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一枕黄粱(1 / 1)

王池云竭力撑起身体,笑道:“我到底敢把陈初如何了,镇守大人看来很吃惊。”故作惊讶道,“以你的智慧,居然不能提前预知么?”

陈初的性格有极天真的一面,他固执的相信跟随多年的主君不会放弃自己,但在王池云和白元秋眼里,赵笑刀抛弃他,不过是早晚的事。

两人的立场早已逐渐相背。

宁小初忍不住道:“陈初回去才不到一天。”

白元秋的神色已经平静了下来,淡淡道:“你说的不错,对于这些,我的确应该有所预测。”

宁小初看向白元秋,小少女唇色变白,喃喃:“大人……”

王池云大笑:“你好歹矫词伪饰一下,莫要吓到人小姑娘了。”

白元秋温和道:“不过,虽然在下没有阻止陈兄赴死,现在却不妨碍替他复仇。”

王池云眼珠转动,道:“你要杀了赵笑刀?”

“如今连节度也不叫了么?”白元秋失笑,“王大人为何不猜我要对你下手。”

“在下不过是一柄刀,甚至只是一条狗。”王池云秀丽的脸上渐露狰狞,“握在谁手里,就得听谁的话,刺谁咬谁,难道能自己决定么?在下和陈兄又没私怨,若非赵节度为了制衡他,刻意提拔在下分薄权柄,陈兄如何会落到这般下场。”

白元秋勾起讽刺的笑意,缓缓道:“如此绞尽脑汁的诡辩,委实辛苦了。”轻声,“换了旁人,未必不会被说动。”

王池云顿住,此刻自己命悬人手,而这人又异乎寻常的坚定冷酷,如果不能打动她——

“你真不打算放过我?”王池云认真问道,眉目中露出近于天真的困惑,“在下和陈兄,对你来言,又有什么区别。”

“你们哪里没有区别?”云昉忍不住插口问道。

“你不明白?”王池云道,“对于白镇守而言,我和陈初皆是立场相对之人,若说有区别,那便是陈兄决计不可能投降,而只要镇守大人肯饶我一命,王池云即刻向您效忠。”

云昉吐槽道:“那你也得有忠可效才行。”

王池云真诚道:“就算是对节度大人,在下也尽职到了最后一刻。即使败于白镇守之下,也非因我出卖所致。”看着白元秋,“良禽择木而栖,大人智计手段高我百倍,何必担心池云不是真心顺从?”

白元秋忽然笑了,和时光外的韩晚同步道:“王大人是否知道,你实在很像一个人。”不待对方回应,她便自己给出了答案,“在下的结拜二弟,纳兰九。”

王池云勉强笑道:“仆岂敢与纳兰公子相比。”

白元秋道:“能露出这种表情,看来你也颇知道纳兰。我昔日与其结拜时,深感二弟心性之险,偶然也会想到,若他不慎踏错一步,究竟会变作什么模样?”

她看着王池云,微微笑道:“王大人觉得,他会变作什么模样?”

王池云被白元秋的目光注视着,心上忽起寒意,喃喃道:“……如仆这般?”

白元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笑道:“恐怕纳兰心胸之险,还要更胜过王大人。但无论实力高强与否,这等性格的人,都绝对不会甘心居于他人之下。”

王池云的手脚发冷,白元秋的评语等同于断绝了自己求生的希望,眼看少女目露杀机,他努力凝聚起全身的力气,朝白元秋一头撞去——如果不能伤了对手,现在死,至少能得个痛快。

云昉见状,迅速闪身上前,出枪如银箭,枪花一分为四,如同浪白浪翻溅时带出的银光,真气外放,瞬间切断其手脚经脉。

枪尖自王池云琵琶骨上穿透,将他挑到半空:“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收枪,将王池云甩到地上。

白元秋含笑看着发小的举动,自己则亲手给赵笑刀加了禁止,然后嘱咐从属之人:“好生照顾赵节度和王大人。”又朝蔡姮温和道,“蔡大人也请暂时委屈一二。”

蔡姮点头,如今她岂敢再说一个“不”字?

白元秋颔首,带着云昉和宁小初来到石牢。

已至初夏,树丛披着月色,山花逐渐变得疏落。

白元秋脸色沉重,还未靠近,空气中便传来浓郁的血腥气。

宋卓余守候在此,替三人指路,道:“虽然已经开门散过气味了,只是陈家上下,包括仆役在内共二十七口人,除陈大人外全部罹难。”

宁小初捂住嘴。

白元秋看她一眼,道:“要不然,小初便在外等候。”

宁小初摇头:“我还是去看看,万一还有人活着,我也可以救他。”

白元秋点头,不再多言。

石牢中,血液渗透泥土,染成独特的黑红之色。

在进入这里的那刻,宁小初心中泛起后悔之意,江湖高手的感官太过敏锐,能清晰的听见粘稠液体流动滴落的声音。

“这里全是血。”

云昉伸手按在宁小初的后心,内力缓缓推送,助其平复心绪:“宁姑娘,你还好……”

声音顿住,转角后,尸体如堆。

残肢断臂满地都是,几乎难以将肢体和躯干合上,那些少量的大块尸体,亦布满了伤痕。

恍惚是人间炼狱。

“陈家何罪,竟至于此!”云昉脸色冷凝。

白元秋脸色忽然难看已极,身子一晃,竟弯腰按住额头。

“阿念姐姐,你不舒服么?”

