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庞统和诸葛亮叙旧言欢,颇有友情重燃之势,但谈到正事,两人立刻收起了谈笑之心,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庞统沉吟一下道:“这次我是奉汉王殿下的全权委托而来,汉王殿下认为,有些事情需要和交州军明确,所以我要谈一些可能不太愉快的话题。”
诸葛亮暗暗思忖,‘这个刘璟果然越来越厉害了,开战前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让步,一旦两军陷入交战后,他才开始提出要求,必然是漫天要价。’
诸葛亮心中叹息一声,他感到很无奈和被动,却又无可奈何,这时他派人去将关羽和张飞请来,一起参加会谈,诸葛亮心里有数,一旦交州军被迫做出重大让步,没有关羽和张飞首肯,恐怕他诸葛亮也办不到,更重要是,他要给刘备一个交代。
等众人都坐好,诸葛亮才微微欠身道:“双方合作贵在以诚相待,请士元尽管坦率直言。”
“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汉王殿下认为荆南是荆州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之前让给江东,也是无奈之举,但最终遭到汉民的一致反对,也影响到了汉王在荆州的威望,所以我们决定在这次战役后重新将荆南四郡纳入荆州版图。”
诸葛亮脸色微变,这是他意料到的结果,却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张飞和关羽都勃然大怒,关羽怒道:“荆南是我们从江东手中夺来,耗费钱粮,损失士兵,荆州不出一兵一卒,说拿走就拿走,视我们无物吗?”
张飞更是气得暴跳如雷,抽出剑指向庞统,大吼道:“收回你的话,否则我一剑宰了你。”
庞统不慌不忙道:“我只是来转述汉王的意见,这不是什么条件或者要求,荆南我们一定会收回,至于怎么收回,我们并没有让贵军拱手让出,可以用其他方式收回,也没有说是现在,只是让你们知道有这件事便可。”
庞统说得很含蓄,诸葛亮却听懂了,所谓其他方式,就是用战争收回,诸葛亮连忙让张飞平静下来,又对庞统道:“荆南四郡之事,我已经知道了,但我也不能给士元任何答复,请士元继续说。”
庞统又继续道:“刚才我说的是荆南四郡,可以以后慢慢商议归属,但下一个要求,汉王希望交州军立刻办到。”
“请说!”诸葛亮不露声色道。
“第二个要求,就是要求交州军将所有的江东战俘都交给我们,不仅是这次余县的战俘,也包括长沙郡的战俘,希望交州军立刻办到。”
庞统的语气还是那么咄咄逼人,言辞还是那么犀利直率,听得关羽咬牙切齿问道:“假如我们不答应怎么办?”
“很简单,如果贵军不答应这个要求,我们会立刻出兵,联合江东军将你们全歼,同时汉军会挥师南下,直接灭了交州。”
大帐内顿时鸦雀无声,庞统已经不是在商量什么,而是在裸威胁,连诸葛亮也脸色大变,半晌才冷冷道:“汉王好大的口气。”
庞统轻轻摇了摇头,“看来孔明还是不了解汉王殿下,他绝不会说大话,更不会做没有把握之事,我也不瞒诸位,汉国的镇南将军,老将军黄忠已经率四万蛮汉联军屯兵于零陵,可以随时杀入苍梧郡。”
在坐之人都沉默了,良久,诸葛亮才叹了口气道:“事情来得太突然,请士元先下去休息,我们要商议一下。”
庞统起身拱手道:“各位尽管从容商议,我先告辞!”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大帐,张飞望着他的背影走远,不由狠狠地啐一口,低声骂道:“狗仗人势!”
这时,关羽忧心忡忡问道:“军师,庞统说得这些话可当真吗?”
诸葛亮叹了口气,“我相信这是真,也由此可见刘璟的强势,事实上,这是他早有的计划,就等我们陷入和江东军的苦战中,他才提出来,说他卑鄙无耻也好,说他落井下石也罢,我们都要面对现实,我们已经没有选择。”
“可如果我们听从他的话,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关羽又不甘心地问道。
“我们将得到豫章郡和鄱阳郡,我相信这是刘璟没有说出来的言外之意,他派庞士元前来,从姿态上就已经表明,这两个条件不容讨价还价。”
张飞气得满脸通红,半晌恨声道:“简直就是强盗,我们辛辛苦苦攻破敌军,抓获战俘,现在居然要拱手交给他们,这不就是坐地抽佣吗?”
“刘璟确实很过分,但我们也只能从命,先把战俘交给庞士元带回去吧!至于荆南四郡,最后看看形势再说,两位将军觉得如何?”
关羽和张飞对望一眼,张飞愤愤道:“我无话可说,你们自己决定。”
“关将军呢?”诸葛亮又问道。
关羽缓缓点头,“正如军师所言,我们已没有选择余地,我同意军师的方案,先把战俘交给他们,荆南四郡拖一拖再说。”
诸葛亮点了点头,立刻对左右亲兵道:“去把庞先生再请来!”
