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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一级党委政府工作，能瞒住人的事不多。一件事刚有动议或是刚刚提上议事日程，外面的小道消息已经铺天盖地满城风雨了，政府机关跑风撒气，党群部门透风漏雨，上有高层吹风，下有小道消息，如同一级组织提拔干部，从提名考核开始，民间组织部就开始活动了，茶余饭后、耳语相传，手机短信、亲情电话，一传十、十传百，都说不要乱传，大家都在乱传，其实这些信息多半是掌握内情的人透露的。还别说，民间组织部的任免名单有相当的准头。
清江市关于危陋平房改造工程还没正式提到议事日程，全市上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众说纷纭，冷言热语，说好话的不是没有，说闲话的也不少，更有唯恐天不乱的人，阴阳怪气泼冷水。如今社会偏偏又盛行好话不出门，坏话行千里的风气，多数人宁信谣言，不信真相，有时候越解释越糟，越解释越没有可信度。赵万里气急了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凡是跳进黄河洗不清的事就不要洗。”可有时候不洗不行，不洗就是默认许可，洗了又是掩耳盗铃，人嘴两张皮，让人左右为难。
赵万里对待工作的办法就四个字：不论先干。一项工作论来论去，往往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是不了了之。就拿平房改造和移民迁建工程来说，政府这边的确有了动议，赵万里也与市委书记于杰民交换过意见，虽然于书记还有些想法，但有些前期工作可以超前做了。站在于杰民的位置上考虑，他有想法是正常的，他在市委书记的位置上已有三年了，又没到退休年龄，在仕途上再朝上走一步的可能不是没有，省委也有动议，在这个特别时期他是求稳怕乱的。这可以理解，辛辛苦苦为党的事业工作多年，不讲功劳也有苦劳，不能因为一时心血来潮让自己的仕途画上句号，那就前功尽弃了。所以，赵万里在工作上想与他取得一致意见，难度很大。但是移民迁建工程是国务院常务会的决定，时间紧任务重，不好拖延。危陋平房改造工作不是短期就能完成的，要慎重推进，况且这项工作牵一发而动全身，矛盾多困难大，于杰民有顾虑。
古河区区长赵明全的一句话提醒了赵万里，市区的平房改造工作可以和移民迁建工程合并成一项工程来抓，这是平房改造的绝好机遇，这次机会不抓住，今后清江市的平房改造要付出翻倍的成本。
赵万里怕夜长梦多，这项工作再如此撒气透风下去不是好现象，若是哪位要员望风捕影提前表态，那就没法开展了，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可能，他之所以凡事速战速决，还有个原因，就是这些工作一上马，措施一出台往往会引起争议，甚至遭到反对，他必须争取用最快的时间让人们看到结果，好的结果出来了，争议自然就消失了。同时他也怕自己顶不住市委的态度，所以，他和于杰民通气后，在市政府六楼报告厅召集个报告会，各部委办局的主要负责人，各县区的县区长、分管城建的副县区长，以及全市建设规划系统的中层以上干部、有危陋平房改造任务的街道办事处主任和有移民迁建任务的乡镇主要领导……报告会规模很大，一千多人的报告厅济济一堂，走道上还加了座。
召集如此规模的报告会，赵万里也作了考虑，通知是以听讲座的名誉发的，市政府这边每月有一次讲座，请一些知名学者和教授来为市直部门的头头和县区主要领导讲课，讲的都是经济管理、社科类的前沿理论，已经坚持好几年了，很受全市各级干部的好评。省委宣传部还把清江的做法作为经验在全省推广。赵万里利用这个机会，以训代会，把平房改造和移民迁建工作先吹吹风，实质上就是亮明今后一段时间市政府主要工作。他知道，这么大一项工作不通过市委常委会研究，事先吹风，有点超前，市委那边可能会有看法，不过他事先已经和于杰民书记通气了，也与常务副市长张东至取得了一致意见，其他常委就是有想法也只能是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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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会由常务副市长张冬至主持，他已经坐到了主持人位置上。负责会议签到的政府办工作人员将会议签到簿递给他，他翻看了一下，看人到的差不多了，对工作人员说：“去休息室请赵市长和黄教授。”工作人员忙向主席台旁边的小休息室走去。
赵万里和黄海丽教授一前一后从小休息室出来，陆鸣已经将市长的茶杯和讲话材料放在主席台上了。黄海丽教授的笔记本电脑已由跟着来的研究生打开调试好了。背后多媒体银幕上投放了电脑主页画面。
