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查克一直高深莫测，除了提到过他自己曾是“黑暗主神”，并没有多讲五千年前神魔大战的详情。
特别是关于他为什么会“死”，何以只剩一缕魂魄躲在戒指里，索尔查克讳莫如深，从不谈论。
常乐免不了猜测，或许有些事让索尔查克觉得丢脸，所以不愿提起。
这回常乐看了《空间笔记》第四章，谈到“那次远征”，忽然引发对方暴怒，而在平静下来之后，索尔查克终于忍不住“想起”很多旧事。
尽管如此，这家伙还是很注意维护自己的“神性”，他坚称自己没有父母，是天地间黑暗精气所化，生来注定成为黑暗主宰。
这种说法鬼才会信，常乐自然懂得区分真伪，所以并不打断，只默默听他讲下去。
奈奎斯特的笔记说得没错，索尔查克正是光明圣帝手下大将。
但奈奎斯特所称的“十二神将”，在索尔查克口中则是“十二主神”。
而且奈奎斯特认为圣帝是凡人修炼成神，索尔查克一口咬定圣帝是至高神的化身，生来就是神，与他自己为“黑暗精气所化”是一个道理。
用索尔查克的话来形容：
“圣帝威能莫测，他亲自出手时，无需施法，不必格斗，目光注视之处，敌方就已天崩地陷，尸骨成灰。”
但索尔查克也说：
“圣帝为天地意志所化，在他心里，万物众生皆卑贱。他外表是神，内心却是魔，他驱役万民为奴，锻造诸神为剑，哪怕十二主神，也不过是他一时的走狗而已，用完了，就可以煮着吃了！”
“神和人到底有什么区别？人能不能成神？”常乐忍不住插话询问。
他并不关心圣帝品德，也不在意“走狗”下场，只想知道自己能否封神，能否去天界找到雪萤姐姐的灵魂。
然而索尔查克冷笑一声：
“老虎和猫有什么区别？猫练得再强，至死也是一只猫，而刚出生的幼虎再弱，也总有雄霸山林的一天！”
他仍在强调“人神有别”。
常乐无奈摇了摇头：
“好吧，请继续。”
索尔查克之所以提到“把走狗煮着吃”，来自于圣帝赢得神魔大战，统治世界之后对诸神的安排。
能得到圣帝惦念的，惟有在大决战中陨落的女战神希丝。
圣帝经常对她表示哀悼，将她列在十二主神第一位，永远为她保留“女战神”的尊号，又在诸多大教堂绘制她的形象，与圣帝一起接受信徒膜拜。
至于其余十一位，早就被圣帝抛诸脑后，既无法接受信徒祈祷，也不许乐享人间富贵。
甚至，索尔查克咬牙道：
“连女人都不让我碰！说是主神不能近女色，可他自己身边美女如云！”
索尔查克这话，多少也能得到常乐的常识印证。
“圣帝十二神将”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哪怕被归类为“黑暗势力”的贱民们，也经常说起这段上古年间的传奇。
然而正如索尔查克的耿耿于怀，十二神将里最常提到的，就是女战神希丝，传说她美丽到天下无双，也强大到无可想象，至于另外十一人，则已收缩为符号一般面目模糊。
关于希丝的故事非常多，传说她曾是牧羊少女，父母贫病，恶魔侵扰，艰难生活从未磨灭她的乐观活泼，以及她灵魂中的光明。
直到她十四岁那年，金光一闪，圣帝出现在面前，显示过无所不能的神威之后，答应满足她一个愿望。
“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无论坐拥数不清的财富，还是让最英俊的少年爱上你，只要你开口，我都能帮你实现愿望。”
希丝几乎毫不犹豫：
“我要爸爸妈妈健康。”
圣帝笑了：
“傻孩子，你要是有了钱，给父母治病易如反掌。”
希丝摇了摇头：
“如果权势财富能治病，富贵者就永远不死了？”
“你说对了，你父母大限已近，已经没有什么能救他们。即便由我出手，也要付出代价，你是否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交换父母的长寿？”
希丝睁大眼睛，眨了眨：
“愿意……”
这一刻，天地间忽然充满了耀眼的光。
希丝没有死，而是成了女神。
因为她通过了圣帝的考验，证明了自身灵魂的光明。
此后希丝成为圣帝手下大将，为他南征北战对抗恶魔，帮他拯救万民于水火。
在这个过程里，她与圣帝之间渐渐产生难以言明的情愫，圣帝对这“傻孩子”格外宠爱，“傻孩子”则对圣帝加倍崇拜和忠贞。
希丝的陨落，也是为了圣帝。
大决战中魔王对圣帝突施卑鄙偷袭，女战神挺身而出挡住了致命一击。
本来希丝也有实力与魔王对抗，万万想不到的是，魔王以黑暗灵魂为引，触发了足以弑神的“侵蚀之光”。
那一刻，是光明与黑暗的终极对撞，巨大爆炸夷平了百里方圆的山丘，造就数千年寸草不生的刀锋走廊。
天下最美丽的女人，在此与魔王同归于尽，用生命保卫了圣帝，也保卫了亿万人类的数千年和平。
圣帝将灵魂破碎的希丝横抱于怀中，痛心地告诉她：
“我有一句话，一直还没对你说……”
希丝微笑着，留下了最后的半句遗言：
“您不用说，我早就知道，我也……我也……”
