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昔日(1 / 1)

大汉惊诧于这个孩子的气魄。他上下打量一番花满楼,发现他的双腿无力地垂着,手不断地抖动着,而一个眼睛已经瞎了。这实在不是一个这样的孩子所有的眼神!

大汉心里有些疑惧。事出反常必有妖,行走江湖切忌惹上的人物就有和尚道士妇人小孩,何况还是个浑身残疾的小孩!大汉心中杀意顿起,在麻烦来之前就捻灭是最好的办法。他手臂一伸,正欲把花满楼抡出去,却被杜乐抱住了手臂,杜乐哀求道:“大爷,那是他在街上要了好长时间才要来的一块饼,他一直没舍得吃,看那个小孩可怜才给他的,你就饶了他吧!”

大汉一手抓过杜乐,道:“滚开!”便把杜乐扔了出去。那力道极大,杜乐眼看着就要撞到墙上,却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挡,跌倒了地上。

可是这一跤跌得不轻,他磕得满嘴血,一时半会也起不来。

谁也没看见,刚才是一只手把他轻轻一拉。

那只手又悄无声息地缩进人群里。他的同伴焦急地看着前面,好几次都要冲出去。却每次都被另一个人拉回去,那人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再等等吧,大鱼还没有出来。”

“可是花满楼!”

“嘘,小声点!”

大汉抓着花满楼,厌恶地道:“看什么看?”可是无论他怎么威逼,这个孩子都不为所动。大汉实在忍不住,快步往外走,正要把他扔到雪地里,却见一个同伴慌忙赶过来,悄声对他道:“公子要见他。”

大汉吓了一跳,气势立刻小了不少。他脸色不妙地问:“怎么公子会想见这样一个小乞丐?”

同伴道:“公子的想法我们怎么会知道?别说了,快套车把他送过去吧。”

就连大汉抓着这孩子的力气也小了很多。看着花满楼被勒得喘不过气来的模样,不得已,他只好把花满楼扛在肩头。两个人快步走出了破庙。不一会,庙里就又恢复了往日景象,好像刚刚的事根本没有发生一般。

屋外已经大亮。大汉把花满楼丢进拴在门口的一辆运货的马车上,两个人跳上马车,赶马进城中。

杜乐爬起来,抹了抹嘴角跟在马车后面。他虽然在公子那领着工钱,但却从来没有见过公子。对他来说,这个从不露面的公子甚至有些“恐怖”。他不知道公子为什么要见花满楼,只觉得这件事很让人担心。

在他的身后,还有几个人悄悄地跟着。他们出了破庙,其中一人吹了声口哨,一只巨大的黑犬就从屋后跳了出来。

连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已经停了。马车进了城便快了许多。天还未大亮,街上已经有一群人开始工作了。他们穿着寒衣,用各种工具在清除道路上的积雪。

一个人用枯竹绑的笤帚扫着雪,大汉驾着马车过来,马鞭一扬抽在那人背上:“滚开!”

那人痛呼一声,连忙爬开了。

大汉的同伴笑道:“大年初一就这么火气大!小心公子知道了,怎么惩罚也说不定。”

大汉冷着脸不说话。

行了不久,马车在一个院门前停下。大汉回到车里抱着花满楼下了车,敲了敲院门。院子里种着许多花果树木,探出的枝头全被大雪覆盖,看不出什么。

一个容貌清丽的少女打开门,对大汉冷冷地道:“进来。”

大汉抱着花满楼进了院子,此时一点也没有在外面的蛮横样子,对少女笑道:“姑娘,新年好!公子今日可安好?”

少女瞪了他一眼:“少啰嗦!”大汉得了个没趣,倒也没在说什么。

少女引着大汉进了一个屋子。屋子里满是香气,暖和非常。另一个少女接过花满楼,对大汉道:“在外面的等着。”

里间摆着一个洗澡桶,桶里已经装满了热水,上面还撒上了花瓣。大汉在外面,只透过白纱屏风,朦朦胧胧地看见几个少女替花满楼脱了衣服,把他放进木桶里。洗了一炷香的功夫,又换了桶水继续洗。大汉心里想到,再怎么洗,一个小乞丐还是小乞丐,难道还能洗成一个仙童不成?

等换了三次水之后,少女们终于大功告成,替花满楼穿起衣服来。这房子又香又暖,大汉昏昏欲睡,却突然被人推醒。一个青衣少女厌恶地皱眉,道:“人出来了,你带着见公子吧。”

大汉打起精神,往里一看,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在一群少女的簇拥下走了出来。那小童与面粉唇,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谢过帮他沐浴更衣的少女们。这群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少女竟然以袖掩唇,扮起娇俏可人来,互相挤眉弄眼,乐不可支。

大汉睁大了眼睛,他怎么也不相信真的进去一个乞儿,出来一个仙童!那洗澡水里到底放了什么?

