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内齐被押送下去的背影,刘成吐出一口长气,向切桑问道:“你觉得扎鲁特人会接受我们的条件吗?”
“由不得他们不接受!”切桑笑道:“如果被俘只是内齐一个人倒没有什么,最多让长子提前继位罢了。说不定他那个长子心里还会庆幸,让他可以早许多年当上大汗。可问题是我们这里还有好几百俘虏,这些都是扎鲁特部最精壮的男丁,如果一下子都没了可是要伤筋动骨的,如果那个长子敢拒绝,就等着内乱!”
“那会不会他们宁可内乱也要死死抱住东虏的大腿呢?毕竟他们的牧地距离东虏更近。”
“那我们也没有任何损失呀?至少俘虏都在我们手上,还削弱了扎鲁特人的实力!总比像杨大人先前那样白白放回去好多了?”
“这倒也是!”刘成叹了口气:“归根结底还是实力太弱呀,才要玩这些小手段。”
“呵呵!”切桑笑道:“其实大人您现在的形势已经很不错了,汉兵有一万余人、察哈尔、土默特两部加起来有一万余骑、其他的零散加上夫人、大汗的宫帐军还有三四千骑。甲兵、大炮齐全。再说您西北南三面都是友军,可以一心向东,必要时还能向您岳父借兵。当初达延汗即便是统一蒙古各部之后的时候还及不上您现在呢。”
刘成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心里清楚切桑说的不错。对于历代中原王朝来说,对其威胁最大的往往不是那些刚一得势便大举南侵的,而是那些得势之后并不急着南侵,而是忙着向东、向西,向北讨伐,削平草原群雄然后再南侵的。究其原因是这些草原霸主的核心盘其实都并不大,多不过百万,少不过数十万,其称霸也不过是一两次胜利的结果。假如刚一得势便大举南侵,即便能赢一两次,中原王朝也可以通过联合其他与其敌对的部落牵制他而一旦其将东至白山黑水、西至天山数万里草原上的诸多部落整合起来,不但本身的力量大增,而且无需防备东、西、北三面的敌人,可以全力向南,对中原的军事压力自然大不相同。因此历史上稍微有点远见的中原王朝对于草原上的争霸战争都是极其关心的,原因很简单草原如果统一,接下来中原就要倒霉了。而达延汗虽然统一了大漠南北的蒙古诸部,但以西的卫拉特人、辽东的女真人却依旧在他的控制之外,他必须留下兵力加以防备而刘成因为通过外交和军事手段已经提前解决了西、北两面的威胁,虽然兵力不多,却可以集中向东,形势自然胜过了达延汗。之所以刘成如此谨慎,不过是因为在这些蒙古部落后面还有后金这个庞然大物。
“大人!”切桑看到刘成沉吟不语,心知对方是在考虑后金的问题,低声道:“大人,以在下所见,眼下最关键的是车臣汗硕垒,只要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就可以实施大人联络东海女真之策,到了那时,彼分而我专,要破女真人便不难了。在此之前,还是持之以静为上!”
