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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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海丽看着车子消失在图书馆大楼的拐角处，眼里噙满了泪水。
一起下楼的同学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他们知道，李子民可能有麻烦，而且可能是大麻烦。黄海丽马上从慌乱中镇静下来，她向分管校长耳语一番，又与同学们解释道：“中午由我们校长宴请各位，我要去处理一件紧急事情，不能陪大家了，非常抱歉。”同学们都理解地点头应答：“导师忙去吧！”
“黄教授不要着急，用到我们的地方打个电话。”
同学们的话是发自肺腑的，是真诚的。他们也觉察到导师与李子民的关系非同一般，到底是什么关系，说不清楚。在这种时刻，不是亲近的人都会想方设法远离是非之地，可她显然不想这样做，这足以证明这师徒二人的感情是深厚的。会不会在古河区建设局综合服务大楼的设计费用上有什么牵扯？从黄海丽教授为人处事上分析，他们有理由相信不会有经济问题。那么，排除经济问题，那就是亲情关系了。
黄海丽急匆匆上了车，一溜烟地直奔李子民家而去。
黄海丽太着急了，确切地说是焦虑。在李小雨出国就读的节骨眼上出了这样的事，对孩子无疑是个打击。她一边开车一边给何春雨打电话：“春雨吗？我是黄海丽，你是在家吗？好的，你现在就到楼下等我，我有急事找你。”
何春雨听出黄海丽的声音不对，忙问：“发生什么事了？”何春雨担心女儿李小雨有什么事情，在她心目中，从来不担心丈夫会出什么事。她与李子民结婚这么多年，对李子民是放心的，打心眼里喜爱丈夫，那是一种情同手足的爱，完全是一种亲情。她不止一次对李子民说：“爱人和亲人不一样，爱人是一种情缘关系，可爱可不爱；亲人是一种血缘关系，那是分不开的。你就是我一生的亲人。”何春雨每次说这话时都充满感情，那是心语，是情投意合的表示。何春雨一直认为，丈夫做事张弛有度，认真仔细，不会出什么差错。
黄海丽急切地说：“电话里不便说，你快到楼下等我，我马上就到。”
“好的，我这就下去！”何春雨合上手机，关了煤气，拿上钥匙，拖鞋都没来得及换就朝楼下跑。她跑到楼下，左右看看，没见黄海丽的车子，又朝小区门口迎去，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小区门口时，黄海丽的车子进门了。黄海丽停车示意何春雨上车。何春雨忙坐进车里。黄海丽调转车头将车子开出小区，沿淮海路朝市委机关家属院方向疾驰而去。
黄海丽一脸严肃的表情让何春雨惊疑。“出什么事了？”何春雨心理已经承受不了这种压抑了。
黄海丽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她不能在何春雨面前流泪，更不能显得六神无主，她把车子停在路边停车位上，把刚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向何春雨说了。
何春雨登时呆住了，泪水顺着面颊流下来。这消息对她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天都塌下来了。她一时头脑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一个弱女子，娘家和李子民家没有位高权重的人，如何去解救丈夫？况且是纪委把人带走的，据说那是水都泼不进的地方，且有着绝对的权力，那是抗衡不了的。她不由得哭出声来。
何春雨是依附型女子，平时家中大小事情都是李子民张罗，李子民疼爱何春雨的方式很简单，什么烦心事都不让她操持，什么体力活都不让她做，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李子民处理，恨不得嘴大能把她放嘴里衔着。何春雨除了教书，操持家务，什么事都不问。这下突然遇到这么大的事，她头脑一下真空了。
黄海丽说：“春雨你一定要冷静要振作，天大的事我们共同面对。我问你，子民到底有没有经济问题。”何春雨抹了一把眼泪说：“我所知道的，他没有经济问题，人家上次送他一幅什么字，他把字捐给省博物院了。”黄海丽说：“有没有手续？”何春雨说：“应该有的，他做事仔细，我就听他冒一句，具体怎么操作的我也不知道。”
