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被降职。连降五品。这是开朝以來从未有过的事情。如今孙家沒落已是迟早的事。父亲又扬言与她断绝了关系。现下她们母女俩唯一的去处便是依附皇上。今日她一眼沒有照顾到。李沐清就动手打了人。传出去别人不会以为是那两个丫鬟故意挑衅引得李沐清愤怒打人。只会以为她教女无方。仗着自己是主子便迁怒于前去探望的兰溪和梅香。
这样下去。她们母女本就岌岌可危的地位。现在更是难以在宫中立足。
兰溪一边为梅香上着消肿止痛的药。一边洋洋得意地道:“现在那对母女更是在宫中沒法立足了。看她们还能在宫中嚣张几天。”
坐在一旁的叶浅浅叹了口气。心疼地看了看梅香脸上五道鲜红的指印。责怪道:“你们这样也太乱來了。那李沐清心狠手辣。万一她下了更重的手你们要怎么办。现在脸上留了这五道指印。可好看了。”
兰溪知道叶浅浅这是在心疼梅香。也不生气。笑嘻嘻道:“公主。这个想法还是梅香提出來的呢。”
叶浅浅吃力一惊。梅香一向沉默寡言成熟稳重。怎么竟想出这么乱來的法子。
“那对母女一日不被赶出宫去。公主便一日也不会真正开心起來。喏。梅香好像是这么说的來着。”兰溪歪着头想了半天。才开口道。
“梅香你……”叶浅浅的眼眶红了一圈。她万万沒有想到。平时一向都稳重老实的梅香。居然会为了自己去找那对母女的麻烦。还故意激怒李沐清让李沐清动手。
这个从來都是默默无闻付出着的傻丫头啊。
“不疼。”梅香突然开口道。
叶浅浅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來梅香是在安慰她。叶浅浅故意板着脸。道:“下次不许这样了。”
梅香淡淡微笑。
“我要喝补汤。做好之后送进我房里。”孙明湄在厨房。看着厨房的人冷冷命令道。有些嫌恶地看了一眼炉子上散发着浓重药味的药壶。道:“现在就做。快点。”
厨房的刘嫂听说了孙家的事情。也听说了昨天公主派去探望的丫鬟被二小姐打了的事情。见孙明湄來了。只冷冷道:“要先煎公主的药。还要再等一个时辰。”
孙明湄一听。大怒道:“现在连你一个狗奴才都看不起我是不是。我让你现在就给我做补汤。”
刘嫂无动于衷。重复着那句话道:“要先煎公主的药。还要再等一个时辰。”
气得快要跳起來的孙明湄拿刘嫂沒有办法。气冲冲地冲出去。奔向了叶浅浅的玲珑苑的方向。
“叶浅浅。你给我出來。”孙明湄发疯似的一路冲到了玲珑苑。
“哟。原來是孙姨。气势汹汹地來。找我们公主什么事啊。”兰溪笑眯眯地挡住了孙明湄的路。
“你给我滚开。”孙明湄见是兰溪挡住她的去路。怒声道。
“哟。苏姨好大的火气。有种來打我呀。”兰溪十分欠揍地挤着眼睛。就把脸往孙明湄的面前凑。
孙明湄恨不得将兰溪撕碎。却也不敢再动手。不然她在府里的声望只会越來越糟糕。
“兰溪。让她进來吧。”叶浅浅不紧不慢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來。
兰溪应了一声。又挑衅地看了孙明湄一眼。转身。回到了叶浅浅的房间里。
“叶浅浅。你好心机啊。之前派了两个丫鬟打着去探望的名义。实则是去找茬。现在厨房又要给你煎药。我想喝补汤都要等到一个时辰之后。我早就告诉过你。让你不要太过分。”孙明湄指着叶浅浅的鼻子。怒骂道。
“一。兰溪和梅香确实是打算去探望你。而你的女儿。也就是我的亲亲好妹妹。动手打了我的丫鬟。这是不争的事实。府里的丫鬟小厮有很多人都在场。二。上次我被我的亲亲好妹妹推出去挡刀。手臂受了伤。厨房先为我煎药难道不应该。苏姨前几日称病。现在又活蹦乱跳张牙舞爪地來我的玲珑苑找我的不痛快。我看这补药。不喝也罢。第三。这里是宫中。是我的家。你只不过暂住在这里。再过几日。说不定你在哪里还不一定。你一个区区尚书的女儿。也想來教训我这个公主。哦对了。抱歉我忘记了。尚书大人早已被连降五级。连降五级是个什么官來着。”叶浅浅好像一时想不起來。歪着头问兰溪道。
兰溪耸了耸肩。道:“大概是个芝麻小官吧。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职位。”
“你。”孙明湄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叶浅浅的手指不住地颤抖。
“我。”叶浅浅脸色一变。冷冷地站起身來。“怎么。无话可说了。现在你孙家树倒猢狲散。到时候你再被父皇赶出去。天下之大。又有哪里是你的容身之所呢。恐怕到时你和你的女儿都要被迫流落青楼。成为最低等的妓子吧。”
孙明湄狠狠“呸”了一声。道:“皇上他不会赶我们母女出去吧。我倒要看看最后被赶出去的会是你。还是我。”
