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诚于爱者,必被拯救。
——乌拉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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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跨越近80年,却恍如昨日。
母世界历1914年7月尼德世界革命派星火燎原,直到1928年年底,革命派才被联邦军队压缩在小范围地区,转入地下。革命派的革命没有给尼德人带来光明与希望,却直接或间接造成了大量无家可归的孤儿,很多地区成为无政府状态,这样的地区被称为无主之地。尼德世界第15088星系46421356464城东区就是这样的地区。
“瘦干巴,炒油渣,笨蛮就是瘦干巴,乌拉就是老油渣,瘦干巴,炒油渣,炒炒炒,跳跳跳……”一群顽童声嘶力竭的起哄,把乌拉推到了尴尬的顶点,也将整个东区最骄傲女孩推到了整个东区最瘦小最胆小男孩的同盟者位置。
“跳啊!跳啊!跳下去你就是男子汉了,就再也不会有人揍你了。”整个东区最骄傲的女孩乌拉对整个东区的受气包蛮蛮小声说。他们站在东区最西边废弃危房的三层阳台护栏上,楼下是整个东区应乌拉之邀见证奇迹的顽童。这是12岁女孩乌拉为11岁男孩蛮蛮策划的“男子汉计划”的第一步:跳下三层楼高的阳台——证明自己无与伦比的勇气。
“这不能证明什么?乌拉!”男孩对女孩说,语气很平静。男孩是个书呆子,也是整个东区的笑话:只要你随便给他一本破书,就可以狠狠地揍他一顿。
在东区因为一小块肉挨一顿揍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甚至一顿饱饭就可以买断一个人的一生。但为了整个尼德世界最不值钱的书,愿意挨一顿揍是不可思议的。并且这个胆小鬼还是一个有原则的胆小鬼,他只用劳动和挨揍换取书本,其他的方式一概不接受。此刻他就是为了乌拉许诺的书籍,而站在了阳台围栏上。这对于东区胆小鬼来说也是劳动的一种。
“借口,胆小鬼的借口!不跳就是胆小鬼,永远的胆小鬼!”女孩开始低吼,男孩不跳实在有损女孩在整个东区的名誉。女孩是整个东区的天然和平主义者,专为比她弱小的人打抱不平,而男孩是她打抱不平的重点对象。但女孩对男孩的帮扶总是治标不治本,因为男孩太胆小懦弱了,所有女孩才策划了“男子汉计划”:只有男孩自己勇敢了,才可能彻底改变一切。
“我不能认同你勇气的概念,这很幼稚!”男孩也开始生气。
“瘦干巴,炒油渣,笨蛮就是瘦干巴,乌拉就是老油渣,瘦干巴,炒油渣,炒炒炒,跳跳跳……”见证所谓“奇迹”的顽童越发放肆地叫喊,乌拉的脸挂不住了,情急之下推了男孩一把。
没有防备的男孩从三层楼高的阳台跌了下去,“砰”地一声,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尘土飞扬。整个坠落过程却没有发出尖叫,这是整个“男子汉计划”的奇迹,却没有人意识到。除了乌拉。
“乌拉杀人啦!乌拉杀了老蛮蛮!乌拉杀人啦!乌拉杀了老蛮蛮!……”受邀见证奇迹的顽童们疯狂大叫着如鸟兽散。
乌拉惊惶失措地从楼梯跑向蛮蛮,三层楼高的阳台对一个12岁的女孩来说实在太高了。一动不能动的蛮蛮也用实际行动告诉乌拉太高了。
“我就说这不能证明什么?”男孩脸色苍白咬着牙说,汗大颗大颗地流下。摔断一条腿产生的巨痛折磨着男孩,小小男子汉的勇气却完全控制着哀嚎的冲动。
“对不起!我只是想帮你,对不起,对不起……”女孩嚎啕大哭。
“我知道,我没有怪你……”整个东区最瘦弱最胆小的男孩昏迷了过去,身体保护机制开始接管身体。昏迷;疼痛;天气热时排汗;生病时血液中的白细胞增加;吃东西中毒呕吐腹泻……其实,这些都是人体常见的自我保护现象。而晕血症其实是源自于远古时期的一种自我保护,也是一种生存策略。在远古时期的人们,狩猎时常常会受伤流血,或在耕种时被工具割伤流血,此时如果见血就晕,血压和心率会降低,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失血量。研究证明,一些晕血症患者的症状具有遗传性,这也为上述进化论解释提供了支持。除了遗传,心理创伤也会引起晕血症。
