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林海,给起伏丘陵染上浓郁的绿,丝毫没有秋季临近的迹象。
帝都海森位于南方,九月依然炎热多雨,茂密植被遮挡了陷阱般的软泥,常乐一行五十一人,在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每一次都要费力拔出军靴,再寻找下一个可行的立足点。
不但脚下难走,而且前无去路,需要强壮的萝拉等人举刀劈砍,才能为后面的同学开辟通道。
“停!依托树木原地休整!”常乐忽然高喊着,叫住了整列队伍。
然后他攀上一棵大树,从背包里拿出了行军地图,图上并没有显示这里的实际情况,宽阔的等高线说明此地平坦,地形标识也只是“丛林”,但他觉得不能再这样走下去。
前方带有气根的红树越来越多,说明此地经常被泛滥河水淹没。
学员们此刻全副武装,穿着上百公斤的全身甲,普通软泥地就难以行走,万一陷入沼泽会更可怕。
夕晖森林,帝国腹地少有的原始保留地,作为首都西部的防御屏障存在,在海森城的高处能够目视夕阳将其染成金色,故此得名。
皇家军事学院的首次实兵演习,就选在了这里。
按照常乐的谨慎习惯,肯定要先亲自考察地形,但演习来得突然,夜里紧急集合,分发装备,经过十几小时急行军,抵达森林边缘才由教务长宣布了演习内容,并且立刻开始。
演习主题为“突袭兽人部落”。
实际是学院布置了假的兽人部落,位于地图上标识的地点,学员以班级为单位,从不同出发点开拔,只要尽早抵达目的地,将代表兽人的木桩拔回,就算完成任务。
“部落”有三处,班级却有五个,自然是先到先得,谁拔到的木桩最多,班级全体成员积分越高。
听起来很简单,但这次演习包括了众多军事技能考核,例如负重急行军,例如地图判读和复杂地形行军,由于行程远远超过一天,也涉及夜间宿营与警戒,这片原始森林里有什么样的危险存在,那是谁都说不准。
最后,如果两个班同时抵达一处部落,学院允许为争夺木桩发生对抗,但仅限于比武的强度,不得故意杀害对手。
可五班平民们学习斗气仅仅四个月,不是贵族修炼者对手,要拔桩成功,就得在速度上取胜。
由于终点有教官存在,会清点到场人数,所以派一两个高手先去拔桩就不必考虑了。
昨夜穿着盔甲长途赶路,学院里已经有至少三十人掉队,常乐不时就能见到瘫在路边喘息的少年,由于毕业时按积分排名授军衔,贵族子弟将自己以外的学员都视为竞争对手,这些人不会获得帮助,掉队后也就没有了任何积分,甚至可能倒扣分。
修士级的贵族子弟累瘫,普遍学徒等级的五班却无人掉队。
四个月来的训练,不但令他们体格强健,而且意志坚韧、团结一心,个别人难以支持的时候,也会有同学帮助分担负重,甚至轮流背着疲惫者前进,任何人都不会被抛弃。
“一人失败,全体耻辱”,这已是五班的共识。
常乐一直关注着芬妮,但柔弱的“微雨康乃馨”却成功坚持下来,这要归功于常乐几个月来的督促锻炼,他每天与芬妮一起听魔法课,然后都会拉着芬妮去跑步,风雨无阻。
常乐自己尚未学会魔法,而芬妮的体力则一天天变得强悍,意志也转为坚韧,很少再流泪,“微雨”二字基本上可以取消了。
魔法修炼对力量加成较少,但好歹也是有加成的,芬妮现在作为4级魔法学徒,就算近身格斗,也比一般的成年男子更厉害。
不过个性终究难改,芬妮虽是队长,要照顾队里的九个兄弟,自己还是不愿意离开常乐太远,就像藤萝傍树,对他充满依赖。
此刻见常乐上树研读地图,芬妮也吃力地攀了上来,但是并不发表意见,只在旁边凝视着他。
常乐从教务长手中只拿到这张地图,教官蒂姆也仅仅叮嘱“一切小心”。剩下的只能靠自己。他需要时不时上树寻找太阳,根据时间和光线角度判断方向,同时对比地图给自己定位。
现在他基本可以断定,从河流走向来看,自己前方有很大可能是一片隐藏的沼泽,而另外几个贵族班一定是走干燥路线。
这是教务长搞的鬼!他不会放过打压平民班的任何机会!
元帅或许不知道此事,或许是无法与众多贵族军官对抗,总之这个局面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许斯和萝拉等几名队长原本负责打先锋和侧翼警戒,停止前进后也都来到常乐身边。
听了常乐的分析之后,“瘦猴”菲尔大怒:
“贵族太阴险了!咱们不能白吃亏,到地方拔了木桩,得挖陷阱埋尖刺,坑他们一次!”
