
若不是他为图一时之快将自己是世元的消息告诉她,估计她也不会如此依依不饶。
真是聒噪。
他深吸了口气,强忍着心中的不耐,看向一旁准备继续开口的叶樱。
只是吴魂自认为是看,但实际却是瞪了过去。
任何杀过同类的生灵,眼神在认真时都会有微妙的不同,这一瞪,着实将叶樱吓了一跳,将想说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她看着身前的吴魂,没由来的感受到了一丝恐惧。
吴魂却是没有察觉到什么,皱眉说道,“叶姑娘,第一印象是一种很重要的情绪,我知道你已经道过歉了,我也表示谅解,我希望自己对你是没有偏见的,但这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改变,在此期间我认为我们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造成误解亦或冲突,希望您也能多多谅解,如何?”
吴魂自认为这段话说的条理清晰仁至义尽,而叶樱则听得一愣一愣,只得点了点头。
“那吴某就告辞了。”吴魂拱了拱手,挥袖离去。
叶樱木木的站在那,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山风微冷,人也微寒。
离开后的吴魂,一边继续散着步,一边感叹着人性的奇妙。
方才伊始,他是极厌烦的,而后便十分不耐的将那柔中带刺的话一股脑说了出去,而后便又觉得颇为愉悦与通透,但吴魂走出几步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回头一望,看着叶樱落寞的神情,虽然他自己很是不想承认,但竟又是在这种种情绪中生出一丝本能的怜香惜玉来。
却又因为这一丝不合时宜的怜香惜玉,让吴魂的心中再次变得有些烦闷。
五种复杂的情绪融合在一起,吴魂自己却又觉得理所应当,真是奇哉妙哉。
跌宕起伏后的平静能使人看清很多东西,比如吴魂从未觉得自己的情绪如此清晰分明,甚至可以如这般一条一条列举出来。
当然,这和世元也有分不开的关系。
走着走着便有些乏了,吴魂打了个哈切,便转身走了回去。
一路上,吴魂都面带微笑。
这是他的习惯,在往日极困难时,越是贫苦越是饥饿,他便越是面带微笑。
内心烦忧苦闷的人,如果外表假装开心些,久而久之也会真的开心一些。
这是一个穷书生的人生经验。
往日吃不上饭时,吴魂的苦闷可比这劫云压顶还多得多。
不多时便走回了自己的屋前,吴魂将一丝元力渡入纳虚袋中,掏出令牌摁在门上。
劫云忽然雷声阵阵,又随即归于阴霾。
对于此,吴魂已经习惯了。
走进屋去,他回过身将门关上,而后将令牌收起。
再转过身,吴魂却眉头一皱,发现屋内的地面上竟赫然多了一个蒲团大小的法阵!
这法阵通体赤黄,此刻光辉流转,显得极为不凡。
吴魂深吸口气,倚墙而立,随时准备夺门而出,又将一缕元力移动到手心,随时准备将怯灵战镰召出。
他以不是一个只知慌乱的门外汉了。
就在此时,那赤黄色的法阵光芒大作!吴魂手中一紧,随着天空劫云的轰隆声,一把战镰出现在他的手中,而后又将左手伏在屋门上,将门拉开到能让他瞬间逃离的程度。
此时,光芒渐消。
“把门关上。”一个沉稳的男音自阵法中传出。
吴魂凝神以待,却并未有什么动作。
“快点!老子没穿衣服!”那阵法中的生灵似乎是急了,朝吴魂猛地吼道。
吴魂只觉被吼得眼中金星闪烁,下意识的抬手将门关上。
此时,他才看清那阵法中的人。
此人发色与眼眸皆为赤黄,坚毅的脸上刻满了沧桑,身材精壮高大,一眼看去,身上有不知多少处横贯而过的伤疤,似乎将此人过去的铁血征战全都烙印在了身上。
只是却赤身裸体,让吴魂觉得有些有伤风化。
“看屁啊!有衣服没?”那大汉不耐的看向吴魂,吴魂与他对视一眼,竟莫名觉得有一块巨石压在了心口,几欲喘不过气来。
“有…”吴魂有些不安,但见那人没有害他的意思,便将自己以前穿的长衫扔给了那大汉。
文士的长衫一般都是极宽松的,所以那大汉穿上也不会嫌紧,只是有些短,看着有些不协调。
特别是气质,文士长衫穿到此人身上,便仿佛是将战甲穿在了戴着眼镜的矮小书生身上一般,颇有些引人发笑。
但吴魂却是半点都笑不出来,他皱着眉头,警惕的看着身前的人,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老子姓妄,叫妄断空。”大汉穿上长衫,活动了一下筋骨。
“妄…前辈。”吴魂觉得这名字实在奇怪,斟酌了片刻,开口说道。
“前什么辈,叫大哥!”妄断空翻了个白眼。
“妄大哥,您…从哪来?”吴魂想了想,觉得有必要问清楚一点。
那大汉却是先打了个哈欠,盘膝坐下,才略有懒散的开口答道,“这分身是从万妖山脉来的。”
吴魂愣了愣,心想莫非还有本体不成。
妄断空顿了顿,接着说道,“老子的本体可就远了,回头再告诉你,好了好了,老子要开始准备了,你赶紧出去。”妄断空摆了摆手,便要将吴魂赶出去。
吴魂自然更加摸不着头脑,暗道此人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的屋中,现在又要赶我出去,是个什么道理。
“您…要准备什么?”吴魂小心翼翼的问道。
“怎么这么多事,你脑子是他娘的石头做的?老子在那破山等了两百多年,还不是为了等着帮你小子渡这破劫?不准备充足万一漏出去几道破雷把你丫劈成焦炭,老子这二百多年不就白等了?还有事没?没事赶紧出去!”妄断空说完,极其不耐的抬手一挥。
吴魂只觉眼前一花,在看清时便已是站在了自己屋子的门前。
“真是个有脾气的大哥。”吴魂的眼角抽搐了几下,心中却满是喜悦。
“不对啊…”吴魂看着昏暗的天空,眼中泛起困惑。
自己…住哪?
……
深夜,子时。
吴魂坐在长天台边缘,看着星空,沉默不语。
对于天劫将渡,他的内心是喜悦的。
但对于有家不能回,他的内心是酸楚的。
山中夜凉,将吴魂冻得连连哆嗦。
他抬头看了看那勉强透过劫云,犹如玉佩般的残月,打了个喷嚏。
那大汉为何帮他,又为何说等了这劫云两百多年,吴魂是半点也想不明白。
还有那万妖山脉,吴魂也从未在书籍上看到过。
想不明白,便索性不想。
吴魂搓着手,坐在人烟稀少的长天台上,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