整个东区最骄傲的女孩嚎啕大哭,把外衣撕成布条,找了两跟木条给男孩的断腿做了简单的处理。东区的小猫小狗都享受过乌拉的这种待遇,只是这次换成了可怜的蛮蛮。然后用力拆下了一扇破门板,把昏迷的蛮蛮拖了上去。在暮色中咬着牙拖着门板走向她的小窝——一艘位于城市边缘的废弃武装飞艇。曾经制造孤儿的杀戮工具,现在却成了孤儿的栖身之所。
乌拉越哭越伤心,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手给予她一点援助,甚至没有人扯开窗帘给她一点象征温暖的光亮。整个尼德世界第15088星系46421356464城东区,只有看热闹的尼德人,只有趁火打劫的尼德人,却没有助人为乐的尼德人。或许有一个也在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而嚎啕大哭。20、30年代的尼德世界纸醉金迷,更冷漠如冰。有父母的尚且如此,何况身为孤儿的他们。
……
整个东区最瘦小的受气包蛮蛮在一阵诱人的肉香中醒来,这已经是他昏迷后的第6天。他能醒过来简直是个奇迹,恐怖的高烧和营养不良让他在死神的镰刀锋口上来来回回走了6天。
此刻男孩艰难地睁开眼睛,女孩背着他跪在地上,喃喃低语着:“虔诚于爱者,必被拯救。我改变不了将你推下阳台的事实,我唯一可以改变的是我对你的看法——你是一个勇敢的人,我承认我那样做的确不能证明什么?如果你醒了,我愿意陪你一辈子;如果你残废了,我愿意照顾你一辈子;如果你死了,我只能将你掩埋。这是我能做到的全部。我希望你能醒过来,恢复健康。虔诚于爱者,必被拯救。”女孩不停啜泣,这是她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一个良心未泯的尼德东区人不可承受之重。
男孩艰难地抬起手,碰了碰女孩的身体。女孩咻地转过头,眼中散发出惊喜的神采,返身抱住了男孩嚎啕了起来。男孩龇牙咧嘴,强忍着没有吭声。有些时候疼痛也是一种幸福。
“那里来的肉?你不说我绝对不吃!”男孩斩钉截铁。这是男孩醒过来的第1天,肉汤让他越来越有精神。女孩却越来越没有精神,鼻青脸肿,头发一大绺一大绺地不见,整夜咳嗽。
“我打短工挣来的,你竟然不相信我?”乌拉寸步不让,她可是整个东区说一不二的人物。
“我绝对不相信,难道因为我摔断了腿,世界就变好了?操蛋的尼德人就助人为乐啦?”这是个什么世界男孩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爸爸就是因为太了解这个世界而送命的。在这个狼吃肉,人吃****的世界女孩除了偷还能用什么办法弄到肉,她身上的伤痕就是证明。
女孩试着把勺子伸向男孩的嘴,男孩大怒一挥手把勺子带肉汤打出了很远,女孩愣住了,接着她跳了起来,端起锅摔在地上,哭着跑了出去。
暮色里男孩的呼唤回荡在整个东区,只有狗的叫声回应着他。男孩倔强地拄着木棍拖着断腿往前挪,无论如何他必须找到女孩,女孩已经是他的全部。
曙光中女孩瑟缩着坐在男孩跌落的阳台围栏上,摇摇欲坠。男孩从后面抱住了女孩,牢牢抱住,这是他能抱住的全部,但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整个世界。能抱住的世界才是世界,不能抱住的皆为镜花水月。
“对不起!爸爸!你说过——遗憾是美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不会在为了书本而挨揍了,但我保证不会让这个被我抱住的女孩再受伤害!她就是我的梦想。”男孩一字一顿地说。这对于继承父亲遗愿梦想成为伟大历史学者的男孩来说是异常沉重的,等于为了一个世界而放弃另外一个世界。
“你说什么?”女孩有些迷迷糊糊。一整夜情绪的激烈波动耗尽了她的精力。
“我说我们应该回家了!”男孩说。守护什么是不需要说出来的,只需要去守护。
“嗯!”女孩扶着男孩走下楼梯,互为支撑向着他们的小窝走去。温暖的晨光照耀着他们,身后的影子叠合在一起,就像他们无法再分开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