张冬至清了清嗓门主持会议：“这次报告会是市政府年度学习计划中定下的，洪水过后，我们将原本在下半年的课程提前了……大家知道，清江新区规划，去年已经获得省政府的批准，现在正紧锣密鼓的实施，跟随而来的是老城区的危陋平房改造，这项工程势在必行，我们要把老城区的工矿企业和一部分人口疏散出去，增加老城区的商业服务实施和休闲设施，还商于市，还绿于民，改善市民居住环境，健全城市服务功能。城市无论大小，功能应当是完备的，而我们的老城区，缺少的正是一座城市应有的五脏六腑的功能，成了一座病态城市。按照学习计划，今天请大家先务虚，主要是思想上求认同，行动上求统一。这次讲座，通知了湖区周边几个县乡的领导一并参加。大家可能听说了，湖区移民迁建工程在即，这项工程涉及面广，时间紧，任务重，国家淮河管理委员会给我们的时间是三年完成任务。今天给我们讲课的是清江大学建筑规划学院黄海丽教授，她将从宏观上给我们讲讲现代城市的发展趋势和规划布局，以及老城区改造方向等。黄教授在日本早稻田大学获得了建筑规划学博士学位，受聘于清江大学建筑规划学院，目前是清江大学建筑规划学院的教授、副院长。现在正在实施的清江新区和工业园区的规划都是她主持设计的。她是全国建筑学会的理事，是建筑规划学和建筑学专家，下面，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有请黄教授给我们讲课！”
会场上响起一阵掌声，黄海丽随着掌声立起，右手轻提至腹前，左手自然下垂，向台下的领导深深地一鞠躬，又转身向主席台上的两位市长一鞠躬。先台下听众，后台上领导，主次分明。她的鞠躬标准而真诚，绝不是欠欠屁股点点头的那种敷衍，充分体现了知识女性的素养。
黄海丽一身淡雅装束，上装是淡绿色收腰西服，下身配淡青色不开衩一步裙。她身材修长匀称，挺拔昂扬，腰身也适度收在那里，小腹平整的让许多年轻女子都自叹不如。她那利落的盘发，显得庄重而精神，脸庞自然清明，容颜似桃花红润，面带矜持庄重。脖子光洁白净挺拔，颈项上脉络清楚，连一点细纹都没有。容颜会老，气质永生。黄海丽的气质是透在骨子里的，与她接触交谈的那一刻，就会被她的气场感染。特别是那得体的笑容，优雅的举止，如同一簇刚刚抽出紫芽的兰花，让人不好动手，那是一种圣洁、一种高贵，还带着婉约。
讲课是她的职业，大小场合，经历无数，任何一堂课她都能把握得分寸有余，张弛有度。她双手抚顺裙摆，轻轻落座，慢声细语地说了一声：“谢谢大家！”她优雅而从容的开场了：“刚才在休息室与赵市长闲谈，他说了很多对清江这座城市建设的设想，我被他的想法折服了。市长给我出的课题是《现代城市发展趋势和规划布局》，课题很大，在一所综合性大学，学建筑规划和建筑设计专业的本科生至少要学一学年，我尽量简明扼要，争取在一小时三十分钟内讲完，也就是用两堂课的时间交卷，许多具体问题我们只能留在以后讨论……”黄海丽教授在简短的开场白之后，点开笔记本电脑里的内容，多媒体银幕上出现了她要讲的课题：《现代城市发展趋势和规划布局》。
李子民与几个研究生坐在后排不显眼的位置，他扬手把会场服务员叫来，给她一支录音笔，又和她耳语一番，服务员轻轻地走到黄海丽教授身边，将录音笔放在话筒旁边。
黄海丽提高声音说：“现代城市发展的趋势就是现代化城市。现代化城市是以什么为标准的呢？提出这个问题，我们在座的各位领导可能会想到摩天大楼、便捷的交通、配套的服务设施等等，应该说大家的反应是正常的，回答也是正确。目前，大小媒体对现代化城市宣传的口径也是这样的。但这个问题在学术上的答案是：现代化城市是以现代化的人为主旨的。现代化的人除去知识、观念上的条件外，还要有现代文明，当然也包括办公条件和现代化的生活居住环境。一座城市无时无刻不在建设和改变之中。所以说，现代化的城市并不仅仅是摩天大楼、便捷的交通和配套的服务设施。在座的领导有去过国外的，西欧国家和亚洲的发达国家的城市也不都是高楼林立，比如日本的东京和新加坡滨海金融区，是把高楼集中在某个区域或是几平方公里范围内。美国的曼哈顿和法国的巴黎这样的发达城市，它的城市基础设施相应集中，搞成大管道、大容量，所有管线入地，一次成型，一步到位。这样做的好处是节省能源，资源共享，同时也便于配套和管理，其投入要节省一半。而在我国的一些城市，却忽视了规划，或者说规划是规划，实施的时候仍然按照领导的意图进行，规划与实施分离。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一些领导是拍脑袋决策，拍胸脯干事，各自为政，各行其是；有的城市忽视了城市休闲设施和服务功能的建设，见缝插针、毁绿盖楼，随心所欲地建高楼、建景点，布局不合理、功能不完善，加大能源消耗，增加交通流量，破坏城市生态和自然环境，出现了城市热导效应，形成了病态城市。我说的这些情况并不是危言耸听，在我国南方一些新型城市，已经出现了这种情况。我们清江市多多少少也存在这类问题，不过还没到积重难返的地步。当然，这些问题有的是历史遗留的，有的是规划失误造成的，这需要弥补和完善。”