“可以,但前提是我们要先到,否则挖陷阱埋谁?”许斯苦笑,“天快黑了,咱们绕路往哪绕?这是个大问题!”
“不绕!我在前面探路,有沼泽就陷我一个人!”萝拉表情坚毅悲壮,想出的主意一如既往不靠谱。
“可是如果真有沼泽,把你埋那儿我们就能前进了?”菲尔忍不住讥讽。
“羊队的少插嘴!”萝拉立刻反唇相讥。
菲尔小队上次评比积分最低,不幸被授予“绵羊军旗”,而人家萝拉拿的却是巨龙旗,这话直戳痛处,把瘦猴憋得脸色涨红:
“下月我们就不是羊队了,你等着瞧!你个有肌肉没头脑的蠢女……”
“闭嘴!”
常乐厉声制止了内讧,沉思片刻之后,命令几名队长在附近寻找适合地点,将大家集中在一起宿营,抓紧时间恢复体力,等他独自去考察,找到了合适的路线,回来带全班连夜赶路。
“这太危险了!”许斯连连摇头,“深夜,森林,独行,恐怖小说的元素俱全,你不能一个人去!”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自告奋勇陪同常乐。
“放心吧,狼吃不了我。”
常乐笑呵呵安抚大家,给几人分别安排了任务,2级修士许斯和1级修士萝拉算是常乐之外最强的两人,要擦亮眼睛做好警戒,5级学徒瘦猴与另一名队长杜克负责宿营事务。
芬妮作为魔法学徒,目前学会的仅有霜甲术与照明术,但照明术在黑暗森林中非常有用,霜甲术更是能够提升众人的战斗力,当然要留在大部队中。
临走之前,常乐在五十名同学中走了一圈,给大家加油打气,保证一定带兄弟们抢先抵达部落,让贵族一分也得不到。而现在大家只需要养足精神,准备连夜赶路。
同学们看过来的眼神充满敬意和爱戴,已经不是简单把常乐看作大哥,而是拿他当了衷心追随的长官,尽管彼此都是尚未毕业的学员而已。
这些少年的目光,反过来更加增添了常乐的责任感,这次演习无论如何必须取胜,而且不能让任何人出危险,自己为此冒险不算什么!
他没有告诉众人自己要独自探险,嬉笑一番鼓舞士气之后就悄然离开。
走出一段路之后,他忽然发现,芬妮一直跟在后面。
而且撵都撵不走,无论怎么劝,芬妮都是一句:
“我要跟你在一起。”
“你快要满十八了,怎么还像小孩黏大人?”常乐苦笑。
芬妮低头不语。
常乐只好转而威胁:
“你不回去,我就叫他们把你绑回去!”
“嗯。”芬妮点了点头,“但是等他们看守松了,我还是要来找你,那时我一定会迷路,说不定就死了。”
常乐哈哈大笑:
“换句话说,我不带上你,你就自杀,是吗?”
芬妮真的点了点头。
常乐的笑容变得僵硬,心中隐约后悔,自己不忍冷酷拒绝芬妮,反而去格外关心她,只怕令她陷得越来越深了,芬妮又从来只有暗示,并不会直白谈论感情,以后恐怕越来越难跟她说清。
看着芬妮柔美的面孔和清纯如水的目光,常乐咬了咬牙:
“别跟着了,你跟不上!”
说完,他切换到狡兔状态,风驰电掣地钻入密林深处,再不回头。
地面的软泥对常乐来说并无阻碍,纵横交错的灌木与藤萝也拦不住“狡兔”身影。
转眼就跑出上千米,常乐这才轻轻吁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对照着地图,寻找便于行军的新路线。
林中并非没有道路,可能有些大型兽类存在,它们撞断植被形成的小径就是最佳通道。
此刻的常乐切换到了苍狼之魂,嗅觉提高千倍。
身边既然没有芬妮存在,他也就毫无顾忌地召出裂齿豹老黑,让它负责警戒的同时,每当遇到关键节点,就命令这头豹子撒一泡尿,用这种气味记录自己经过的道路,就算在黑夜里也不会迷失。
这件事他也可以亲自做,不过就算芬妮不在身边,基本形象还是要保持的,能用别人的尿,就不用自己的。
天空渐渐昏黄,林地中更加阴暗,但常乐一直没有见到凶猛兽类,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新的行军路线也渐渐清晰。
就在他准备动身回返之际,老黑的意念传来:
“主人,附近有人类气味!”
常乐也嗅到了异样,不但嗅到异样,还察觉到了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