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州的国土上,遍是战火后的痕迹。登高城楼,远处麦田一片焦灼,但新芽隐约可见,便是逐日新生的好迹象。
粟阳有将军气魄,更不乏女儿家的敏感细腻。
那日我一句“此富贵非彼富贵”,她霎时间羞红了脸,眼角余光却不自觉地,瞥向站在一旁的甄富贵。
少女怀羞,姿态之娇,可列世间之最。
青海帝宫,我之出入,自由至极。
粟阳将帝印交与我,昭告青海王官皇亲,百姓人奴,此后苏阳离即是青州之主。
我亦不吝啬,其一推行修养生息之策,青海上下,不论农商,官田私田,皆免税三年。
其二开国库粮仓,郡县官仓,以人头为据,按日补给。若有幼儿孕妇人老残之流,另可月补猪肉一两。
乱世之时,壮者尚有生机,老弱病残妇,实属一家之微末,生机微渺。我行此举,意不在使前列之人吃得猪肉,不过是意嘱家中壮丁,看在老弱之人领多一份的官济的面上,不使诸人饿死寒冻罢了。
百废待兴,国中青壮,需耗许多体力。然则官家周济,仅够果腹活命。
从前乱世之中,便有许多人,食人子,食父母……
这第三,便是一年之后,为粟阳招亲。
青海交予旁人我不放心,青海贵族,不可。青华派来的人,更不可。
从前他明里暗里斩杀我许多人,到底是仗着我一介文弱书生,于他无足轻重罢了。如今我既有机会将青海当作筹码,自然是不肯拱手相让的。
这唯一的人选,也只有粟阳一人了。
她是世上唯一一人,我信任的,整个青海也信任的。
治国理政,杀伐果决的气魄不能少,良善仁慈爱民之心亦不可缺。从前青海帝君病危,便由她监国,如今只需无为而治,行修养之策,于她不是什么难事。
粟阳答应的干脆,直言定替我守护一年江山。
说罢见她神情忸怩,只道:“能否留下甄将军?”
都说大老粗大老粗,脑子里除了打仗剩下的全然是泥浆。
甄富贵的头甩得似拨浪鼓:“卑职得保护国师。”
人前甄富贵叫我国师,人后就叫主子。
我心里笑得前仰后翻,面上还得装作为难得样子,逗乐粟阳:“富贵终究不是个物件……”
……
走时,粟阳站在城门口,一身明黄轻纱裙,脚蹬马靴,黑发高束,格外飒飒。
她将宝藏图交于我,我便使神色,让甄富贵去接过。
甄富贵一眼也不瞧,接了便低头站着。
既不和粟阳说话,也不回来将地图交到我手中。
我便瞧得分明了。
郎也有情,妾也有意。
这半年间,大小数百场战役,他二人抵御外敌时的默契,身死向背,便是最好的证明。
双手插在胸前,笑道:“富贵,公主既将图赠与,那你便替我,回公主一份礼吧。”
“要最珍贵的。”
“于你最珍贵的。”
粟阳不舍参杂失落的眼睛一亮,望向甄富贵。
甄富贵咽了咽口水,也不看粟阳,将手伸进怀中,压低声极不自信:“请公主,将手伸出来。”
粟阳将手伸出,见甄富贵不动,便又伸出另一只手。
见粟阳双手捧在一处,甄富贵又将手拿出来,仔细在没有盔甲的袖口擦了擦,又从侧边将手伸进怀里,抓出了一把金叶子混着散碎银子。
甄富贵掏了三回,将粟阳的手填的满满当当。
粟阳眼底有失落,轻声道:“你只给我这些?”
甄富贵憋了半晌,脸有些红:“我能……末将能拿回去一点吗?”
“不多,二前就够。”
粟阳的脸黑了。
甄富贵瞬感不妙,杀气四溢。
“不,不不……都给公主。”
说罢撒丫子奔回了我身侧,骑上马,眼睛直楞楞失了神。
拿肘子推了推:“心情如何?”
甄富贵一双小眼睛仍直楞楞的,哆嗦道:“紧张。”
“但……阿粟不高兴。”
抬眼朝城楼下瞥去,粟阳确实不太开心的模样。
我的好粟阳,可不能带着不开心替我治国理政。
手中马绳一扬,疾奔两步,行至粟阳身前止住。
弯下腰身,附到粟阳耳畔轻语几句。
小姑娘笑得分外灿烂,眉眼弯弯,郑重将手中一捧散碎银子并金叶子收了起来。
“明年招亲之时,我定带他回来!!”
“出发!!!”
羽林轻骑勒马疾驰,身后尘埃翻涌。
……
……
九州一统,所耗之资巨甚。我虽心有埋怨,但身上仍然担着青州国师一职,还需得四处奔走,为他筹措经费。
这最易找得宝贝的方法,当然是寻宝藏。
如今我手中有两张宝藏图,青华手中有一张宝藏图......这余下另一图不知在何人手中。
只有四图合并,方能打开最终的宝藏。
如何开宝另说,眼前关键,在于寻到宝藏方位。
雪州之国,古来无人涉足。
九州盟会之时,一向与外界无往来的雪州,竟遣派了夏引之来。
再者那夏引之,从前我便与他旧相识。
人的容貌可变,气味却不会。
或者雪州也在寻找这惊天的宝藏,才会派夏引之出来。
一行十三人,陆路换水路,水路折山路,一路乔装数遍,终于在寻了三个月,行了三个月后,无路可走。
眼前危崖料峭,瀑布高悬。
原是春寒时节,这处瀑布却冒着白烟热气。
是温泉水?
天下之大,竟有流水温热的瀑布?
这路线,是从前从山谷中窥得的,定不会出错。
已到九州边界,瀑布之后悬崖料峭,再无路可走。
或许,可以往这瀑布里去。
话本子上,孙猴破石而出,正是进了一帘瀑布,方成美猴王,那地方曰之“水帘洞天”。
见我要往瀑布里去,甄富贵阻道:“主子,我去!”
我心中正怕,见此忙拱手道:“有劳!”
甄富贵点点头,行至瀑布前,转身凝重道:“主子,路上有句话,我心里问了很多遍,就是没胆子说出口。”
我心下了然,不及他问便道:“我同粟阳讲,那是你从军十年,攒下的老婆本。”
甄富贵一张黢黑的脸,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绣的,黑里透红,红里泛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