黄海丽教授讲课言简意赅，直奔主题，也是实话实说，直言不讳。参加会议的大小官员都眼不错珠地盯着她，不管你眼睛多贪、多毒、多馋、多放肆都没关系，可以随心所欲、肆无忌惮地观展，这是官的。现在的官场领导，特别是主要领导，多是男性，大小会议基本上是男人在主席台上“吧啦吧啦”讲，台下听讲的也多是男性，很少有个美女领导布置工作，领导们审美疲劳、听觉疲劳，没有激情。参加会议的人带个耳朵听就行了，特别是工作性会议，分管领导做报告，主要领导做强调，与会者可以思想开小差，做私活，眼睛望着主席台，心里想着酒肉菜，没人知道，两眼直瞪瞪认真听会不开小差的人不多。台上的领导一般不会贸不顿提问。若是在开长会和听讲座时遇到台上坐个赏心悦目、秀色可餐的女人，即便是训斥、批评那也是幸事、乐事，大家可以放肆大胆瞅，尽可能发挥想象去观摩台上女人的形容，去揣测猜度她的细微变化。
今天的课堂纪律出奇的好，整个报告厅鸦雀无声，从与会者的眼神中，无法知道他们中有多少是认真听课的，有多少人是在欣赏黄教授尊荣的，也不知他们听了没有。
黄海丽讲课声音抑扬顿挫，一口普通话，绵软柔声、清脆悦耳，不拖泥带水。说真话，台下的听众们并不经常有这样的机会的，官场里好看的女人本来就少，能够坐到台上面对笔记本电脑抬头看着听众脱稿侃侃而谈的更是凤毛麟角。就说现在，古河区区长赵明全就目不斜视的盯着黄海丽浮想联翩，他想起了现代京剧《沙家浜》中刁德一的一句唱词：“这个女人不寻常……”不寻常在什么地方？赵明全搜肠刮肚亮出一个观点：长这么漂亮又这么有知识水平的女人还真不多。在他看来，女人漂亮的多半是绣花枕头、过冬的橘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眼前黄海丽端庄秀丽，优雅大方，思维敏捷，谈吐爽利，那是一种成熟的美，是从骨子里透出儒雅气质。没有知识和修养，装是装不出来的。赵明全听说清江大学建筑规划学院办个在职研究生班和本科班，现在全市乃至全省建筑规划系统的不少领导都是她的本科生和研究生，这是多大的人力资源？而且她的设计团队除了为清江新区和工业园区设计规划外，还为全省乃至全国设计不少建筑，在建筑设计界很有影响。赵明全知道，古河区建设局大楼就是她设计的。当时李子民向他推荐黄海丽设计团队时，他还干预过，是李子民再三再四地推荐。凭心而论，那座大楼设计的确实不错。她又是怎么联系上赵市长的呢？把这么有份量的课让她来讲，可见市长对她是信任的、认可的。清江大学建筑规划学院知名教授多的是，市建设局、规划局优秀工程师也不少，能讲这一课的并非她一人，怎么偏偏就请到她了？就因为她是海归派，观念前卫、思想新潮吗？赵明全对赵万里的为人是了解的，能在赵万里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人绝非一般。所以，赵明全认为黄海丽不寻常。
当赵明全听到黄海丽讲清江这座城市也存在规划不合理时，心里顿时不舒服了。黄海丽说这话时，赵明全正在喝茶，他将茶杯停在嘴边，一口茶水噙在嘴里没有下咽，听黄海丽的下文。黄海丽说这是历史遗留问题，需要弥补和完善，赵明全这才咽下茶水放下茶杯，眼睛却始终没离开黄海丽的脸。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否定前任市委书记赵宏宇的功绩吗？这不是有意给爸爸难堪吗？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什么人，只要否定清江的过去，赵明全像兔子一样敏感。赵宏宇在清江执政多年，在位时还没人敢胆大妄为地说清江的不是。现在退休了，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说三道四了，真是时过境迁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人走茶凉呀！赵明全这样想着，听课的心思也就淡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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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海丽给市直部委办局和县区领导讲课有点为难，讲深了不行，讲浅了也不行。既要能言简意赅讲出要点，又要能刨根问底讲到疼处，这确实有点难度。她按照市政府给出的课题，把李子民关于《清江市危陋平房调查报告》认真研读一遍，确定了今天的讲课主题和内容。
时下，各级党委政府听课学习成了一种潮流，都在创学习型党委政府，相应地开设了“大讲堂”、“报告会”，花钱邀请全国知名教授和专家学者讲课，钱花了不少，可收到的效果微乎其微。倒是给各级党委政府办公室的笔杆子们写年终总结时增加了一些内容：党委政府主要领导重视学习型党委、政府建设，全年共邀请了多少多少教授学者来讲了什么什么课程，提高了全体干部的理论水平，增加了认知能力等等。同时也表明领导干部思想是解放的，是与时俱进的，是学习型领导，甚至还可以说是一种开明的美德。应该充分肯定这是一种好做法，可是好做法不一定有好效果，往往有的做法出发点是好的，得到的效果却不是预期的。