少女用指尖捅捅他:“还愣着干什么?”大汉连忙应了声,带着花满楼走出了屋子。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花满楼,只好面无表情地在前面走。

花满楼跟着他,一边看着园内景致。现在除了内力没有恢复,其余的一切已经正常了。他第一次这么惊喜于自己拥有健康的身体。

这个院子虽然比不上花府占地广大,但是也可看出主人是个十分有生活情趣的人。阳光一照,玉树琼枝,衬着红灯朱户,小有人间仙境之感。

大汉在一个院门前停下,早有人等在那里,令着花满楼又走进一个院落。

敞轩里,一位身着锦衣的年轻公子对着棋局,洁白修长的手指拈着棋子,轻轻敲着。

“公子,花公子到了。”下人道。

那人听报,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七公子一路辛苦了。”

他的容貌和梁洛安十分相似,只是这位公子更华丽些。他身穿狐裘,带着金冠,身上也没有梁洛安那纤细的神经质气质。

公子命人给花满楼看座。花满楼落座后,看了看公子,道:“阁下知道我的名字,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公子道:“在下梁靖安,梁洛安是我的堂弟。”

花满楼“哦”了一声,满是天真地问:“不知道梁哥哥找我来,是要做什么?”

梁靖安笑了,把棋子放回棋盒:“无论如何,在下并没有恶意。如果下人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在下替他们陪个不是。”

花满楼:“哥哥和弟弟,连说的话都一样。”

“洛安一生下来双腿就不良于行,性子自然偏激一些。我让他请七公子来,可没说是用这种方式请。”

花满楼点点头:“梁哥哥的意思我明白了。梁哥哥只是想见我一面。”

梁靖安负手而起,点了点头:“七公子一路行来的时候,是不是见到很多乞丐?”

花满楼道:“据说是因北方饥荒所致。”

梁靖安道:“正是。去年秋天本就歉收,冬季又出奇的冷。加上官府不作为,乡绅横暴,很多人在自己的土地上活不下去,只好往别的地方走。他们梦想中的江南,到处都是肥沃的土壤,成片的良田,即使是收割过的土地,也能捡到一大抱的稻穗。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来到江南,却发现这里根本不是梦中的样子。”

梁靖安低头,眼里闪过冷酷、嘲弄的光:“江南一样有官府,有乡绅。每一块土地都有主人,主人养着恶犬,不准这些怀抱梦想的人靠近半分。七公子,如果你是这些人,该怎么想?”

花满楼没有回答。

梁靖安却道:“如果我是他们,一定心存怒火,恨不得揭竿而起,到时候穷的成为富的,富的成为穷的!杜工部有一句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说的不正是这种情形?”

花满楼道:“或许他们只想要一口吃的,一个屋子,他们也不一定就想要造反。”

梁靖安冷笑道:“那真是公子哥儿的想法。生在江南和生在穷乡恶壤,本就是命运的不公。所以那里的人要求命运公正一点,又有什么错呢?”

花满楼道:“梁哥哥想要怎么办?”

梁靖安道:“一旦有人造反,兵火一起,天下就必定会陷入战火之中。到时候生民涂炭,受苦的还是百姓。这是君子所不愿见的。所以,我把他们召集在一起,付他们工钱,让他们劳作。”

花满楼想起路上所见的扫雪之人。梁靖安所说的,不失是一个好方法。

不过,这个办法也意味着需要很多的钱。

至于梁靖安其人和他的身家能不能支付得起这笔钱?

果然,梁靖安道:“但是梁某不才,以我一人之力,却做不成这件事情。所以才想见七公子一面,想借七公子之力,来完成这件事。”

花满楼道:“我?”

梁靖安招了招手,两个青衣小鬟上来收拾了棋局。梁靖安掂着一颗棋子,道:“七公子可曾听说过沈浪沈大侠?”

花满楼早已明白了梁靖安的目的。他道:“我年纪小,前辈的豪迈行迹,只是略有耳闻,并不清楚。”

梁靖安一子落在天元:“昔日沈大侠早亡,江湖动荡,年少的沈浪散尽家财,挽救江湖与水火。”梁靖安道:“这样的英雄,岂不真正让人敬佩?”

花满楼道:“梁哥哥,先生教我念书时曾经念过,‘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北方会饥荒,江南也会饥荒。虽然受灾的人很可怜,大家要多多帮助。可是我是个孩子,不懂为什么梁哥哥既要做好事,又要慷他人之慨呢?”

梁靖安目光一寒。花满楼的话触动了他的痛处,手中棋子磨灭成粉,如白雪一般散落下来。

“若说七公子还是个孩子,天下又找到几个比你更聪明、更仁义、也更富贵的?”梁靖安笑着道。

只是他的笑容很冷,很冷。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的主题是仇富==不过终于快写完了!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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