不知旁人感受如何，当初年少的常乐听铁匠大叔讲到这里，满脸都是泪。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好像都被撕碎，能真切感受到那种错过挚爱，无可挽回的分离。
回家之后，他抱着猫咪小白，就好像是圣帝抱着美丽的女战神，闭着眼睛感受那种场面，默默流泪。
直到母亲来关切询问缘由，他才抹掉泪水，笑答“我没事”。
母亲却因此去跟父亲商量：
“儿子越来越像女孩了，多愁善感哭鼻子，怎么办？”
常乐想的却是，遇到感人故事，男人凭什么不能哭？
哪怕现在，他也会想到自己与雪萤姐姐的永诀，心里一阵阵刀割般疼痛。
另外十一神将的故事不是没有，但与希丝的传奇不能相提并论，自然而然也就不为人熟知，在贱民当中更是如此，常乐就从未听说“索尔查克”这个名字。
不管怎么说，索尔查克也算是希丝的战友，传奇故事的背景之一。
所以常乐又忍不住插嘴：
“你和希丝熟不熟？她真的是牧羊少女出身，被圣帝轻轻一点化，就成了神？”
“牧羊少女？哈！我刚才也点化过你，怎么样，爽不爽？”
常乐点了点头，索尔查克自身仍很虚弱，刚才也只是临时性赠予少许力量，就令他以“法皇”身份震慑八方，假如伟大的圣帝全力“点化”，让牧羊少女成神，似乎真的不难。
但这种观点似乎与索尔查克“人神有别”的原则相冲突。
于是他追问：
“可是你说，人不能成神……”
索尔查克语调变得恼火：
“教会编造的故事你也信？牧羊少女？哼，她只会杀羊，不会牧羊！希丝是魔兽猫妖，是圣帝收服的一只猫妖！她别的不会，只会杀戮！会把一切挡路者撕成碎片！”
“啊！”
这结局完全出乎预料！
常乐纵然身为贱民，没资格进入光明教堂，偶尔探头探脑也把希丝形象看得真切。
的确美丽，圣洁美丽，恐怕画家和雕塑家还不足以刻画真正的希丝之美。
然而，希丝竟是猫妖？
索尔查克冷笑：
“美丽？美丽个屁！脸蛋的确美，可是嘴里一对虎牙，头顶两只猫耳，屁股后面撅根尾巴，美丽吗？除非你有恋兽癖！”
“啊！！！”
常乐原本坐在桌边，手上拿着翻译好的《空间笔记》，此刻却一跃而起，白纸落地，他的双手也在颤抖。
圣帝遗迹里，那座本以为是“上位大魔尊”的雕像，竟是女战神希丝！
本以为那里不是圣帝遗迹，而是恶魔遗迹，如此说来，它还真的就是圣帝遗迹！
自己所穿的“君王套装”，原先是在希丝雕像上，那么它究竟是恶魔装备，还是神之利器？
而猫咪小白神秘莫测，连兽魂空间都无法解析它是哪种魔兽，两个月前它却忽然化身少女，她不愿再被称为“小白”，她让常乐叫她什么来着？
“小希！”
常乐猛然扑到窗边，对着夜色大喊：
“小希，你在哪？你出来！你快回来！我有要紧事问你！”
小希一点回应也没有，无论声波还是意念，都毫无反响。
几名佣兵被喊声惊动，跑到窗外楼下指指点点，问常乐发生了什么。
常乐默不作声离开窗边，双腿一软，坐回椅子上。
猫咪？战神？
从那次挺身保护常乐，击败裂齿豹老黑开始，猫咪小白从没输过一次，哪怕力量并不强大，那速度敏捷与技艺，足以令它立于不败之地，天生的战神？
他曾在幻境中回到五千年前，神魔决战时刻重现，那劈面而来的天地间灿烂一剑，常乐本以为是圣帝挥出的神剑，如今想来，莫非是“侵蚀之光？”
五千年前希丝保护了圣帝，幻境中是小白救了常乐。
事后猫咪昏睡几乎长达一年，而在她醒来时，就变作了人形，尽管年幼，尽管懵懂，却分明显示出她的不凡，因为她能化身青烟一闪而逝，寻常魔兽绝对做不到！
小希，你是希丝的后代，还是希丝本人重生？
常乐摇了摇头，根据故事描述，希丝冰清玉洁，一生追随在圣帝身边，临死才表明情意，哪里会有后代？
光明教堂里的希丝肖像，美丽圣洁，却又成熟稳重，透出几分温柔母爱。
而遗迹里的雕像，十足一个俏丽顽皮少女，散发着浓浓的邪气与叛逆。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
他忍不住又问索尔查克：
“希丝与圣帝，到底有没有……”
“别打断我！”
索尔查克咆哮起来。
原来他已经在讲后续故事，常乐的思路却还纠缠在猫咪和小希，心不在焉，听而不闻。
不过索尔查克吼过之后，似乎又觉得不妥，便放缓语气回答：
“希丝迷恋圣帝，可圣帝那个老色鬼，身边美女多得很，哪会看上一只猫？希丝死后，圣帝倒是很伤心，还想方设法要让她重生，要是你的宠物猫死了，你也会伤心吧？”
“圣帝成功了吗？”
常乐的心口又一次揪紧，如果圣帝都无法令希丝重生，自己救活雪萤姐姐就更没指望。
索尔查克冷笑：
“圣帝对灵魂不如我敏感，他找不到希丝的灵魂，我能找到，但我凭什么帮他？凭什么让那死丫头活过来再压我一头？我说我也找不到，哼哼！”
“人死后……灵魂在哪？”这是两年来常乐最关心的问题，没想到今日发现了本领域的头号专家。
索尔查克的答案却令人摸不到头脑：
“有信仰，才有归宿。”
明摆着这家伙不想解释清楚，常乐咬了咬牙，平静叹道：
“你继续讲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