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苏氏携着女儿从赵家大门走出来,赴自家妹妹的约。
南郡地大,自然人也多杂。一听母女俩要出门,赵氏立马派了两个小厮随行,还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
六月天的太阳毒辣,饶是撑着伞,母女二人额上仍是冒出了细密的汗。苏氏见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将伞往女儿那处挪了挪,遮住了她粉红娇嫩的小脸儿,心里暗自庆幸弟妹安排得周到。
还未走到,便瞧见孙氏身旁的丫头站在人群中眺望,见着苏氏母女,笑着迎过来,“苏夫人,太太命我来接你们先去铺子,说要为您和采姐儿量身衣裳。天儿可真热,再往前行两步便到了,太太早命人备了冰镇的汤水候着。”
丫鬟是个玲珑之人,一番话说的叫人不忍拒绝。也罢!三妹也就对自家人阔绰,若是推三阻四倒显得不近人情。
苏氏没说什么,点点头,跟着丫鬟往铺子去了。
孙月早早就站在铺子门口等着姐姐和大姨,也顾不得外头炎热,孙氏喊了她几次进屋歇着,这丫头固执着不听劝。
苏氏母女一到,孙月便拉着苏采往内堂去,说要给她看昨儿哥哥捉的一只五颜六色的鸟儿。
孙氏则携着姐姐去瞧鞋子的花样儿,女儿这般闹腾的性格也不知是随了谁,倒是有几分老太太的秉性。罢!再纵她两年,到说亲的时候,自然就收敛了。
姐妹二人逗了一会儿小鸟儿,孙氏便遣人给苏采量身段,一完事儿,孙月就想拉着姐姐去旁地铺子逛逛。平日里娘总是不让她一个人出门,好容易有了机会,这心思就活泛了。
孙月挽着姐姐的胳膊摇晃,撒娇道:“姐姐,咱们去首饰铺子逛逛吧!下月初可是祖母的生辰,我想为她亲自挑一个生辰贺礼。”
苏采睨了她一眼,咕噜转的眼珠子哪里能掩饰住那份淘气,只怕贺礼是假,想要出去玩才是真。至于贺礼,她早已为祖母绣了一面纨扇,如今只差扇坠一枚。
姐妹二人不谋而合,有了苏采说好话,孙氏倒是没再阻拦,只嘱咐二人小心些,又派了两个小厮跟随,这才放行。
二人出门后,相互递了一个眼色,乐不可支。
孙家绸庄处于闹市,旁都是些首饰铺子,茶馆酒楼,有得二人逛。
孙月让小厮买来两串糖葫芦,姐妹二人各执一串,进了一家首饰铺子。
孙月,铺子掌柜是认得的,见她挽着一个身量较高的姑娘,关系密切,态度自然也就恭敬起来,卖力的介绍。
最后,孙月挑了一串沉香木的佛珠,苏采则选了一枚核雕寿桃的扇坠,欢喜出门。
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苏采想着赶快回去。孙月仍旧兴致勃勃,央着姐姐再待一会儿,说前头有杂耍的,看完再回去。苏采拗不过她,只好答应。
杂耍摊子四周围满了人,孙月身量小,拉着苏采便往里挤,免不了碰着旁的人,好在跟随的小厮护着,倒也没事儿。只身旁几个男人投来打量的目光,叫苏采闹了个红脸,忙低头,躲在小厮身后。她已不是不懂事小女孩,深知自己与妹妹有些不同,若是在人群中这般挤来挤去被母亲知道了,定要受一顿责骂。
很快二人挤到前头,苏采顿觉浑身轻松,又暗暗瞧见两个小厮跟在身后,这才放心,面上红热稍退,重重舒了一口气。
孙月对苏采的尴尬毫不知情,拉着她的手,欢呼雀跃,直呼精彩。苏采有些心不在焉,只盼着妹妹快些看好,早些回去。
表演的人正高难度的连番跟头,引得众人一阵欢呼。而方才鸣锣之人这会儿正挨着圈儿的收钱,众人或多或少总是能扔出几个铜板,姐妹二人也免不了放了几个钱在那翻面成盘的铜锣中。
片刻,争吵声引得众人注意。
见收钱之人冲着人群中三两个汉子吼道:“掏钱!快掏钱!”