赵万里非常担心这种学习形式落于俗套，成为口舌，所以，在每次听课时，他只要在家，都要亲自到场，纹丝不动的听完课，并在每堂课之后布置写体会感想的任务，规定领导的笔记不允许用电脑打，一律手写，并让市监察局抽查领导们的学习笔记，不但查笔记，还要查笔迹，看看领导们的笔记是不是自己写的。这有点绝。各级领导干部忙于工作，忙于应酬，忙于干点私活，客观上的确很忙，没有时间学习，主观上确也是思想疲沓、疏于学习。如同党委中心组学习一样，领导参加学习，秘书代写笔记，无论是调研报告还是学习体会，基本上出自秘书之手。从表面上看，各级领导参加中心组学习的笔记工工整整，清清楚楚，但这些笔记很少是本人写的，这种情况屡见不鲜，大家心知肚明，不去点破，许多共性的事情，谁也不去自作聪明说三道四。各级党委的宣传部负责抽查领导的学习笔记，也就是翻翻，盖个“已阅”印章了事，有的甚至都没翻彻底。有多少宣传部领导敢去查党委政府领导笔迹的？那真是小秃子顶筛子，无法（发）无天了。赵万里深知这里的猫腻，于是让市监察局去查领导学习笔记的笔迹，凡是秘书代写的，一律通报批评，一次通报下来，曝光了一大批，这让部委办局的个别头头的面子过不去了，引起了不少非议，说市长不抓大事，就抓些鸡毛蒜皮的小问题。可在赵万里看来，这不是小问题，如此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下去，任何事情都可以打折扣，政令都行不通了，那一级党委政府还有什么威信，还能做什么事情？同时这也体现一位领导干部的学习态度和工作作风问题。
起初，各级干部对这个小变故还有点不以为然，紧接着，赵万里根据各级政府机关干部学习和工作作风疲沓松散现象，率先推出了“五个不准”，即：不准上班时间未履行请假手续擅自离岗；不准上班时间打牌、下棋、打麻将和玩电脑游戏；不准上班时间到茶社、歌厅、洗浴中心等休闲娱乐场所活动；不准利用工作之便吃拿卡要；不准参与赌博。看看这“五不准”就完全明白一些干部作风漂浮、败坏到何种地步了，这“五不准”中哪一条不是公务员必须做到的？现在却要作为纪律来重申。推出“五不准”后，赵万里要求市监察局拿出配套措施，发起“查岗风暴”。他要求监察局不间断地进行督查，一个月下来，通过明查暗访，摄像拍照，有一百多名官员因触犯“五不准”被查处，这场整肃不正之风的风暴着实让不少官员的不良习气收敛不少。其实，每个官员心里都明镜似的，这种整肃风暴也是暂时的，短期行为，真正转变干部工作作风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哪是“五不准”、“八不准”就能解决问题的？从延安时期就开始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了，那就是小和尚念经。必须从选人用人上形成能者上、庸者下、平者让的机制，形成一个完整的制度，而这个权力不在政府。党管干部的体制不会变，能变的是用人制度。一级党委政府谁说了算，任何一位官员都清楚，党的一元化领导，坊间有顺口溜道：“一把手”绝对真理、“二把手”相对真理、“三把手”服从真理、“其他把手”没有真理。这话听起来不太顺耳，但是说的靠普，戏谑中有现实，嘲讽中显心态。
赵万里一边记录，一边抬头看着台下领导们听课情况。有领导坐镇，加之美女教授讲课，课堂秩序井然有序，就是平时喜欢跑厕所抽烟点卯溜号的人也不敢动了。更可贵的是黄海丽有驾驭课堂秩序的能力，出于职业习惯，她往主席台上一座就极端敏感，眼光扫过，谁在听课，谁在走神，谁在揣摩心思，谁在观摩自己，基本了然于心。她未必不知道这些人会怎样揣测自己，也未必感觉不出某些人具有穿透力的目光的含义，但她无需交流和提问，自己的眼睛不在任何一张脸上停留，对全场的听众似看非看，视而不见，一扫而过，让他们捕捉不到自己的眼神，只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表情，听到自己的声音。
早晨出门时，她将一头乌黑油亮的披肩长发绾于脑后，盘个芙蓉髻，显得精神利落，额头越发高阔，眉目越发清明，显得高雅睿智。讲课时她时而坐着，时而立起，用激光指示器点着多媒体上的要点，从容自信，说话流畅，如此训练有素的口才足以镇住台下的领导。她把话题尽可能朝宽泛处说：“建筑是人类一切造型创造中最庞大、最复杂、也最耐久的艺术，因此它所代表的民族思想和艺术价值就更显著、更多面，也更重要，这是一种文化。我们讲一座城市是有性别的，一座建筑也是有人性的，这是城市的灵魂和建筑的本质。大家可以想一想，在大地之上，苍穹之下，是人类生活的家园，要把这个家园建设好，那要积聚多少人的智慧呀！城市建筑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所以每座建筑都应该照顾到现代人生活的需求和城市的文化内涵，同时还要有经济效益，环境观念，体现群众意识，空间变化，节能措施等等诸多元素。直白地说，改善居住环境也就是改变人，创造文明。一座城市的环境变了，那么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的居民必然也跟着改变，这叫环境改变人。我们在座的领导一定对风水感兴趣，或者听说过风水的神奇。其实风水是我们老祖宗创造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科学，也是中华传统文化，它集人文、地理、星象、气候为一体，并不是所谓的伪科学，也不是迷信，它是被人们在运作中人为的神奇化了。一座建筑要体现‘地缘’气息，一座城市也要体现‘地缘’文化，这本身就是风水学的基本内涵。”