“毫无悬念会是你们母女被赶出去。我是父皇唯一的公主。这宫中是我的家。你只是一个区区外室。还有那个李沐清。她只是个庶女。就算我父皇他是偏向你们的。可是你不要忘了。谁里。是谁的地盘。”叶浅浅渐渐逼近孙明湄。眼神冷得沒有一丝温度。
孙明湄被那眼神惊得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心下懊恼不已。自己竟然在惧怕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孩子。
她在愤怒之中沒有想到。那眼神那么冷。那么凉。根本不应该属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孙明湄最后狼狈地跑出了玲珑苑。只在离开的时候恨恨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
孙明湄走后。程妈妈从门后走了出來。叹了口气道:“公主。你话说得是不是有些过了。这样你们两个的梁子可是彻底结下了。”
“我和她原本就不共戴天。”叶浅浅淡淡地道。
“她们孙家虽然沒落。但是那女人蛇蝎心肠。难道不会想出什么别的法子來对付你。”程妈妈担忧地皱起眉。
叶浅浅冷笑一声。“我若是那么好对付。最后被赶出家门的就会是我了。”
“总觉得公主好厉害的样子。”兰溪看着叶浅浅周身完全与年龄不相符的气场。呆呆地道。
“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叶浅浅坐下來。伸手拿起桌上的点心。看着点心的碎屑扑簌簌地落下來。低声道:“还不够……”
“啊。”兰溪离得近。听清了叶浅浅的话。看了看桌上满满一盘的点心。瞠目结舌地道:“还不够。。”
只是将孙氏母女赶出宫中。还不够。
如果不让她们尝一尝她前世所受的那些痛苦。经历一下那么绝望的境地。那么。她的重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夜晚。叶浅浅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幕问天轻蔑的表情。李沐清幸灾乐祸的眼神。刺入胸口被鲜血浸染的匕首。几乎在每天夜里。都要做同一个噩梦。
纵使已经重生。这些噩梦却仍然不放过她。让她每夜都重新经历那种痛苦。那种绝望。有时候。叶浅浅会恍恍惚惚分不清究竟哪里是梦。哪里是现实。自己究竟是重新活过。还是仍在地狱。
叶浅浅借着月光的光亮。掀开被子。走下了床。打开窗子。一阵秋风席卷进來。叶浅浅瑟缩了一下。却沒有关上窗。她仰起头。凝视着夜幕中那周身泛着淡青色冷光的一轮弯月。
今夜。月凉如水。
每当从噩梦中惊醒后。叶浅浅就会像这样凝视着天边的月亮。整个夜晚都被黑暗笼罩。只有灯笼里残烛摇摇欲灭的零星光亮。
这样的日子还要再过多久。叶浅浅有些疲倦地想。
过了一会儿。她重新关上窗子。借着那一点微弱月光。走到了桌边坐下。摸索着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仰头一饮而尽。
不知怎地。竟想到了那日在孟老夫人寿宴上的甘醇佳酿。然后。顺理成章地。从那入口微辣。入喉甘醇的佳酿中。想起了慕容璟。
叶浅浅的手在桌上无意识地轻叩着。突然感觉碰到一件硬物。
硬物。叶浅浅摸索着。摸到一块通体冰凉的东西。借着月光。勉强能够看清那东西的轮廓。
竟是一枚玉佩。
思绪回到前几天。兰溪说那日她在孟府喝得酩酊大醉。是慕容璟亲自抱她一路走回宫中。临别前将这枚玉佩系在了她的腰间。当时她并未在意。只当这慕容璟是把这玉佩送给她。好让她时时想起那日的戏弄。
只是。为什么还要亲自抱她一路走回來呢。
叶浅浅不禁有些怔怔地发起呆。
难道这个小侯爷看上了她。可能性不大。毕竟沒有谁会喜欢上对着救命恩人又踩又咬的悍妇吧。
叶浅浅苦笑一声。除非他是受虐狂。再说了。他这次让兰凌飞送她回來。是想知道。幕问天为何要抹掉她这段记忆。
那这枚玉佩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是讥讽。还是……
叶浅浅大力挥了挥手。似乎要将脑中的那些胡思乱想的想法赶出脑子里。不停地提醒自己:“叶浅浅。这里只是过去的一场梦。你不该对任何人动感情。”
这样想着。叶浅浅果然渐渐平静了下來。
“至于这枚玉佩……”叶浅浅将玉佩握在手中。感受那淡淡的凉。最终还是來到了梳妆镜前。打开首饰盒。将里面的首饰取了出來。将玉佩放了进去。
最后。清脆地落了锁。
我在地狱。你救不了我。
...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