“其它你还能想起什么来？”何春雨摇头。
“那就好，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赶紧把情况向赵万里说明，你们两家的关系是世交，在这关键时刻，只有请赵市长出面了。”
何春雨听了这话顿时有了主张：“我这就去。”黄海丽说：“另外，不管是纪委还是检察院找你谈话，你要配合，知道什么说什么，不知道不要乱说。小雨那边我马上回去和她谈。”何春雨说：“那就拜托黄教授了。”
何春雨一直把黄海丽当成李小雨的恩人，女儿从高中一直到上大学，没离开过黄海丽的视线，何春雨少了许多烦心。李小雨对黄海丽的感情如同对妈妈的感情一样，对妈妈不能说的话，对黄海丽能说，李小雨从大二开始就在黄海丽的设计公司搞墙体景观设计，挣的钱完全够学费和生活费的，连平时的花销都绰绰有余。在大学里，凡是读建筑设计和城市规划的学生，进入社会都比较早，而且都小有进益。
黄海丽没有顺着何春雨的话茬说下去：“子民被纪委带走时交待一件事，小雨要尽快出国，不管怎么说不能影响孩子的学业。这事由我来办，近期我要去美国参加一次学术交流会，我把小雨一起带走。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要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何春雨点点头，忙开车门下车，黄海丽见她还穿着拖鞋，把自己的皮鞋脱下来递过去：“把我的鞋换上，你把拖鞋给我。”何春雨手忙脚乱地穿好鞋，朝市委机关家属院走去。
黄海丽在学校图书馆找到李小雨，将上午发生的事简单和她说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没把女儿吓倒，她反而镇静地说：“姑姑，我相信爸爸。”
李小雨一直叫黄海丽姑姑，这也是黄海丽叫她这样叫的，从见到李小雨那一刻起，黄海丽就认定这孩子和自己有缘，心贴心的疼爱着她。黄海丽严肃地说：“如果纪委和检察院的人找你谈话，知道的说，不知道的千万不要乱说，懂吗？”
“我知道。”李小雨很坚强，始终没有泪水。她的性格像李子民，是那种遇挫坚定，不畏难、不轻略的性格。黄海丽抚摸着李小雨的头发，深情地说：“把行装整理好，月底跟姑姑去斯坦福大学报到，学业是大事，这是姑姑对你的要求，也是爸爸妈妈的心愿。”
“我想等爸爸的事有了眉目再走。”
“不行！你在家起不了作用，反而会给爸爸妈妈加重思想负担。他们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尽快出国留学，你只有到美国上学了，放在他们心头的石头才能落地。”
“我这样走了真的不放心。”
“好孩子，家里的一切事情都不用你担心，再说了，还有赵万里伯伯呢？我在美国的行程时间不长，我会尽快赶回来，无论发生什么事，姑姑都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的，放心！”
李小雨被黄海丽说服了。
2
办案人员没有失言，在找了李小雨谈过一次话后，同意她出国留学。他们原本想通过这次谈话录到李小雨哭声的，却没有遂愿。
黄海丽带着李小雨从上海浦东机场离境。通过安检时，何春雨抱着女儿哭得泪人似的，这样的场面应该是夫妇俩来送的，可李子民不能来了，这无疑让何春雨焦虑和痛苦，此时的何春雨像失去亲人一样难过。女儿离别，丈夫被“双规”，家里只剩下她一人，她百感交集、万箭穿心。宽慰女儿的话、嘱咐女儿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都化作泪水了。
李子民被控制的那天，她急匆匆地赶到赵万里家，一直等到天黑，赵万里才回家。赵万里安慰她说：“情况我都知道了，别着急，事情会搞清楚的。”其它什么话也没说。赵万里正在气头上，他意识到事情可能很棘手。
何春雨知道，赵万里会全力相助的，但据说李子民被“双规”是于杰民书记亲自签署的意见，赵万里有没有办法捞出人来还很难说，只能听天由命了。
据说现在能从纪委办案点净身出户的人不多。想找党员干部的毛病基本没有难度，磨道里找个驴蹄印子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根本不需要吹毛求疵裂巴缝里吹堂灰。李子民的案子如果连赵万里都没有办法，很快会进入法律程序，剩下来就是在法庭上博弈了。