黄海丽提出的话题是大家感兴趣的，领导干部不信风水的不多。黄海丽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她坐下来端起陶瓷杯喝一口茶，又轻轻地盖上杯盖放回桌子上，陶瓷杯盖碰击杯沿发出清脆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报告厅越发显得肃静。黄海丽调整了一下说话的语速：“城市是时代的产物，无论古老的城市还是新兴的城市，都代表一个时代。例如，北京故宫，山西平遥、云南丽江、江西婺源、江苏周庄等等，这些建筑代表了时代文化，它们是有文物价值的，是地方的名片。有人说没有大树的城市是年轻的城市，确切地说应该是没有古建筑的城市是年轻的城市，也是没有文化的城市。某些应时的建筑只能给这座城市增加经济负担，随着时代的变迁，需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去改造，而这些改造工程给我们的政府带来了巨大的经济压力。按理说，旧城区应该是土地利用率最高，产出效益最大的地方，实际情况并不是理论上的推断。我们许多城市的旧城区，恰恰是最糟糕的，往往产不出最高的经济效益，成了沉重的负担。就拿我们清江古河区的黄浦居民区来讲，它记录着时代的变迁，我手里有一份市区危陋平房的调查报告，其中说到黄浦居民区的情况，这里有明清时期的建筑，也有民国时期的建筑，更多的是解放初期安置产业工人突击建设的平房。这些平房在建设之初让产业工人有了安身之所。这份调查报告中列举了这样一件事，房子盖好后，市政府举行个入住仪式，我们的领导们面对成千上万的产业工人说，等我们政府有钱了，盖全国乃至全世界最好的居民区，一定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出入有汽车，上楼有电梯。那个时候，领导们能想到的现代化也就是这些。可我们的领导没想到的是，轰轰烈烈的*开始了，紧接着就是*，再后来是如火如荼的文化大革命，一切都结束后，才进入中国的新时代，改革开放，经济建设，这一晃就是二十年！那些曾经让我们的居民欢欣鼓舞的平房成了危陋平房，成了我们清江市的烂梨核。是我们政府说话不算话吗？不是！是我们的领导不负责任吗？也不是。是时代造成的这种状况，不是哪一位领导的责任，也不是哪一届领导班子的责任。现在，我把这个议题提出来，是作为学术来与各位领导交流的，不代表官方观点，是否对危陋平房进行改造，那是市委市政府的事。但有个理论前提是不容否定的，改造危陋平房，是为了提高中心区的经济效益，是为了这座城市的发展，是为了老百姓能安居乐业。应该让能够产生高效益的行业占据中心，一方面拆旧，一方面建新，土地利用结构的调整，必然会带动产业结构的调整。西方国家的建筑我们不去学，但西方国家的城市居民居住观点我们应当接受，居民住到城郊，金融、商业、服务业等产出率高的行业进入城市中心。”
黄海丽这段话，把今天要讲的主题很自然的引出来了，她说的很客观，也很实在，完全是学术性的理论，就事论事，却也吻合了市政府将要开展的中心工作，这就是水平。报告厅里的大小头目们，渐渐地被她的观点吸引了，这样的讲课完全是新颖的，多媒体直观教学，主讲人时而站立，时而坐下的授课方式，那说话的语气和优雅得体的肢体动作，让与会者的视线无法游离。
黄海丽在开讲之前就申明了：“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讲课，是与各位领导进行学术交流，不需要各位领导记录，只要大家听进去就可以了，允许大家有不同观点，对我所讲的观点持不同意见的，放在会后讨论，因为市长给我的时间不多。”与会的领导们听了这话心里比较舒服，因为不需要像参加其它会议那样装模作样的记录。
