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春日独有的寒风吹过,将残冬的最后一丝余雪吹尽,露出下面那初春的嫩绿。
李得一刚十九,正是吃饭没有饱的时候,一听说要吃酒席,顿时来了兴趣。他以前在洛都城,曾吃过富贵人家那些饭菜,虽然当时觉得腻歪,但几年没吃,脑海中的印象,也渐渐变了样子,复又觉得那些饭菜美味无比。“师哥,是好酒好菜那种的么?”李得一高兴地问道。
小刘团长皱着眉头道:“你这么高兴干啥?”
李得一挠了挠头皮,嘿嘿笑道:“俺这是瞎高兴,俺也不知道为啥。”
“你想的到挺美,好酒好菜,哼哼。这些世家大族,还有那些所谓的儒老世卿,向来是无利不起早。你若是听他们嘴上花花的辞令,倒是都挺好,什么忧国忧民,什么世代忠良,什么清正廉洁,什么诗书传家。先前那平周朝,有的是世代忠良,什么世卿世禄,什么累世官宦,什么千年世家,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一朝被突辽人攻破中神城,他们整天高呼效忠的皇帝陛下,直到如今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整天高呼要治国平天下的口号,却就那么眼瞅着突辽人肆意涂炭这天下,杀死了亿万平周朝百姓。更有甚者,还会迫不及待参与其中,想要趁着乱世,博一博那九五之尊。你瞅瞅这邺城的权贵豪门,现在还不是天天饮宴作乐,只顾自家豪奢的快乐生活。”小刘团长一番话,毫不客气地戳穿了这些世家大族的嘴脸。
“然后,他们的后代,会拼命著书立传,为其先祖洗白。把亡国的过错都推到皇帝头上,说什么,皇帝是君,口含天宪,臣子只能规劝,又不能逆转皇帝的恶行。我倒是不明白了,他们当初当官的时候,不都是信誓旦旦要致君圣贤的么?不光说自己要辅佐皇帝成为一代明君,还信誓旦旦要治平天下,为民请命。口号喊的震天响,什么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结果一个做到的都没有。”说起这些整天扯大旗作虎皮,口号喊的震天响,甩锅甩的最彻底的世家大族,累世官宦人家,小刘团长那是毫不客气。
末了,小刘团长又加了一句,“可惜,这天下,绝大多数读书认字儿的,都是这帮仕宦人家,能著书立传的,大多也是他们的子弟。他们的子弟自然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做不到,你就不要说么。说到做不到,是第一等恶人。这个道理,俺这个没念过几天书的半吊子都懂。他们这些号称饱读诗书,世代官宦,诗书传家的大人们,怎么净干些说到做不到的大恶事儿?”李得一有些疑惑。
小刘团长嘴角扯了扯,说道:“还不都是权和利这两样闹的。很多朝廷的大臣原来都挺好,结果干着干着,就被这两样扭区变了味道,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最可气的是一些捞不着当官的书生,居然也学这些大官,喊空话,放空炮,妄图引起朝廷注意,给自己某个一官半职。这些书生上任之前都喊着为国效命,为民请命的口号。可你瞅瞅,平周朝六百年国祚,有几个这样的好臣子?”
李得一点点头:“确实没几个,平周朝混一寰宇六百年,扒拉扒拉手指头数数,这样的还不足二十个。”①
“结果现在亡国了,这些要平治天下的“人才”又会换一副腔调,呲着牙说,这不是我的过错,都是君主昏庸无能所致。我倒是纳了闷,你们当初不是说好的要致君圣贤的?这怎么又怪皇帝昏庸无能了?每当这时,这些累世官宦的后代又会跳出来,大言不惭道:皇帝如此昏庸,如此暴戾,即便是再贤能的臣子,也不能使这样的皇帝转变。我心说这不是废话么?皇帝要是都是圣贤,圣明君王,还用你们致君圣贤?哦,我明白了,感情你们这些世卿世禄的朝廷忠良,完全是一帮两面三刀的小人,赌的就是皇帝是不是圣明。若是圣明,这些鸟厮就会在史书上大吹特吹,把皇帝圣明的功劳,都吹成是自己辅佐的。若是皇帝昏庸无能,这些鸟厮就会在史书上大黑特黑,把过错都推到皇帝身上,说的自己多么无辜。”小刘医官说着说着,还带上点怒气。
李得一接过话道:“师哥,听你这么一说,皇帝这个行当还真惨啊。感情这些大臣,都是在合伙糊弄皇帝一个?”小刘医官一扬眉,扭头看了师弟一眼,问道:“何以见得?”
