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做了几个月强盗,把菲利普侯爵封地搅得鸡犬不宁,与贵族私军斗得津津有味,早就忘了西线战云密布,随时可能发生大规模战争。
这倒不奇怪,贱民普遍不关心什么国家大事,自己肚子都吃不饱,对皇室贵族们的争斗毫无兴趣,常乐也是贱民,虽在军校混迹一年,心态未变。
听瘦猴说战争来临,他才猛然想起,自己还在军校时就有传言,“斯塔河同盟”可能对帝国宣战。
若非院长方丹元帅去西线部署防务,教务长菲利普也不会得到机会动手动脚,从而引发后来一串事件,最终使得学院里排名榜首的常乐“叛逃”。
但成为强盗之后,常乐感觉相当痛快,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不受任何人约束,与其正常毕业做个军官,沦为皇室与贵族的看门狗,不如做强盗更合自己口味。
整个过程里,只有两件事令他难过,一个是方丹元帅受了连累,丢失一切军职,西线司令官换成了斯坦尼斯公爵。
另一个就是与芬妮的决裂。
在雪萤之后他惟一深爱的少女,不但在鬼哭山与他闹翻,而且后来他在绿森林酒店等了五天,等到的不是芬妮,却是前来抓人的军队。
为首军官冷笑着的一句“你的女人出卖了你”,令常乐锥心刺骨地痛,与这种痛相比,从酒店突围出来所受的剑创矛伤根本不算什么。
尽管接下来的三个月他没有流泪,也从未借酒浇愁,可心里一片灰暗,再也没有亮堂起来。
现在听说了要打仗的消息,常乐照例毫不在意,只关心一帮老同学的安全。
“别人都去哪了?也都上前线?萝拉和许斯也编入了新军团?”
他最想问的其实是芬妮,但又不愿意提到这个名字。
瘦猴当然明白常乐想知道什么,首先报告芬妮的去处,说她被参谋总部要去了,因为一名法职不适合冲锋陷阵,所以坐在屋里当参谋军官培养,叫常乐不必担心她的安危。
其余五班学员,虽然托常乐的福,毕业排名很高,军衔普遍达到少校,可也受了常乐的连累,不允许加入功勋卓著的老部队,大多编入新成立的军团,而且职务偏低,能像瘦猴这样做正职大队长的很少。
萝拉是个例外,她在学院就以“勇猛”著称,与韦伯比武时实力悬殊却浴血死战,韦伯回家当笑话说给父亲听,斯坦尼斯公爵却因此记住了这个人。
毕业后萝拉本来跟瘦猴差不多的职务,但公爵作为西线司令官,一纸调令发来,她就去了前线,在第一师骑兵团担任大队长,原任大队长调到新军,升任团长。
第一师号称“铁拳师”,是战功显赫的帝国王牌,该师骑兵团也是重装骑兵,堪称“王牌里的王牌”。
萝拉身为平民姑娘,刚从军校毕业,就去这样的部队里做大队长,绝对算是受到“破格重用”。士兵们起初恐怕会不服,但以萝拉的脾气,应该已将所有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常乐当然替萝拉高兴,同时还免不了忧虑:
“重装骑兵不能长距离机动,打胜仗无所谓,打了败仗很难逃掉,萝拉那脾气,绝不肯做俘虏的……”
“老大,你也觉得我们会战败?”瘦猴瞪大了双眼,“许斯就不看好这一仗的前景,所以又行贿又送礼的,被派去了后勤辎重部队,不上第一线!”
“笨蛋,这不是什么前景预测!你要记住,士兵不能想得太多,军官不能想得太少!任何一仗开打之前,你必须心里有数,胜了如何扩张,败了怎样撤退!未算胜,先算败,懂吗?”
常乐做了一年“老大”,就算早已跟大伙分开,还是习惯性地进行说教,最后忍不住追问一句:
“不过你一个大队长还起不到决定作用,你们师长和军团长是谁?是不是经验丰富的老将?”
按理说常乐打听的都是军事机密,可瘦猴也不防着他,身为近卫军军官,就在路边对着强盗首领一五一十地汇报,把各级主官的姓名军衔都说了出来。
常乐听完大惊,第六师师长竟然是韦伯!
韦伯在军校都没能混到毕业,大比武被常乐打伤后立刻退学休养,如今居然获得少将军衔,做了师长!
瘦猴苦笑着解释,说包括萝拉在内,斯坦尼斯公爵破格提拔了一整批军官,理由是“大战在即,人才难得”,但其它任命都是用来堵别人的嘴,让自己儿子做将军才是最终目的!