官场开会有开会的潜规则，不管你听不听，面前都要放个本子做做样子，哪怕在本子上画小人写情诗记黄段子都没人管，但必须时不时地写点什么，还得经常抬头搜寻领导的目光，要经常与领导的目光对接一下，表示对领导尊重，同时也说明你听会认真。官员们开会作记录有三种情况：一是做给主席台上的领导看的。所有会议报告厅的主席台都比下面听众席高，领导们坐在主席台上，对下面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谁没记录，谁在跑神，谁在交头接耳，一目了然。参加会议的大小头目基本上都上过主席台，心里明镜似的。二是为了回去传达会议精神时作参考用的。领导车马劳顿参加上级召开的会议，开了什么会，会议精神是什么？总要按要求贯彻落实吧！于是领导就得召开规模会议传达会议精神，领导掏出小本子一五一十，大一小二，头头是道的娓娓道来。三是为了有案可稽用的。把领导讲的话记录下来，等以后出了什么问题作为历史记录核对，放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某日某时某地某人讲了某项工作，看看，我小本子上记着哩！”
黄海丽教授深知与会者的心理，完全没有必要让领导们受这份累，参加会议的领导们也落个轻松，只要带个耳朵听就可以了。
赵万里不停的在笔记本上写着，不知道他是在记录黄教授讲课内容还是为自己等一会讲话准备提纲。讲话稿子昨晚陆鸣已经准备好了，就放在他面前，也许是对讲话提纲不满意，要进行一些补充。赵万里有个习惯，喜欢在会场上草拟讲话提纲，然后根据提纲，大一小二，洋洋洒洒讲下去，只要把他的讲话录下来，稍作整理就是一篇很好的报告。所以，陆鸣总是随身带着录音机，省得自己费心劳神抠字眼。领导文字功底好，秘书也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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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海丽在多媒体上放出一个圆形，以圆心为中心画出四个圈，四个圈分别用“红黄蓝绿”颜色分开，然后解释说：“幕布上的圆形中的四个圈分别代表城市建筑物和地域。”半圆一百八十度处又切出一个箭头，“新跳出的箭头代土地效益，也就是我们平常说的土地价值。”多媒体上圆形图案被画成老四个等份，在圆心红圈处跳出了“商业”二字；在第二黄圈里跳出了“工业”二字，在第三个蓝色圈里跳出了“居住区”，第四个圈里跳出了“农业”，这四个词组跳出来后，多媒体上的图形和文字完备了。
黄海丽点着多媒体上的图形说：“各位领导，这是我对我们清江目前城市布局的分析，圆心最小的区域是城市中心区，按照城市建设的正常规划布局，中心区是黄金地段，应该以商业为主。按照城市区域分类，中心区域的土地叫一类土地，它的价值最高，产出的经济效益最大。可是目前在中心区里拥挤着大量破旧平房，居住着近二十万产业工人和居民，没有产出，只有消费。从经济学上说，城市人口的消费，是随着经济发展变化的，除了特殊情况，不会大起大落。也就是说，居民不会因为居住区域的变化而减少消费。去年，市政府的新区规划已经得到了省政府的批准，现在正在实施，按照规划，在新区建设新型的大的住宅区，在居住条件和居住环境上要更具诱惑力，吸引居民疏散出去。大家再看第个圆圈，在紧挨着中心区域，目前分布着许多厂矿企业，这是我们市委市政府领导最头疼的区域，城市中有工厂，那就不可避免的产生污染。从表面上看，企业为这座城市创造了财富，可是它造成的污染所带来的潜在损失远远超过了它所创造的价值，这是西方国家走过的弯路，先污染后治理，还有的说是先发展后治理。有人说了，我们现在穷得连裤子都没的穿了，还怕污染吗？如果持这种观点和态度，我们清江这座城市就不是漂在水上的城市了，那就得在水字前面加个“污”字，连起来读是‘漂在污水上的城市’，到后来可能会出现我们引以自豪的五条河流是五条臭水沟。大家也许认为我得话是危言耸听，或者是哗众取宠，可这个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了。省政府已经批准了清江工业园区的规划，目前的工业园区是省级的，我们在规划设计时是按照国家级工业园区标准规划的，这是我们清江市今后的经济社会发展的支柱，它将支撑着清江今后一段时间的发展，应该说市政府做这件事是惠及子孙的大好事，是有发展眼光的。发展新城区，就能把老城区腾出来。腾出空间干什么？发展三产服务业和金融保险业，这就是所谓的‘退二进三’，也有人把它形象地比喻成‘腾笼换鸟’。”
黄海丽接着说：“我们清江今后是什么样子的？未来是以一种什么样的精神气质和物质形态出现？有人说了，不是规划好了吗？不错，城市的未来是可以规划设计的，而规划设计的首要前提是定位。市人民代表大会已经通过了城市发展的十年规划，清江的定位是‘名人故里，生态家园，一座漂在水上的城市’。为了这个定位，清江走过了一段时间的弯路，折腾来折腾去。让我们欣慰的是，市长在政府报告中向全市人民表态了，不再拿城市定位当烧饼翻来覆去烤了，否定之否定的结果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用市长的话来表述，就是要对‘名人故里，生态家园，一座漂在水上的城市’的定位心存敬畏，严格遵守。规划是城市建设的第一道防火墙，在座的领导应当敬畏法律，模范遵守。要将规划变成一座城市的真实模样，靠我们的双手，靠我们朴实无华的劳动，形象地说就是要靠我们的汗水浇灌清江的未来。需要多长时间？二十年、三十年？这是一个长期而艰辛的奋斗过程，不会立竿见影一蹴，城市建设不可能指日可待。”这是位睿智的女人，她将市长在城市建设中的决心自然地表露出来。这些资料是李子民提供的，在这样的场合，市政府的决心是不能不说的，这本身也表明学术界对清江城市发展定位的肯定。