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横眉冷对,“你这泼皮好生无赖,大家瞧着精彩扔两个钱。咱们看来就是三脚猫的功夫,想收钱,却是没有!”
“呸!没钱出来看什么杂耍,既然看了,就得掏钱!”那人狠狠啐了一口,上下打量几人,不屑道:“破衣烂衫还想充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样子!”
“你!”少年被那人气得哑口无言,往前行了一步,欲动手。
身后一高大健壮的男子将他拦到身后,男子穿着灰褐色粗布短衫,胸脯宽阔。袖子胡乱捋到肘部,露出古铜色肌肤。眉如刷漆,一双眼光射寒星,薄唇抿紧,腮帮子肌肉不住抖动,显然有些愤怒。
他并未说话,却生出一股慑人之势叫人心生畏惧。收钱之人,小小的退后几步,仍是不甘心的嘟囔了几句,“穷鳖就是穷鳖…”
话还未说完,健壮男子眼神一冷,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一个成年男人就这般被他轻松举起。古铜色的手臂因用力,出现一块块肌肉,如拳头般一鼓一鼓,阳光下油亮油亮的,使人感到一股充沛的力量。
片刻,那人脸憋得通红,双腿不住踢动,显然是痛苦着。只见男子手臂往前一送,那人便摔倒地上,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摸着屁股,哀嚎不止。
周围人唏嘘不已,好大的力气,纷纷往后退了几步,像是也在畏惧那男子的凶狠。
苏采害怕极了,捂嘴惊呼。这些人莫非就是昨日三姨说的那帮土匪!那人力大无穷,是无恶不作的土匪头目无疑!
男子忽的头一转,正好对上一脸恐惧的苏采。锐刺刺的目光叫她身子一抖,慌忙拉着妹妹孙月逃似的离开了。
那帮表演杂耍的人忙将同伴扶起来,自知敌不过,连陪不是,收拾摊子,离开了。
没了热闹看,众人也不再围聚一起。虽对那帮汉子心生好奇,却不敢多加打量,生怕那人一个不高兴,惹祸上身。
“大哥,你瞧什么呢?”方才那少年走上前,顺着男子目光看去。只三两个卖胭脂水粉的摊子和来往穿着华丽的行人,并无特别。
这少年叫杜武,父母早亡。早些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有上顿没下顿,还经常被人欺负,后被林晁相救,也就是方才那大力的健壮男子。自此便拜为大哥,生死相随。
二人闯荡江湖之际,结识了二哥,落草为寇的高远。说来也是不打不相识,屋里已揭不开锅,只好出来瞅瞅有什么肥羊好宰。哪知肥羊没有,只碰着两匹瘦骆驼,还是会咬人的骆驼。对于林晁的拳头和胆识,高远甘拜下风,奉为兄长。三人家中皆无亲眷,以兄弟相称,情深义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结伴数载,早已如家人一般。
去年寒冬腊月之际,三兄弟救下了一名叫雨荷的被掳女子。高远对女子一见倾心,一番追随终于如愿,开春就成亲了,次月便有了身孕。有了家室再不能如从前那般四处闯荡,三兄弟决定寻个地方落脚,过安稳日子,最终来到了富饶安定的南郡。
只可惜兄弟三人过得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并无存银。雨荷拿出身上唯一值钱的一对耳环,换了些银子,在南郡外围买了间农舍,就这般安定下来。
“没什么…”林晁摇摇头,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痒,就似农田里生长的狗尾巴草挠着脚板心一般,痒痒的,刺刺的,既难受又舒服。这种感觉是方才见了那姑娘后才有的,慌如惊兔的模样,惹人怜爱,只一眼便忘不了。
林晁既然这般说了,杜武便没有什么好疑虑的。往前走两步,一番搜索,高兴道:“大哥,前头有家粮食铺子,咱们快去买米面,再买些酒肉,让二嫂做顿好的!”
“嗯!”林晁收回心思,点点头,大步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