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火很大很大,夹杂着噼里啪啦的啦啦的声音,烧焦的味道直冲嗅觉。
住在卫宅的人统统都去了,只除了那几个孤儿,不是他们不愿意来,而是这种“儿童不宜”的场景还是别见到的好。他们也只好往这边的方向进行跪拜,感谢他这些年的养育之恩。至于其他的大人都来了。了空将火把投了过去,沾上火油的柴枝很快就燃着了,连同上面的东西。
是火葬,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葬礼可有可无,怎么死的,死在哪儿,死成怎么样都毫不在乎,哪还会管身后事怎么办。可是现在,却是死在家中,总得要处理一下吧。他们一生奔波劳碌,哪曾为自己设想过,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别人。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到最后他们仍是两手空空。没有墓地,没有墓碑,甚至乎不留一个名。数十年过后,最多只能从一些人口中听到一个故事。
曾经呀,有一个穿着粗衣麻裤的人,他一手拈着把木剑,一手拈着张符纸,将那些害人的妖魔鬼怪杀了个片甲不流……
了空离火源很近,感受着那除除的热浪,然而这一点的火却无法将他的身躯煨暖。他现在的身份仍是个和尚,仍是穿着他那套白色的袈裟。可是他并没有拈起佛珠念《往生咒》,更没有念别的经文。看着死人,和尚总得要念上几句“阿弥陀佛”吧,可是他却是紧抿着嘴,粒声不出。你让他说什么,干这一行难道还不知道那不过是个仪式而已。他不需要,他们卫家的男儿更不需要。该去的地方他们勇往直前,就算那是刀山火海又如何,他们眉头都不会眨一眨。前世冤,今生还;生前孽,死后还。他们满手腥血,死后不是轮回转世,而是下到十八层地狱,接受酷刑报应。为什么会这样?他们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可为什么他们却要遭到恶报?他们做得不对吗?做得不够好吗?他们的正义,他们的执着,到头来只换得一把黄土,一身烙印,这究竟值不值得?
了空的心里面反反复复开始捏着燕若梦常有的计算,究竟值不值得,值不值得?谁又可以告诉他,他们所做的一切究竟值不值得?
他身后是洛绛雪,艳红色的衣裙已换作是白衣白裙,从头到脚的素白,就连脸也是白的。自从龙飘云走了后,她就有些浑浑噩噩。毕竟龙飘云是在她手下灰飞烟灭的,虽然她们亲为姑侄,但是数十年来也只是见过几次,压根子就不会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可是她就是觉得难过,就是难受。怎么会这样?她都不爱自己,将世袭的“驱魔龙族传人”的位置传给了别人,还要自己拼死拼活去保护那个人。为什么自己还要为她的死伤心难过,是因为她是毁在自己的手上吗?她们洛家与龙族一直都是相亲相爱的,几千年来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都不会伤害自己人,更何况是自伤残杀。可如今她却亲手将龙飘云打得灰飞烟灭。虽然她早就死了,但是她仍无法接受。
前面是烈火吞噬着卫浩南的尸身,可是她的眼里却似乎回到了当日,她化作赤龙将龙飘云打得灰飞烟灭。没有哭泣,没有哀嚎,只有那魂体底里撕碎的破裂。
凌天恒拖着燕若梦远远站在众人身后,他担心她抵抗不住那燃烧着的高温,她才不过刚刚苏醒过来而已,身体尚未复元。
燕若梦望着那烧得有些诡异的火燃,有些茫然。她的精神仍有些恍惚,完全就搞不清楚发生了些什么事,脑袋仍是浑浑沌沌的,一问三不应,如布娃娃般仍由人摆布。
一觉醒来,只是觉得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的,仿佛大难临头般。不过他们看到她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喜却没有被她忽视掉。奇怪,这些人怎么回事,看到她就好像十年九世没有见过的。
可是没有机会问,甚至乎连说话也未曾说。那一边卫浩南的噩耗便传了出来。她愕然、惊讶、诧异,还有不愿相信。可是现在却不由得不让她不相信了。
那火正在燃烧着,燃烧着一具尸体。虽然火光闪耀,可她还是认得那个人是谁。两年多了,也快将近三年。自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想到的是他,第一个找的也是他,第一个帮助她的也是他。可以说若没有他,她根本就不知如何在这陌生的世界活下去。
然而她对他为她所做的一切毫不领情!
是的,他们不过是利益上的往来,她没必要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去感激他每一次的援助。他也不过是受人所托,也不过是对她有所图谋,她没必要对一个挖空心思在自己身上打主意的人感恩戴德。自小的经历只能让她更加地提防任何人,当然也包括这些所谓对她好的身边人。他们对她的好,她记着,但是她也不会忘记再去计算那个为什么要对她好。因为好有用嘛!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当然也犯不着别人对他的施舍。
曾经她也希望这位老人家早点归位,毕竟老的不去,幼的上不来,对于绊脚石,她可是会毫不犹豫地踢开。可如今看到那火焰无情地吞噬着,她却又很难受。他怎么就这样走了,她欠他的还没有还,她可不想欠别人的东西,那样子身上就好像压了很多东西,压得她好不难受。
她旁边是凌天宇,他握着她的手,若非如此,她也会像常康宁那样。
现在的常康宁跪在另一边,风迎面吹来,带来热辣辣的气息。风将他吹走,那他在这个位置上是不是可以将他留下来。他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他说。风儿呀,能不能别将他带走。
尴尬的关系,纠结的感情,理不清的心结。卫浩南受伤期间,虽然都是常康宁在照顾,可是他们始终没有说上一句话。每每卫浩南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他,那眼神,那样子总是流出殷切的期盼,他希望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能回到以前那种纯真的开朗。然而每每这时,常康宁就会撇过头去,当作什么都没看见,自顾自弄着该弄的东西,仿佛他会在这出现是被逼的、不情愿的。
其实他明白他当年的苦衷,明白他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世,明白他为什么不愿与自己相认,他为自己做的一切,他都明白!可他就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懵懂的少年了!
人总是要长大的,每天都遇到那么的人,发生那么多的事,想不长大都难,特别是拥有那不同寻常的经历。
自小就被寄养在异国,他那位开明的养父很小便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是养子,但是他会将他当作是亲生儿子来养,因为他没有儿子,他不用担心会有人来与他争宠、会受到冷落、会受不到疼爱。是的,从小到大,他所需要的爱并没有少过,只有增无减,哪怕是他违背他们的意愿去念了灵魂学,要当一名驱魔天师,他们也都只有无奈地给予支持。
或许这便是命。驱魔家族的小孩是改不了行的,永生永世都要将这一工作进行到底。可是他不知道,以为这仅仅是爱好,仅仅是模仿,仅仅只是个崇拜。身为族长又是医师的养父永远都有干不完的工作,他仅仅只是想替其分担。养子又怎样,又没有哪条规定说养子不可以子承父业的。好一个子承父业,很多时候,他也会在想自己的生父生母,自己的血亲,他们又是干些什么的呢,会不会反对自己走这一条路?不,他们没权反对,抛弃他到一边,将他置之不理,干吗还要管他干什么活儿,他们早就不理他的死活了,又有什么资格来干预他做什么工作。对,我的职业由我作主,他们没资格管,别人更没资格来管。然而没有想到的是,事情太多的复杂,急速的转变让他应接不暇,更加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