黄海丽说：“也许有人要问，清江这座城市发展的定位科学吗？我的回答是肯定的。我们知道，城市建设的第一要务是宜居，这是用人的舒适度作为尺度的，有一整套的科学标准。当然，这种尺度也会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而改变，比如汽车的发展需要我们拓展城市道路，但是，在人们聚集和活动的地方，以人的自然活动为尺度仍然是必要的，否则，人就会感觉不舒服，城市就会变成与人相对立的存在。我说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呢？也就是说城市的发展要以人的舒适度为标准。目前，我国有不少大中城市都在向着‘国际大都市’目标迈进。我昨天在网上查了一下，全国有两百多个地级市，现在有一百多个提出要建成‘国际大都市’的口号，应该说这是辉煌壮丽的城市之梦，是声势浩大的梦想大合唱。值得赞扬的是我们清江还没加入到合唱队伍中去，只在改善民生上着眼，这是让人敬佩的决策，这是面对实际，这就叫靠普。”
黄海丽在国内建筑设计和规划界具有有一定的影响，她考虑更多的是一座城市发展的走向，而不是虚妄地去仰慕那些所谓的“国际化大都市”，她接着说：“在座的领导可能想了解‘国际大都市’的标准，简而言之，标准有七个条件：一是基础设施国际化；二是经济国际化；三是贸易国际化；四是金融国际化；五是第三产业国际化；六是教科文卫国际化；七是语言环境国际化。对照这七个条件，我们清江有多大差距已经很清楚了。我们说一座城市的成长，一定要把这座城市发展定位好，清江这座漂在水上的城市，全国独树一帜，这是务实的城市建设目标，务实就是不虚妄、不折腾，这是从根子上亲民，这是真诚地面对现在，面对未来。务实的城市才会被人民喜爱，才会被世人记住。一座城市能够坚守务实的作风，是这座城市居住者的幸福。现在，我们看到不少城市打出宣传标语，让城市‘腾飞’、‘跨越’！用这些豪迈的词汇形容目标和理想，千万不要忘记城市建设必须是一步步脚踏实地向前走的，而不是健步如飞一日千里向前发展。如果一座城市的发展是一日千里的，那这座城市不仅会造成资源浪费，也会带来行车难、看病难、上学难的‘城市病’，这样的城市会降低市民的幸福感。”
黄海丽的声音具有穿透力，说话干净利落，音调适中，入耳入脑，讲到兴奋处飞珠溅玉神采飞扬，面对压压一片领导，她轻松自如，落落大方。
黄海丽把话题扯开：“对照现代化城市，我国的一些大城市还缺少什么？拿北京、上海、天津、重庆、广州等这样的大都市而言，如果论夜晚的霓虹灯和摩天大楼，恐怕不输给日本的东京和美国的纽约，更不用说欧洲的一些城市了，论城市的硬件，交通便捷程度，上海自然也是领先的，有两大国际水准的机场，十几条地铁线路，磁悬浮列车和城际铁路等等，如此说来，我们这些大都市应当不缺少什么了？都现代化了。其实，我们自己心中有数，我们缺少一种文化、文明和人文特色，缺少一种属于古老的美好特色。这种美好是属于物质和人文的。所谓的城市特色，就是依照这座城市的地域特点建造的一座城市，是别的地方复制不了的，世界上独一处的，无论是建筑风格和地理环境，都是适宜居住的，而不是一味的摩天高楼，其实大家都明白，那些摩天高楼的危险系数和运行成本远比低层建筑大的多的多，这是无法回避的现实。所谓人文特色，听起来很抽象，其实那是一种古老的美好。说具体点是你和邻居早晨上班出门时，会微笑着互道一声早上好，楼下的某个有数十年历史的手工传统食品小店总是让你回味无穷……想想这样的人文环境不美好吗？我们清江不乏这样的场景，这是这座城市的非物质财富，是非常珍贵的。”
黄海丽最后阐述道：“当然，每座城市都有梦想，每个城市都伴随着梦想成长，梦想能开阔城市发展的视野，拓展城市发展的空间，能将一种强大的动力注入城市的肌体之中。清江距离‘国际大都市’的目标还很遥远，那是子孙后代的事，我们的任务是给他们留下发展空间。现在有不少党政官员对盖摩天大楼非常感兴趣，认为那是现代化的标志，是一座城市的地标，代表了这座城市的形象，其实这种观念是陈旧的、落后的。我个人认为，摩天大楼竞赛说明城市建设的现代化进程出现了表面化倾向，那是表面现代化。我们知道，实质上的现代性是一种人本主义，强调个人意志被尊重。我国目前的情况距离人本主义还有相当大的差距，我们在座的领导们恐怕也觉得达到这样标准还很遥远，恐怕要付出几代人的努力，而且一时半会还看不到效果，有人想出了补偿办法，先打造出现代化的面貌。什么是现代化的面貌呢？就是地标建筑，摩天大楼便成了城市符号。现在许多像我们清江这样的二三线城市，开始积极投入到高楼竞赛中去，你盖一座三百米高的大楼，我就盖一座三百零一米高的，反正我的大楼比你的大楼高一点，这如同造桥一样，你建造的大桥跨度是亚洲第一，那我就建造一座跨度比亚洲第一长一点的，也冲个亚洲第一或者是世界第一。大家想想，这种竞争有意思吗？其实，我们学建筑设计的人都知道，大桥的跨度是有极限的，楼的高层也是有极限的，攀比第一不是好事，早晚会出大事。这是政府权力的支持，是一种观念的陈旧和滞后。”
