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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冬至一宣布散会，各单位和县区头头提着包夹着材料全跑了，生怕走慢了被市长叫住擩着面子不好说话。整个报告厅很快就剩下赵万里和张冬至两个人了，还有就是市政府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和赵万里张冬至的秘书，这场面的确让赵万里心凉。
有人总结说，当下领导最有号召力的是三句话：第一句话是发钱。要是说哪天哪时发钱，不用说第二遍，那天到的人准是最齐的；第二句话是测评。只要说某天某日上级组织部门对干部进行考核测评了，这话也有号召力；第三句话是散会。只要主席台上的领导说一声散会，会场一轰而散，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都干吗去了？约会的约会，奔场子的奔场子，开会时就用手机短信联系好了，最常见的一条信息是“某某饭店、某某宾馆某某厅一聚”。每个领导干部都有自己小圈子，小圈子里的人或多或少，但都是以某个上级领导为中心的，那是圈主，大家或在一起共过事，或是这位领导提拔起来的，只要有机会，总得找个地方聚一聚、叙一叙、乐一乐，这也是联系感情的一种方式。
倪大潮的手机上收到王翔宏的一条信息：“散会后在五月花宾馆牡丹厅一聚，美女大大的有，不来砸你家窗户玻璃。”
银湖县离市区一百多里，倪大潮来一趟市区不容易，每次来市里开会，小圈子里的几个朋友都要找个地方撮一顿。倪大潮和王翔宏以前在银湖县共过事，关系处得不错，王翔宏是他们这个小圈子的召集人。在接到王翔宏的短信后，倪大潮给她回了信息：“谢谢美女区长，会后急回，后院起火。”
在银湖县工作时，倪大潮是常委副县长，王翔宏是宣传部长，遇到一起就没个正经。王翔宏性格泼辣，开玩笑粗细不分，荤素不忌，不管是说得上口说不上口的，来者不拒。哪怕是开会也不例外。有次县委常委开议军会，这是每年的老套数，县委常委会要召开一次国防动员建设会议，无非是给县人武部办点实事，给些资金。会议很轻松，大家的任务就是等人武部部长汇报完后表个态完事，不需要动脑筋大一小二的发言。倪大潮把坐在旁边的县委副书记的手机拿过来给王翔宏发了一条信息：“我爱你！”他不敢用自己的手机发，王翔宏知道他的手机号码。常委会议室的会议桌是椭圆形的，王翔宏坐在倪大潮对面，信息发完后，倪大潮看着王翔宏的反应。王翔宏只要在会场就把手机调成震动状放在包里。王翔宏手机震动的声音倪大潮都听见了。过了一会，王翔宏悄悄地把手机拿出来，放在桌子底下偷看。看完后，又把手机放回包里。倪大潮以为没戏了。过了一会，王翔宏又把手机拿出来回了一条信息：“你是谁？”鱼上钩了，倪大潮立马来了精神，急忙给她回了一条：“我是你男人。”王翔宏这下没犹豫，马上回复：“狗屁！”倪大潮目的达到了，用自己的手机回复道：“对！你男人就是狗屁！”他们只要开玩笑，倪大潮就拿王翔宏的男人开涮。发完信息后倪大潮看着王翔宏忍不住的笑，王翔宏知道是倪大潮在给自己挖坑，发了一条信息骂他：“当你老婆面说爱我才是真男人，否则你就是倪公公。”
王翔宏看倪大潮不愿意留下来，也就没联系其他人，散会后她没有马上离开，在报告厅的过道上等赵市长，她要把自己的想法向市长汇报汇报，以取得市长的支持。
赵万里心里不是太熨贴，面孔阴云密布，眉头紧皱，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从各区的汇报看，他隐隐感到这项工作推动起来不那么轻松，他事先已经预料到这项工作的难度了，但没想到各区的态度是如此的不积极、不主动。表面上看是钱的问题，实质上是领导力度不够。这个力度当然是市委主要领导的重视程度。赵万里心里有数，县区的领导眼光是盯在市委于书记身上的，如果于杰民书记坐在主席台上，他相信各县区的汇报又是另外的态度。赵万里意识到自己缺少市长应有的权威，市政府同样也缺少应有的号召力，这是让他非常恼火的。一些领导的表态暧昧，说困难讲矛盾，推诿扯皮，言语谨慎，这是思想问题。现在赶鸭子上架，撵猴子上杆，那也是暂时的。这些头头们都聪明透顶，他们不好明着对抗，只有委婉推让，来个太极推手，会上一套，会后一套。