何春雨抱着女儿哭得越发伤心了。
黄海丽此时什么安慰的话也没说，让何春雨哭吧！那样她会好受点。
3
美国斯坦福大学，黄海丽在与李小雨告别。
黄海丽说：“孩子，姑姑要回国了，有几句话要交代你。”此时的李小雨流泪了，她明白，接下来的所有事情要靠自己了，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脚下的路要靠自己走。她百感交集，对爸爸担心，对妈妈的思念，对姑姑的感激。
黄海丽说：“孩子，从你离开国门踏上美国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一切的事情都要靠你自己了，姑姑还是那句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能情况有多么复杂，都要完成学业，这是你的立身之本。”李小雨含着泪说：“我懂，请姑姑放心。”
黄海丽对李小雨是放心的，自从认识小雨，她打心眼里喜爱，那是一种情缘，当然，这情缘是李子民带来的。她把李小雨看成了自己的孩子，她这一辈子还能不能找到伴侣有自己的孩子很难说，不管怎么样，有了李小雨，便有了感情上的慰籍和精神上的寄托。
李小雨对黄海丽也是贴心贴肺的爱戴，她只知道老师如同母亲般爱着自己，根本不知道黄海丽和爸爸以前那段美好的情缘，如果知道了会怎么看？黄海丽相信，即使小雨知道她与李子民过去的那段青涩的情感也会认可的。
黄海丽在与李小雨分别之时要特别交待她几句：“小雨你要记住，你的后面虽然是祖国，可是国家概念太抽象，你的后面虽然有亲人，可他们都离你太遥远。你本来就是小人物，千万别把自己看得太高。在你生活的社会里，无论行走在哪个国度，记住一句真理性的话，天上永远不会掉馅饼，一切的收获都要靠艰苦的劳动获得。要学会独立，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李小雨有很强的独立性，上初中时，李子民就把她放在寄宿学校，一星期允许回家一次，不接送、不陪读，不许何春雨送吃的，生活自理，与同学之间的关系自己处理。从那时起，何春雨再没给女儿打点过行装，每次出门上学，或是外出旅游，都是她自己整理行李，她总是将自己的行李整理的条条是道，纹丝不乱。黄海丽对李小雨独立能力是了解的，可现在毕竟是在美国，她确实有点不放心，尤其家中又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对孩子影响很大。
黄海丽说：“美国是法制国家，制度健全，缺少人情味，你要尽快适应这个国家的制度和生活习惯，融入到他们的文化中去，千万不要做错事。人的一生一定有后悔的事，可后悔药没有。在与人相处时要记住一条，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不是什么人都是按理出牌的，不要小瞧任何人，要学会包容和接纳。你今后的路还很长，路上有鲜花、有荆棘，有羊肠小道、有光明坦途，一路上的任何风景都充满诱惑，一定要分辨清楚。”
李小雨点头应承。
黄海丽接着说：“如果有合适的男孩子，处个朋友，不要学姑姑，单身女人的生活会有很多难处。姑姑不是不想找对象，是因为爱情错过了好时光。孩子，当男人向你走来时，你要问自己，这个人是不是你心仪的，是不是你的最爱，一定要用心感觉，不要盲从，不要迁就。真爱和心仪是有感应的。有句古话，男怕干错行，女怕嫁错郎。这话虽然有点俗气，可话俗理不俗。女孩子出嫁是改变命运的第二次选择，这是老天给的机遇。”
李小雨说：“姑姑的话我记住了，我必须把学业完成，找朋友是以后的事。”黄海丽说：“只要处理的好，学业和爱情是有互补性的，不会有冲突。”李小雨说：“我听姑姑的。爸爸的事让姑姑费心了。”黄海丽说：“你爸爸的事我们会帮助处理好的，不要牵挂，现在摆在你面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尽快适应这里的学习环境和生活环境。”
李小雨说：“我会的。”
“再见！孩子。”黄海丽挥手与李小雨告别。“姑姑再见。”李小雨眼里噙了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