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色已近,太阳渐渐西沉,校园里的路灯也陆续亮了起来,灯光一照之下,更显得那灵棚突兀无比,我和少祺都算是行里人,但见那灵棚里纸扎横七竖八的乱摆着,原本艳丽的颜色在灯光下几经折射下,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好在那灵棚里人来人往,披麻戴孝的几位孝子贤孙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花圈和纸扎摆了出来。
遇上这种事一般人都嫌晦气,尽量避而远之,但我和少祺两个却想往前凑凑,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那几个披麻戴孝的人一见我们是看热闹的学生,脸拉的老长,我们一看也不敢再做逗留,赶紧扭身朝校园的方向走去。
校园里人约黄昏后,男女同学尽躲在些犄角旮旯里,干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和少祺走在校园中的马路上,不远不近,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身边走着个大美女,我这心里不由得不活动,心想怎么还没遇上个熟人让我显摆显摆,但是这时间点和我相熟的那帮王八蛋不是在宿舍里斗地主,八成就是去网吧准备刷夜了,校园里哪里会遇上。
我也只好找一些不干不稀、不尴不尬的话题和少祺没头没脑的说着,无非是帮她当助教的事,这个时候校园的主干道上突然开过来一辆卡车,冲着我们按响了喇叭,我又不由得奇怪,平时学校里别说卡车了,就连个摩托车也不让进来,怎么这大晚上的居然来了辆卡车,还这么大声的鸣笛,路上其他的人也是纷纷侧目,都搞不清是出了什么事。
我和少祺赶紧让开,那辆卡车紧接着就开了过去,等我们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来那辆卡车的货仓里居然拉着一副棺材,那棺材一看就知道是柏木的,上了好多层油,在路灯的照耀下发出黄色的光芒。
我不禁有点惊讶,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八成是送去刚才那个搭灵棚的家里,少祺笑着说:“你说巧不巧,一和你在一起就看见这种事。”
我笑着回答道:“这就是缘分啊!”话说完又觉得不对,谁家的缘分是在一起看棺材啊。
又逛了逛天也不早了,我就在校门口给少祺打了辆车,送她回家了,看看表,离宿舍关门还有一段时间,于是我就准备原路返回再去三虎的店里看看,这小子这次进货太多,搞不好今晚上一个人折腾不完,我能帮他到几点就到几点吧。
等我再次走到那个灵棚的时候,灵棚里已经架起了棺材架,四周围布满了纸扎,有纸马纸鹿、别墅汽车,还有几个纸扎的童男童女,眼睛白多黑少,还糊着两个大红耳团,灵棚前虽然摆满了花圈想遮住外面的视线,但由于里面有灯光的缘故,因此隔着花圈的缝隙还是能看到里面,只见棺材放在灵棚的正中间,前面则摆着死者的灵牌,灵牌前跪着三五个披麻戴孝的人,都低着头,一个个精神不佳,也不知道是太过悲伤还是由于守灵太累身体扛不住。
我摇了摇头心中不禁有唏嘘起来,按理说这些事也属平常,但每次看到又难免让人心里难受,突然,我就感觉黑暗中有人似乎在注视着我,我赶紧扭头一看,就发现之前那个买鞋的人站在灵棚的一侧阴影里,叼着根烟静静地盯着我,大概是之前被那两个黑衣人弄成了习惯,冷不丁看到他盯着我还真让我吓了一跳。
可那人看了我一眼,就又转头朝灵棚深处走了进去,我心想大概是我自己想的太多,于是就不管别的事,到了三虎店里,这家伙果然忙的焦头烂额,我赶紧上去帮忙,两个人一起干活,三下五除二就差不多了,三虎看时间不早了,说干脆咱俩就在店里睡了吧,我一想也好,大半夜的,别出去又碰到什么邪门事。
第二天一早,我就赶忙起来奔了历史系,找到那位高度近视的张老师后,就把我的来意跟他大概说了一下,没想到张老师这人倒是很热情,大概是念着我老带他踢球的好,还问最近怎么不见我踢球了,我说最近事太多,刚刚处理完,于是还跟他约了下次踢球的时间。
张老师说:“这样吧,这事具体也不是我负责,不过我还能说得上两句话,虽说是对外发布的招聘信息,但是你懂得,这种一般都是社招做做样子,然后内部走关系找人,我现在带你去找找分管这事的领导,咱们话说到前面,要是有什么领导亲戚要顶这个缺,我估计就悬了,只要没领导亲戚的事,这忙我帮定了。”
我一听也表示理解,就说:“这个当然理解,你肯帮忙我已经很感谢了,哪还会不理解。”
于是张老师就直接带我奔了分管这事的副院长办公室,原来这个副院长早年算是张老师的恩师,因此张老师说得上话,果然副院长见了我还挺热情,听说我也是学校的学生,还跟我寒暄了半天,问我学什么的?