在现行的干部运行机制中，市长就是市长，书记就是书记，市长与市委书记差着台阶，这是现实，不承认不行，这是根植于一些干部思想深处的潜规则。干事的不如管事的，管事的不如管钱的，管钱的不如管人的。这是一种势力，也是一种潮流，迎韧而上，那将被戳得体无完肤，惟一的办法是顺势而行。
赵万里知道，推动平方改造工程还需要政策支持，应当尽快拿出政策性的方案，提交市委常委会研究定夺。政府做任何工作都离不开党委的支持，凡事要取得书记的首肯，要得到市委常委的一致意见，离开市委的支持将寸步难行，这里的利害关系他是清楚的，他还没强硬到脱离市委干工作的地步，自己本身也在市委领导下开展工作，这种意识他是有的。
在召开这次会议之前，赵万里让市政府秘书长把讲话稿呈报给于杰民书记一份，请他阅示，可一个星期过去了也没见批转下来，赵万里在开会之前单独去了于杰民办公室请示。于杰民对移民迁建工作表示同意，对危陋平方改造工程态度不明确，只是说能不能等一等，至于等多长时间，他没表态。赵万里却认为两项工作合并后一起推进更好。于杰民没有言语。按照以往的经验，赵万里认为他是默许了。既然是书记默许了的，那他就迈开大步朝前走，大刀阔斧地把工作先干起来。可等到开会前，赵万里让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常宽去请于书记一并参加会议时，他却不在办公室，手机也联系不上。市委办主任高天水说书记早晨没过来上班，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也不知道。常宽满头汗水的跑来向市长汇报。赵万里明白于杰民是有意不想参加会议。没办法，赵万里只好自拉自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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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杰民对政府这边的工作不大怎么表态，市委决策，政府落实，干好了，说明市委的决策是正确的，政府执行市委的决策也是有力的。干坏了，市委这边就朝后退一步，分析分析政府在执行市委决策上有没有不到位的地方，能经得起分析的工作不多。这朝后退一步就有余地了，可以指手划脚，可以掌握说话的主动权。一旦出了问题不是市委这边的错，也就是说他始终处在能说话的位置上。危陋平方改造工程很敏感，这是马蜂窝，谁惹了谁麻烦，这一点他是清楚的。
于杰民在仕途上还想再朝前走一步，谋个省人大省政协副主任副主席的职位，孬好弄个省部级。这几年省委对各市的市委书记安排已经放出样子了，进入中组部视线的市委书记基本都提拔进入省委、省政府班子，或是交流到其它省去任职。像于杰民这样年龄的市委书记，只要平稳走过来，不出什么乱子，基本上是提拔到省人大、省政协去任个副职。于杰民不想在清江市退休养老。处在这样的敏感时期，他根本不愿意去惹麻烦、戳马蜂窝。
赵万里对于杰民想朝上走一步的动因只是猜测，当然也就没有谋他位置的想法。
张冬至中午有接待，本来准备马上就走的，看市长不走他也不好动身，只有默默地陪着市长。
张冬至没想那么复杂，他单纯的认为是钱的问题。金钱是盛世膜拜，是万能的尤物。他认为将要推行的危改和移民工程都要置于金钱的风险之下，都会因为资金问题使市政府焦头烂额，他是分管财贸的常务副市长，对钱比较敏感，穷家难当，他时刻处在财政吃紧的恐慌之中。政府的这两位正副市长没有想到一块去。赵万里想的是领导与领导之间的关系，张冬至想的是工作与钱的关系。赵万里按照自己的思路说：“冬至，看来我们得尽快把危陋平房改造和移民迁建办公室成立起来，选个能干的人上来，负责协调各县区的危改和移民迁建工作，必要的时候先试点打开局面，然后，面上推开，做到有的放矢、循序渐进。”
张冬至赶紧调整思路，忙坐回去侧着身子与市长交流：“这帮县区长都不是省油的灯，得调个什么样的人上来才能打开局面呀？”
“有你挂帅，还怕打不开局面吗？调个懂行又能干的人来配合你做具体工作就可以了。”
“市长有人选吗？”
“李子民怎么样？”
