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医官这一嗓子喊出去,李家数万兵马顿时一片哗然。是的,不光有八万兵士,还有近两万骡马也都哗然了,小刘医官这一嗓子运转了原气,动静太大,听着吓人(马)。
李寺乃到底人老成精,听了这声,面露不喜,手上动作却丝毫不变,挥手让身边兵士列队迎接闺女。李欣孝年轻,正是沉不住气的时候,冷哼一声,板着脸厉声喝止自家的兵马,扭头跟着父帅进了营帐,根本不理帐外的小刘医官。
小刘医官讨了个没趣,对李家如此冷漠的反应,却也不生气,笑嘻嘻调转马头,直接就回去了。威北营此时已在洛都城北面二十里处扎下了营寨。
待李寺乃在帐中坐下之后,屏退兵士,对着自己的女儿,头第一句就问北面那些兵马是怎么回事。父女俩人三年未见,李寺乃见面却不问女儿过得如何,直接就开口询问兵事。李秀鸣强忍心中酸楚,劝慰自己,“父亲这是大局为重。”然后把威北营的来意详细说了出来。
李寺乃还要细细追问缘由,李秀鸣不得已,当着诸将的跟前开不了口,请求单独入内与父亲细说。李寺乃带两子一女来到后面,这里只有自家人,李秀鸣就把刘益守的要求和盘托出。只道是他要打下洛都城,当做迎娶自己的聘礼。李寺乃点点头,“他若是真能助为父攻下洛都城,也不是不能答应他这要求。”旁边李秀鸣的大哥李欣孝听了这话,则是重重哼了一声。
李欣孝板着脸,冷冰冰说道:“这个刘益守口气倒是不小,就凭他那威北营的五千兵马能攻下这洛都城?我已派人查看过他那些兵马,好些兵士连甲都没有,只穿着军服,就那身军服还都是新旧参半。骑兵也仅有二百之数,就凭他这些破烂兵马,也想攻下洛都城?哼,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还做梦想娶我的妹妹?此人不过二十露头,居然如此口无遮拦,必然是徒逞口舌之利的无能之辈。父帅,绝不能答应此事。”
老二李势銮去过威北营,与小刘医官接触过,知道他的本事,可大哥如此说,他这当弟弟的也不能当场反驳,免得让大哥下不来台。李势銮干脆拿起铲子,开始两边和稀泥:“大哥,咱们兵围洛都将近一月,攻城许久,凭白损耗许多兵马,却依然没什么进展。这时候能平添五千兵马的助力,总是好的,何妨先答应那威北营,让其去攻城。到时候久攻不下,折损了兵马,他们自然也就知难而退,咱们何必现在就当这个坏人。妹妹,那刘益守若是真有本事,自然会如其所说,攻下洛都城,当做迎娶你的聘礼。若是其不能做到,那便是个妄言轻诺之辈,这种人自然不值得妹妹你倾心。”
老三李佩松有点纨绔,在这种大事上向来没什么主见,一贯依附他大哥李欣孝。李佩松张口道:“大哥说得对,那个什么威北营算什么东西,也敢夸口帮我李家攻下洛都城。咱们八万人马把这洛都城四面合围,打了一个月都没能拿下,他威北营区区五千兵马,能有什么作为?我看他就是来捣乱的,不如趁早把这威北营撵走,免得到时候给咱们李家大军添乱。”
三位哥哥都说完了,李秀鸣紧咬着樱唇,低着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其实现在她心中对小刘医官也有些埋怨:“说好的出兵帮我爹打下洛都城,结果你就带了五千人来。威北营现在统共有近两万人马,这次才带了这么点儿人来,你到底还想不想娶我?”现在李秀鸣虽然心中疑惑,但这三年在威北营,她见过的刘益守,从来都是言出必行,说到做到,从不食言的堂堂七尺男儿。所以到了此时,李秀鸣心中还是对小刘医官怀着期望,期盼他真能创造奇迹,仅用五千人就攻下洛都城。
李无敌向来话少,这种场合就更没什么话说,可在他心中却坚定不移地相信,小刘哥哥真能攻破这洛都城。他这工夫坐那儿不吭声,完全是在为自己不能参与五千人攻破洛都城这样的惊世壮举而难过。
李寺乃静静坐在中间主座之上,帐中昏暗的光线藏住了他的脸色,使人越发摸不清他心中所想。见三个成年的儿子都说了话,他心中也有了计较。“还是老二说话比较对自己的胃口,既不得罪人,又能让威北营乖乖为李家出力攻打洛都城,虽然仅有五千人,但也是一份兵力。再说从这些年的情报来看,威北营别看人少,战力却不输狄大帅当年,这些年四下与人交手,居然无一败绩。远的不说,去年他们还打败了晋军名将郭无常亲帅的两万精兵。这样战力惊人的强军,老大居然以貌取人。哎,他还是门第之见太重,瞧不起那些门阀世家以外的人。老二的见地倒是不错,可惜了。”至于李秀鸣的想法,李寺乃根本没有考虑过,大家族的女儿都是这个命运,小时受到万般宠爱不假,长大了,就得为家族利益与人联姻,是由不得她自己做主的。世家大族的儿子也一向如此,小时从家族中得到多少宠爱与教导,长大了,就要回报家族多少,不然就是逆子,纨绔之流。
略思索了一阵,李寺乃在昏暗的光线后面缓缓开口道:“此事在为父看来,尚不宜与威北营交恶。咱们李家现下头一等大事,就是攻下这洛都城,有了这西京雄城作为根基,咱们李家才能更进一步。这威北营既然送来消息要帮咱们攻打洛都城,那就是敌非友,何妨让他们试上一试,横竖咱们李家又没什么损失。”说到这儿,李寺乃点起老二李势銮,让他明日去威北营中接洽,商谈一番。