刚才谈到萝拉的职位,常乐一度还对公爵产生了敬意,感觉他无论会不会打仗,好歹“识货”,能为国家提拔人才,没想到公爵考虑的终究是私利,是扩张自身的家族权势。
韦伯还不到二十岁就练到巅峰战师,的确“人才难得”,连常乐都不否认。可修炼境界与打仗有什么关系?就算他是战灵,能一个人单挑一个师?
常乐自己试过,血战长街,孤身面对近卫第五师的一千多步兵,士兵们手持长矛严密列阵,而他召唤了神器,爆发战灵级的实力,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逃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身负重伤,若非借助建筑地形和特殊技能突围,再打几分钟必死无疑。
在大规模战争里,个人实力根本不值一提,除非能练到战宗,但是战宗不许参与战争第一线,这是《斯特利尔停战协定》里的约定,全大陆共同遵守。
韦伯还不是战灵,一个巅峰战师,一小队精兵围攻就能灭了他!而他的战斗指挥能力,从以往对抗演习来看,基本等于是零。
长时间惊愕之后,常乐只能叹息叮嘱:
“我说,瘦猴,真上了战场,机灵点!”
“老大,难道我还不够机灵?”瘦猴照例嬉皮笑脸。
“不够!远远不够!你们这个师,士兵训练不足,师长还是个白痴,多加小心,别稀里糊涂送了小命!”
“你说谁是白痴?”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正是眼前这支行军部队的最高长官,近卫第六师少将师长韦伯!
常乐其实早就感应到了韦伯的气息,所以那声“白痴”喊得极为响亮,故意让对方听见。
此时他微笑看向着老对头:
“在学院演习对抗,你是我手下败将,输了几次还记得吗?相信我有足够的资格来评价你。”
“别忘了,我是尊贵的帝国少将,而你只是个肮脏强盗!”
韦伯嘴角带着不屑的冷笑,用双方地位差距来偷换概念,给自己找回优越感。
“我和令尊是盟友,真心希望你能多多保重。”常乐继续友善微笑,话语间却把自己放在与韦伯父亲同等的地位。
韦伯果然脸色难看:
“狗屁盟友!我父亲只是把你当个棋子,别以为自己有多值钱!”
“哈哈,没人掏钱买我,我当然就不值钱。”常乐大笑,“还是韦伯少爷你多留神自己,一旦被人俘虏了,向你父亲要赎金,价钱绝对不便宜!”
韦伯脸色涨红,额头青筋毕露:
“现在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父亲动员了二十万大军,此战必胜!等我班师凯旋,第一件事就是抄了你的土匪窝!”
他就算很想跟常乐一般见识,现在也无能为力,整个师排成几公里长的行军纵队,仓促间无法集结起来围攻,至少没能力“留下”常乐。
而他自己靠着身边卫队,与常乐单挑是什么结果,想都不用想,在学院已经多次证明过。
常乐笑容不变,依然热情友善的样子:
“好的,只要您能活着回来,欢迎到我的土匪窝做客,我保证好好款待。不过还是那句话,您来了就不太容易回家,需要公爵多掏点路费。”
说来说去,总是把韦伯将军当作肉票看待。
莉莉丝在旁边悄悄拉常乐衣角,意思很明白,叫他适可而止。
身为被通缉的强盗,对着一位统率大队人马的将军嚣张挑衅,简直是疯了!
韦伯怒到极处,果然扬手呼喊下令,师长卫队呼啸而来,将常乐的马车团团包围。
莉莉丝吓得尖叫,瘦猴也变了脸色,常乐却仍然笑容可掬,区区数十人并不在他眼里。
“韦伯少爷。”他坚持不肯称对方为将军,“您想好了,真要动手?”
瘦猴毕竟也算韦伯的手下,这时连忙打圆场,例如“都是老同学,开几句玩笑别当真”。
韦伯顺着瘦猴给的台阶下来,哈哈大笑几声,带着卫队离去,临行前指着常乐狠狠放了话:
“我带着上万大军,没当场把你杀了,就是天大的恩惠,下一次再这么不知好歹,我把你砍碎喂狗!”
也就是不想让瘦猴难做人,否则常乐很想继续“不知好歹”,看看韦伯能怎样把他砍碎。
经过这么一闹,瘦猴不敢再与常乐聊下去,匆匆告别就要去追赶自己部队。
常乐再次提醒他多加小心,不但要警惕敌人,也要警惕韦伯,别让那家伙抓到把柄给小鞋穿。
“我明白。”瘦猴苦笑着,“老大,真开打了,你也来前线督战吧,万一我们战败,同学们都来投奔你。”
“放屁!我一个土匪头子去督战皇家近卫军?”常乐大笑,“帝国胜败关我鸟事?你自己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