张冬至顿悟，暗骂自己愚钝，他应该想到这个人。自从那次清江新区规划论证会后，李子民给张冬至留下非常好的印象，他觉得李子民作为区建设局局长，业务精通，头脑清楚。他从侧面了解过，李子民是赵万里的好朋友，铁杆哥们，不过说哥们不好听，按照党内干部称呼的习惯，官职无论大小，都应当称同志。可事实上李子民就是赵万里的小兄弟，是市长信得过的人，虽然他级别有点低，但他们的关系不一般，张冬至已经感觉出来了。再则，李子民确实要文有文要武有武，是难得的人才。张冬至当然不会反对：“李子民又懂行又能干，而且头脑也好使，我看行。”
“让他做副主任，干具体事，主任由你来兼，给他压阵。”
张冬至身为常务副市长，当然不愿意兼任这个临时机构的头头，再说了，如果李子民是县处级领导调上来做副主任也好说，偏偏是自己分管部门的科级干部，与常务副市长差上一大截，这有点让他心里不舒服，这是位置的反衬落差感觉。当然他的心理活动只是一闪而过，不管怎么样，在工作上他是服从赵万里的，自己才到市里任职不久，许多事情还没入行，还需要赵万里的帮助和提携。再说了，赵万里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
张冬至虚让了一下：“还用我兼主任吗？直接建议组织部提拔李子民做主任不是更好吗？”
“那是以后的事，况且这是临时机构，许多工作都是协调性的，你不兼主任，他们的工作很难展开。”赵万里口气坚决，没有说更多的理由，也没有商量的余地，好像就这么定了。
赵万里起身与张冬至一道向报告厅门口走。陆鸣跟在身后小声说：“盐河区王区长等您。”话音刚落，王翔宏自己过来了，把两位市长堵在过道上。张冬至心里有事，对赵万里说：“我先走了。”赵万里点点头。王翔宏礼节性的伸手与张冬至握手道别：“张市长慢走。”
“好！好！你们谈，你们谈。”张冬至和秘书一起离去。
“怎么跟上访户一样，学会堵门了？说吧！是要钱还是要政策！”赵万里一改刚刚不快的心情，满面笑容。这是他的本事，工作压力再大，心情再不好，都能因人而变，场合一换，马上换个模样，这也是多年来练就的，不能因为自己的心情给别人带来不悦，那会影响工作，也短了人气。
全市八个县区的县区长，唯独王翔宏敢在赵万里面前嬉皮笑脸，这也因为她是女性，在男人掌控的官场上，大家都得了审美疲劳症，有位不算丑的女人在里面搅和，还真是有许多情趣，看来中组部要求大力培养女干部是有道理的。无论出去参观还是考察，只要王翔宏在场，场面就轻松愉快。她是粗话细话都来，玩笑开急了，她是刀叉剑戟一起上，挂在她嘴边的话是：“天下是你们男人的？呵呸！别自以为是了，知道吗？当初登喜马拉雅山的时候，登了多少次就是上不去，知道为什么吗？没有女登山队员，那是阴阳不调，少股气，所以就把潘多那娃派去了。这不，那帮男登山队员见了美女，个顶个贼卖力，吹气一样，蹭蹭地登上珠峰了，还连拖带拽把潘多那娃也拽上去了。”如此说道，王翔宏是一套一套的。
听了市长的话，王翔宏一点也不意外，市长现在最怕有人向他要钱，顶门提钱，那不是疤狼眼照镜子自找难看吗？她本来是想向市长要政策的，现在连这句话也不好说了。她得把开会时想好的建议提出来，要不还真没话说：“给市长提个建议好吗？”赵万里一听是提建议的，兴趣上来了：“走，下楼，饭桌上说。”王翔宏急了：“市长，我不是向您要饭吃的？”赵万里停下不走了，看着王翔宏的表情，他想判断她的话是真是假：“我没说你向我要饭吃，有位老领导来访，正好中午一起陪他吃个饭。对了，这位老领导过去在你们盐河区工作过，你去了正合适。”
王翔宏叫苦不迭：“市长可真会抓差，我要不在这儿等你，你也想不起来叫我去陪客。”她忙找借口：“我就不去了，中午我也有接待。”
赵万里快步下楼，边走边说：“别怕，不让你出钱。都说你王翔宏小气，没想到你还真不大方。知道他们背地里怎么说你吗？”王翔宏跟在赵万里身后，相距半个身位，她还不敢和市长并排走。
“那帮小子嘴里能吐出象牙来？什么难听说什么呗！”王翔宏指的是那帮友邻县区的县区长，他们平时在一起开玩笑开惯了，上半身下半身的话都能说。赵万里说：“还别说，他们说得还真形象。”
“都说什么了？市长千万别信，他们博您一乐的。”王翔宏忍不住地说。
“说你胳肢窝里夹着一块钱硬币，有人用两把手枪跟后面撵，愣是没撵下来。”
王翔宏站下来直跺脚：“市长！不带这样腌臜人的，这是谁呀！在市长面前嚼舌头根子，坏我形象，损我名誉，明天我就砸他车窗玻璃去。”赵万里笑了：“看看，说到疼处了吧！”
“我跟你去陪客还不行吗？”王翔宏觉得不跟市长去陪客真是说不过去了。赵万里说：“这就对了，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