说帮着攻城,可威北营毕竟只有五千人,是不可能四面围攻洛都,这些兵马在李寺乃看来,仅攻一个门都难。所以李寺乃打算先派李势銮去威北营问问,看他们打算选哪个门来攻城。
李寺乃这番话说完,李势銮整个人都呆了一呆。若是他没听错,父亲刚才是同意了自己的意见,完全没有采纳大哥的说法!“太有面子了!”李势銮瞬间都有一种自己又成功引起父亲重视的错觉。
哎,这就是身为世家大族嫡次子的悲哀,看着从小锦衣玉食,啥都不缺,其实内心之中一直渴望父亲把投在大哥身上的目光,也偏一些给自己吧。人都是这样,物质上得到满足之后,就要求精神上也受到别人的尊重。李势銮衣食无忧,也受到极好的教导,可在他心中,却一直暗暗嫉妒大哥能分到父亲更多的注视。
大哥李欣孝自从长大之后,在李寺乃的刻意培养之下,说话就渐渐有了威信,家中的仆人家丁,都对着他比较巴结,这是李势銮自打懂事之后就清楚感受到的。
毕竟在父亲心中,嫡长子是未来李家的继承人,需要从小重点培养。李势銮身为次子,所受到的关注自然就少一些。父亲一心为了家族大局着想,固然没错。然而在刚懂事的少年心中,自然清楚的感受到了这种差别待遇,自然会有不满。可李势銮早慧,一直把这股与大哥别一别苗头,想要大声告诉父亲,我也是你很优秀的儿子的想法,小心藏在心中,不让它轻易露出头来。
李势銮偷偷看了一眼在自己上手端坐的大哥,果不其然,李欣孝见父亲没有采纳自己的说法,反而更同意二弟的意见,整个人顿时都有点不对头。原本就冷冰冰的一张脸,现在简直冻成了冰坨坨。
长久以来,李寺乃为了培养这个大儿子的威信,一直对他的意见都比较重视。李欣孝成年以后,说话在家中更是分量十足,还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被父亲完全无视。
可怜的娃娃,现在是打仗啊,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这一仗,关系到李家的未来,你父亲当然不会为了维护你的面子,像以前一样,即使你说的错了,也要回护你。你爹没有当面教训你,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撇下还在生着闷气的大哥,李势銮奉父命来到威北营的营盘这里,与小刘医官进行了友好而亲切的会谈。双方就共同关心的问题深入交换了意见,李家再次表达出对双方百姓传统友谊的赞扬,表达了李家对威北营全体将官亲切的关怀和慰问,并亲切询问是否有什么工作上的困难,只要是他李家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他却不知道,威北营现在有铁蛋这个大杀器在手,攻城根本不用挑选,随便哪一面,都可。小刘医官微笑着表示感谢上级领导的关怀,就不用麻烦上级领导了,自己的困难会自己解决。
旁边李得一听这俩人来回推磨推了半天,早就急了眼,此时急吼吼来了一嗓子:“能给送点粮草过来最好!”小刘医官使了个眼色,佯怒道:“就你话多!”李得一撇了撇嘴,强辩道:“今天拾掇拾掇,明天俺就把那洛都城北门给你们李家破了,你们提前送点东西来表示表示,也是理所应当。”
这话一出口,李势銮真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整个人都愣在了座位上。李得一这些话当然不是一时冲动说出来的,是师哥与他提前商量好的,故意装作不小心说漏嘴。
一天破洛都城,这种话你要是一本正经的说出来,谁会信?你忽悠我吧?!那可是平周朝的西京啊,城墙高达三丈,方圆几十里地。以你为是你家院墙呢?说翻就翻过去了?
李势銮摇了摇脑袋,把自己晃醒,此刻他显然以为威北营这是在吹牛,可他从小受到的良好世家教育,让他把讥讽的话硬生生给忍了回去。李势銮一拱手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恭候各位破城的好消息。诸位放心,我回去之后就会禀明家父,给各位加送粮草。”
“明下午可一定要来啊!到时候洛都城可就破了!”李得一朝着李势銮远去的背影大声喊道。李势銮远远听到背后传来的这声吆喝,骑在马上那原本挺拔的身姿明显哆嗦了一下。
“你又调皮,他都走了你还逗他干嘛?!”小刘医官抬手给了李得一脑门一下。“俺这不是怕他再忘了,所以再提醒他一遍。”李得一捂着脑门委屈道。“别废话,赶紧和王壮彪一起去北门勘察一番,你那个铁蛋不是要合适的地方才能放得下去么?今天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明天可不准出纰漏。”
“放心吧师哥,耽误不了你娶嫂子过门!俺这就去!”李得一等自己跑远了,估摸着师哥撵不上自己,才大声吆喝出这么一句来。
“等回来我再收拾你!还跑了你了?!”小刘医官朝着师弟那快速逃走的身影吆喝道。
李得一骑着“悍马”浑身就是一哆嗦,差点跌下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