黄海丽这段话讲得有点刺激，她观察了一下各位领导的反应，发现他们伸眉竖眼听得很认真，就连赵市长也停下手中的笔，歪着头看她。她知道自己的话刺痛了市长，哪个执政者不想在执政期内在自己的地盘上建个亚洲第一世界第一的摩天大楼？她这么一讲不等于把领导们的美梦生生摇醒了吗？不过话又说回来聊，醒悟的美梦也是梦。
黄海丽接着亮明了自己的观点：“相信我们清江目前还没有这么多的银子盖摩天大楼，就是有资力，领导们一定要头脑清醒，要明白什么是这座城市的特色，如果你一味的和别人比高楼大厦，那样只能是走进一个表面现代化的死胡洞，那恰恰说明你不现代化，因为一个强势的政府才有这种财力和权力来建这样的大楼。一座城市的伟大从来都不是因为他有多高多高的大楼才伟大的，而是因为这座城市包容的人文环境、公共空间、绿地公园等等。西方发达国家的摩天大楼多是公司和集团总部所在，代表着资本自发形成的商业力量，而在我国，这些地标建筑是这座城市经济实力的象征，缺少对城市配套交通条件和经济发展水平的综合考量，代表着一种政治力量。一座城市可以没有历史，但是不能没有文化，有历史的城市，不等于是有文化的城市，现代化城市的标志首先是有文化的、是文明的。”
黄海丽说话的口气越发激动了：“我国是世界上每年建筑量最大的国家，使用了世界上40%的水泥、钢筋，而建筑的寿命却只能维持二三十年，国家《民用建筑设计通则》规定，高层建筑主体结构的耐久年限为一百年，一般性的建筑要在五十年。行走在全国任何一座大中小城市，能找到几处一百年的建筑？我们有五千年的文明历史，却少有五十年的建筑。这应该引起领导的关注。我可以断言，像这样发展下去，我国将有一千个中等以上的城市变得雷同，大家可以想象，如果有一千个雷同的城市组成的国家，你还能找到故乡吗？如果说我们每个人只能指认一个故乡，只能珍藏一个故乡记忆的话，那么，面对千篇一律、形同神似的一千个城市，我们还有使用‘故乡’这个词的勇气吗？还有寄托乡愁的心灵基础吗？”
黄海丽的设问是有道理的，不是所有的城市都有经济实力去追求现代化大都市的，一座城市的管理者就是这座城市的经营者，领导们必须着重于城市规划的整体体系与地理环境的有机统一，城市建设的规划者们必须秉承最科学的规划理念。规划设计是一门影响和引导生活各个方面的综合科学，最好的设计是对环境和经济所涉及的因素的周全考虑。
与会的领导们被这位海归学者的观点折服了，听惯了领导报告和训话的头头们哪里听过这样观点鲜明、言辞犀利的讲座？报告厅里几乎没有人走动，没有人低头玩手机，没有交头接耳，这是难得的会场秩序。
黄海丽的讲课风格是把握听众心理，让听课的人不会走神。应该说大家正听的起劲，都在兴头上，她却收住了话头：“感谢大家听我啰嗦，今天占用大家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交流到此结束，再次感谢各位的宽容和忍耐。”
当报告厅所有听众正在凝神关注聚精会神听黄海丽教授大珠小珠落玉盘时，她却嘎然而止，如同评书艺人在节骨眼上将胡弦拉断了一样，突然就没了声音。
领导们心理上完全没有准备，按常例，讲课的人起码说个收尾的话，有个坡度滑音什么的，这些过度都没有，大家都在屏气倾听时却结束了。这位教授真是不简单，说话不留余地，干净利落，结束了就结束了，不拖泥带水。
各位领导的好奇心油然而生，大家伸长脖子昂起头看着主席台上的黄海丽，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不管原先怀着什么样的心态，也不论现在对黄海丽的看法如何，单就这次讲课而言，却不能不被她的风度、智慧和谈吐所折服。掌声是热烈的，也是由衷的。黄海丽急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大家鞠躬：“谢谢大家！”她一边鞠躬一边与大家一起鼓掌。
张冬至在一片掌声中晃过神来说：“我这里收到不少条子，我们有些领导对黄教授的一些观点很感兴趣，想提点问题，多了解点知识，看来只能等课后向黄教授请教了。黄教授非常忙，近期要出国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等一会学校里还有个讲座，我们就不耽误她时间了。现在休息一刻钟，等会赵市长还有工作要部署，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再次感谢黄教授精彩的讲座。”掌声较前一次更加热烈。
这时，黄教授的一名研究生忙走上主席台，帮她把笔记本电脑收拾好提在手上，并把李子民放在话筒旁的录音笔一并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