白元秋没有回答,她眼前再次泛起大片猩红,眼前闪过熟悉而陌生的片段——千寻云岭之上,杀声震天,血肉成河。

亲朋故友,皆刀兵相向。

“奇怪。”白元秋轻声道,她感到自己现在似乎变成了两个人,一个为眼前的景象所触动,另一个,却掩藏于内心深处,无喜无悲的看尽人间哀乐。

“你最近状态真的真的很不好。”云昉严肃道,“阿年姐姐,你是不是过于勉强自己了?”

白元秋摆手,否认道:“区区小事,我并不觉得勉强。”直起背脊,率先往里走。

云昉眉间忧色更甚,她和宁小初对视一眼,暗暗决定,若是白元秋情绪再起波动,就算来硬的,也要把她带出去休息。

陈初被关在最里面的那间牢房里。

“陈侍卫。”高秋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格外温和,用哄小孩的口气道,“您先将小公子放一放,容在下替您处理伤口。”

陈初不理。

白元秋默默停在门口,里面,陈初披头散发,五指指甲俱被连根拔除,他黑衣浸血,一臂已失,单手将婴儿的襁褓护在胸前。

她听不到小孩子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陈初抱着的,只能是个死婴。

“那孩子,那孩子,是我们当初在路上接生的?”宁小初喃喃。

“是,陈家仅此一子。”白元秋沉声道,缓缓从胸中吐出一口浊气。

宁小初扭头,牙关死咬,眼眶通红。

铁栏之内,陈初旁若无人的半跪在地上,看着怀中的孩子,柔声哄道:“好孩子,莫再睡了,爹这就带你去找妈妈。”

高秋岚武艺低微,看着陈初血越流越多,生机渐失,只急的无可奈何。

白元秋见状,慢慢靠近陈初,忽然伸手扣住他穴道,轻声劝诱:“陈兄。你伤势沉重,还请……”

陈初喉咙里忽然发出不似人类的惨叫,他虽然手脚经脉被毁,然而气海尚存,全身真气霎时□□,发挥出比寻常更剧烈的力道,自手掌处深深透入白元秋体内。

瞬间,两人的心绪以真气为桥,有短暂的交互。

大量的负面情绪涌来,几乎淹没白元秋的脑海,她反应极快的旋身挣脱,后退三步,额上微现冷汗,而陈初竟也在片刻的僵硬后,开始逐渐恢复清明。

“……你到底是何人?”陈初哑声道,抱着孩子的独臂收紧。

“我是,白元秋。”

此时,侍立在外的宋卓余眼神忽然变化,晃神之间,顾惜朝竟然再次来到这个少年的体内。

看来刚刚由陈初带来的情绪震撼,的确撬动了白元秋的一丝心房。

“宋卓余”抓紧机会,开口道:“大人……”

哑穴一麻,白元秋竟然凌空点住他的穴道,制止了后面的话。

“阿念姐姐?”云昉疑惑道。

“别说,我不想知道。”白元秋淡淡道,她看着宋卓余,眼中微微带着悲凉,轻声,“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不是时候?”云昉有些傻乎乎的问。

白元秋微笑,摸摸发小的脑袋:“我们出去走走。”

宁小初拦住:“那陈初呢,大人不管了?”

“全都交给你了。”白元秋平淡道,神情漠然,似乎刚刚的情绪波动,都是别人的错觉那般。

宁小初还想说什么,考虑到白元秋现在情绪波动的状况,还是默默答应了下来。

云昉迷迷糊糊的被发小带走。

两人缓步往山顶爬去。

“阿念姐姐?”云昉唤道。

白元秋温和道:“快到早晨了,机会难得,阿昉陪我看看日出如何?”

云昉无语:“你到底怎么了?”

白元秋还未回答,杜星珮的身形忽然自远及近,快速的跟了上来,张口呼道:“小白……”

余音吞没,白元秋弹指封穴。

云昉几乎要抓狂了:“你又把杜星珮点住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无可奈何,“现在事情还没有全部尘埃落定,你这就不管了。”

“不用管了。”白元秋笑道。

云昉挑眉:“不用管了?蔡姮不说,但铁松先生的性格,未必愿意被你拿去做招牌用。”

白元秋耐心解释:“我本来打算以铁蓉姑娘为筹码,吓唬铁老,但现在都不必了。”缓缓道,“时间不够我再回去无霜城见师兄,但能和你在一块,也是很好的。”

云昉扶额,看着白元秋的眼睛:“阿念姐姐,我现在已经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

白元秋的眼神温柔而悲伤,却又透着历经世情的漠然与苍凉,云昉看着她的样子,不知为何,竟也觉得伤感了起来。

“欠你的簪子,我本打算用心雕琢,好赶在及笄时送你。”白元秋将才完成一半的玉簪插在云昉的发鬓上,微笑道,“可惜了。”

两人此时已经来到山顶,天际云海交界处,微微泛起金红的颜色。

云昉伸手触碰发簪,定定的看着白元秋,慢慢退后,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白元秋没有去拦。

“白,教主?”云昉缓缓道,顷刻间,豆蔻年华所特有的眼神已经不再,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忽然显得成熟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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