我说:“我学文学的。”其实我这个专业并不好,毕业了很难找工作。
可那个副院长大概以为我是个文学青年,对文学方面有执着的理想,有他年轻时的风范,就说:“好,文史不分家,喜欢文学的人必定喜欢历史,喜欢历史的人也一定对文学感兴趣……”就这么有的没的的扯了半天。
我突然想起来,这么来是不是有点唐突,按理说起码也应该带点礼物来,这副院长顾左右而言他,是不是在暗示要我给他塞红包,再一想,应该不是,他和张老师的关系看起来很铁,再加上我们学校这种风气听说还很正,前阵子还处理了一个收受红包的老师。
果然又说了没几句,这副院长话锋一转,就说到了正题上,只听他说:“这个招助教的事是归我管,我实话实说,这次也没什么领导插手,你们要真是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上来,我回头再跟下面交代交代,问题不大,但是这个助教主要是辅助学院的李长德李教授工作,这个招聘名额也是李教授争取下来的,所以一定得他亲自看过才行,不过你们放心,他这个人很正直,也没什么花花肠子,只要你们推荐的人能力够,他看过后就应该没问题了。”
我一听也是喜上眉梢,赶紧问他说:“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和李教授见一面,不瞒你说,我这个朋友一心想进咱们学校。”
副院长笑了下说:“说来不巧,李教授的父亲前两天刚去世,这几天要办丧事,说是停一天灵,明天就下葬了,所以你们最快也得等上两天。”
我一听不会是我昨晚和少祺看见的那个吧,于是就说:“是不是咱们学校家属院里搭灵棚那家?我昨晚路过的时候还看见了。”
副院长点点头说:“没错,就是那家,这不今晚我们还要去送送他父亲呢。”
我又问了问李教授的长相,副院长拉着我看了下他们学院老师合影,指着其中一个说:“这就是李教授。”我一看真是巧,正是昨天来买鞋的那位。
这时站在一边的张老师就说:“要不你叫上你那朋友,晚上和我们一起去,这样也好给李教授留个好印象。”
我也不知道这样合适不合适,但张老师又说:“你就当是学生代表,反正他也不会问你是哪个学院的,给人留点印象总是没错。”
我觉得这事总有点不妥,哪有上人家父亲的葬礼上留印象的,不过张老师既然说了,我也不好拒绝,就对点点头,和他约了时间。
出了历史系的大楼,我赶紧给少祺打了个电话,她一听还挺高兴,看样子这事有门,我让她赶紧来找我,晚上好一起去参加李教授父亲的葬礼,还跟她说:“你说巧不巧,昨晚我们看到的那个灵棚就是李教授家的。”
少祺一听要去参加葬礼,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不过既然我已经答应人家了,就不好推脱,很快就赶到了学校,这要是平时去别人家,买点保健品、脑白金、水果什么的也就算了,可是去参加白事送什么东西我还真不知道。
后来想了半天还是决定空手去,万一送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搞不好就捅娄子了,这白事不比别的,规矩太多了,万一实在不行,就包点钱,算是份子钱。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我们就和张老师还有副院长他们碰了面,几个人一看莫少祺,都夸小姑娘举止大方,然后大家又聊了一些历史方面的事,莫少祺无一不是对答如流,没看出来,她懂得真是挺多的,副院长笑着说,这要是给我招助教,咱们现在就能定了,可惜是给李教授招。少祺笑了笑说:“谢谢副院长肯定,不过我相信我能凭借我的学术能力让李教授录取我的。”这话里也是透着自信。
几个人来到搭好的灵棚这里,四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样子都是来参加今晚的告别仪式的,这大学里不比乡下,很多封建迷信的事没办法放开了搞,所以大家都很注意,也没什么阴阳先生念咒之类的环节,只是掀开棺材盖,让大家瞻仰遗容,再无非就是吹点唢呐拉个板胡整出点背景音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