李得一放慢“悍马”的速度,与师哥胯下的马并行,接着说道:“师哥,俺刚才听你这么一说,原来这皇帝完全是孤家寡人啊,怨不得他们都称孤道寡。感情手底下的大臣,看着一个个都是贤良忠臣,其实不过是在糊弄皇帝罢了。这些所谓的贤良忠臣,最根本的目的,还是为了个人的权势和利益。至于什么治国理政,扶济赈筹俺们这些平头小民,不过是顺手做做,用来刷个人声望的罢了。至于什么辅佐皇帝,也不过是能辅佐就辅佐,不能辅佐就混日子,反正只要自己能当官,有权,有功名富贵就行了,管他皇帝和天下人去死。”
小刘团长点点,“确实如此,但也有极少数全心为国,不为自己谋私利的忠臣。可惜的是,这样的忠臣,未必能有好下场,这样的忠臣往往都下场凄凉。我听说三百年前,有位贤相叫孙举海,他把当时平周天下治理的四海升平,万邦来朝。这位贤相一声清廉尽忠,在其身死之后,家无余财,他的儿子甚至贫困到要背柴去集市上卖,才能度日。后来有位专门为皇帝表演的艺人,叫做孟优,模仿这位孙贤相的样子,在当时那任平周天子面前表演,引起了天子的注意。那天子当时还感慨那,说:‘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死去的贤相孙举海。’那孟优趁机把孙家凄惨的境况禀告给天子,这才给孙贤相的儿子封赐了一块土地,让其度日。”
“清廉的忠臣下场都这么惨,怪不得这帮当官的都喜欢假做忠臣,不喜清廉。”李得一撇着嘴,不屑道。
“你也别嫌弃这帮假忠臣不清廉,你不也是整天就想往家划拉东西,过上宽裕日子么?”小刘团长毫不客气,一句话就戳穿了师弟的丑恶嘴脸。嫌弃这些当官的不清廉,你也没少往家划拉啊。黑碗装酱油,谁也别嫌谁黑。
“俺那能一样么?俺那是为了咱威北营,守备团的兵士能过得宽头点儿,又不全是为了俺自己。”李得一不服气,出言辩驳道。
“这些世卿世禄、世代官宦的前朝重臣们,也都跟你也是一样。他们也不全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老婆孩子能吃饱饭,穿好衣裳,住起码三进的高广大宅。他们有时候争斗,是为了士人的利益,或是为了读书人的利益。他们也不全是为了自己。结果为来为去,一朝身死国灭,老婆女儿孙女成了突辽人的胯下坐骑,家里男丁全被处死,或者被阉割成了跪奴。呵呵,真是可笑。为来为去,却断了后世子孙的一条生路。可怜他们在世时,一个个都口口声声说自己要为后世子孙谋一个千秋万代。”
小刘团长说到这儿,忍不住就笑出了声。这些朝廷重臣,累世公卿,一辈子为了权,为了利,为了子孙后代的世代富贵,权利,争来斗去,结果到头来,全都便宜了突辽人,连一个子孙也保不住,真是可悲可笑。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放悲声唱到老。
只这可怜这天下人,代代忙碌仍为此操劳,却独独不见那平周朝,它楼塌冰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