彭泽湖,这里原是江东最东面的水军营地,紧靠柴桑,但自从建安十四年的西征战役惨败后,江东便将彭泽湖和彭泽县都割让给了荆州,这次孙权亲率江东军西征豫章和荆南,彭泽湖又成为了江东军的后勤重地,当然,这已事先得到了荆州的许可,甘宁虽然不准江东水军主力西进江夏,却最终允许江东军在彭泽湖驻扎,这也是必不可少的条件,进入赣江,必须要经过彭泽湖。
此时,江东军在彭泽湖后勤重地内有驻军两万人,数百艘大船,由孙权亲自统帅,这天中午,三艘挂着江东战旗的五百石战船从南面疾速驶来,渐渐靠近了水军大寨,立刻有一艘巡哨船驶出,船上当值将领大喊:“是什么人?”
战船上有士兵答道:“是陆都督的战船!”
当值将领看见了站在甲板上的副都督陆逊,立刻挥手,“放船入寨!”
三艘战船驶入了水寨,船头上,陆逊负手眺望岸上密集的营帐,他的目光十分沉重,这也难怪,两万军队在余县被交州军歼灭,震惊了江东军将士,也同样让陆逊忧虑万分,他当即写了一封信给吴侯,希望能立即出兵新吴县,但吴侯却迟迟没有答复,这让陆逊心中感到不妙,便亲自从南昌赶来彭泽。
陆逊的态度很明确,要么就集中兵力和敌军决战,要么就撤军回江东,不能这样首鼠两端,但他感到了吴侯的犹豫。
陆逊上了岸,迎面遇到了周泰,周泰是孙权的直属护兵统帅,被封为平虏将军,他既不属于北方派,也不属于吴越派,而是孙权的心腹大将,在江东军中,象他这样没有派系之分的大将还有不少,比如徐盛、朱桓、丁奉、凌统等等,大家都叫他们从龙派,意思就是孙权的直属派系。
陆逊向周泰见了礼,连忙问道:“吴侯情况如何?”
周泰叹了口气说:“吴侯情况不好,听说江东那边也出事了,他非常焦虑。”
陆逊一惊,“江东那边出什么事了?”
周泰摇摇头,“具体我也不知,吴侯接到江东快信,足足一刻钟没有说话,足见有大事发生。”
陆逊心中疑惑,难道是山越又发生叛乱了吗?
周泰又将陆逊拉到一边,低声道:“还烦请陆都督为公奕美言几句,周泰感深厚,这次蒋钦兵败余县,导致两万军覆没,孙权极为震怒,迁怒于蒋钦,将他下狱治罪,让周泰十分担忧,周泰知道孙权很看重陆逊,便有心让陆逊替蒋钦说情。
虽然蒋钦属于庐江派,不属于吴越派,但陆逊知道周泰在孙权心中的地位,这个人情他不能不给,便欣然笑道:“既然平虏将军开口,我怎能不答应?放心就是了。”
周泰大喜,连忙领着陆逊来到孙权大帐前,有亲兵进帐去禀报,片刻出来道:“陆都督,吴侯请你进去。”
陆逊整了整衣冠,便快步走进了大帐,大帐内,孙权负手站在桌案前,凝视着桌上地图,久久沉思不语,陆逊连忙躬身施礼,“微臣参见吴侯!”
“伯言怎么来了?”孙权回头瞥了陆逊一眼问道。
“回禀吴侯,微臣为军事而来。”
孙权点点头,“坐吧!”
“谢吴侯!”
陆逊和孙权坐了下来,孙权叹了口气道:“人的习惯思绪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既然荆州不准我们过境,我就应该改变策略,暂时放弃长沙郡,集中兵力对付诸葛亮,偏偏我被习惯思绪所误导,还是要派兵去长沙郡,导致余县惨败,令人不胜遗憾。”
陆逊见孙权检讨自己,连解释道:“微臣认为,这不是什么习惯思绪,这是我们事先制定的计划,因为我们兵力占绝对优势,分一支军队前往长沙郡,有利于我们对荆南的控制,微臣认为完全正确,如果我们不派军队去荆南,那么很可能我们就会失去荆南,要知道荆州军可在一旁虎视眈眈。”
孙权点点头,他虽然检讨自己,不过是一个给下属交代的形式而已,如果陆逊不知趣,真的认为是孙权的责任,那就是他自讨没趣了,从古至今,领导都是正确,虽然偶然表现一点点自责,那也不过是装装样子,身为下属要有做下属的觉悟,要勇于替领导承担责任,当然也要把握住分寸,不能成为替罪羊,这是一门很博大精深的官场学问。
陆逊虽然年轻,但家传渊源深厚,他也谙熟这门学问,他又道:“微臣认为,余县之败,其实是势败,是荆州的强硬使我们处于劣势,这场失败也就难免了,无论是谁,也同样会遭遇兵败,最多区别是失败程度不同而已,其实蒋将军能保全住五千多人,已经是很难得了。”
这番话让孙权心中舒畅了很多,他脸上露出了愠怒之色,不过这怒气却是针对荆州,他捏紧拳头道:“刘璟枉为我妹婿,竟对我如此落井下石,这笔帐我迟早会和他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