切桑这番话倒是正好说中了刘成的心思,在他的内心深处是极其不愿意就这么直接出兵远征辽东,与皇太极正面交锋的。在后世的网络上,许多人将满清的胜利归结于明末统治阶层的无能和渔猎民族的蛮勇,却无视女真统帅们在其崛起过程中的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依照战争的普遍客观规律的来指导自己的军事行动的。如果说刘成在穿越之前对此还有所怀疑的话,穿越之后的军事生涯很快就打消了他这方面的疑问,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敌人都占据数量上的优势,但在具体的战场上往往女真人却是占有数量优势的一方,这无疑要归功于其统帅巧妙地军事调度和出的组织。
努尔哈赤从一个破落的小部落头领起家,在一代人的时间里从充其量几百战士的小部落首领跃升为拥兵数万,拓土千里的东北亚最强军事首领,要说他就是硬凭着一股蛮勇杀出来的,刘成是打死也不信的。东北的老林子里不怕死能打的蛮子多了去了,位置更北环境更严酷的东海女真可比努尔哈赤的建州女真不怕死能吃苦多了,为啥在努尔哈赤之前都是明军的手下败将?为啥女真各部内斗的最后胜利者不是别人就是努尔哈赤一家?明末军队的确很,但不等于就不能打仗,那些死在努尔哈赤手下的明军名将们虽然没少捞钱,可也个个身经百战,立下了赫赫战功,总不能说他们当初打倭寇、平定杨应龙之乱、打套寇的时候就是英明神武,遇上女真人就是无能的脓包了?刘成自己是上过战场的,长枪如林,箭如雨下,任你是力能举鼎的霸王,还是天下无双的剑豪,个人的武力能起的作用微乎其微,如果身边没有几十几百武艺高强、甲坚兵利的亲兵护卫跟着,啥时候给敌人的杂兵一刀砍了也不稀奇,更不要说百战百胜了。努尔哈赤父子指挥的战斗往多了说上百,往少里说也有三五十次,要是能靠蛮勇赢这么多次下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一家是超级赛亚人转世。与其相信这个,刘成还是觉得相信他们是第一流统帅的解释更靠谱些。
而且在努尔哈赤父子的指挥下,那支军队在长达六十余年从努尔哈赤1584年起兵统一女真各部算起的时间里赢得了无数的胜利,这种多年从胜利自信,再从自信胜利不断正反馈累积起来的信心是非常可怕的。在古代战场上,士兵们通常排成密集队形相互厮杀,随时都可能被杀死视野范围又极其狭窄,能够看见的只有眼前一两米见方大小的范围,心理和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很多时候胜负就取决于哪一方更能多撑半分钟。虽然刘成自从起兵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但毕竟只有短短的两三年时间,手下的士兵多半在不久前在站在敌对的旗帜下,这方面的差距就拉的很大了。刘成自己估计假如自己与皇太极在其他条件同等的情况下,即便皇太极的指挥调度水平下降到和自己在一个水平面上,自己打输的可能性也要多两三成。
除此之外,崇祯六年的形势也对明军极为不利。经过两代人的苦心经营,后金已经控制了松辽平原的大片土地,将朝鲜和蒙古左翼变成其附庸,而明军则已经退缩到了辽西走廊的出口,原本位于辽南和海上的东江镇也已经不复存在,余部已经投入后金麾下。如此一来,明军的反攻路线无非只剩下两条:1、从辽西向北2、从山西出发,越过蒙古高原的东部从大兴安岭山脉的缝隙进入松辽平原。而这两条进攻路线有以下几个问题:1、两条路线相距太远,而且之间存在巨大的地理障碍,几乎无法进行策应,假如明军分兵合进后金军队可以轻而易举的利用内线的机动优势,集中优势兵力将其逐个击破2、从山西出发的那条线路后勤难以保障,而且蒙古高原东部各部已经多半依附了后金,会成为隐患3、出辽西走廊那条路线进攻宽度太窄,没有足够的空间展开兵力。因为对于防御一方来说,最困难的就是判明敌军的主要进攻方向,这样才能有侧重的部署兵力。而明军现在已经被堵在辽西走廊里了,锦州、松山便是最前沿的几个堡垒,其宽度也就1520里,也就是说辽西明军向北的路线实际上也就是两条:一条出山海关再顺大凌河谷经建昌现葫芦岛所辖、朝阳转而向东,跨医巫闾山到东北重镇辽阳一条沿着渤海海边山海关绥中宁远锦西松山锦州。皇太极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在这两条路的出口修建堡垒,留下少量兵力驻防,明军如果进攻他大可在后方慢慢动员,然后出兵救援,鉴于防御是比进攻更强的作战形式,后金军胜利是大概率事件。反观后金在控制了蒙古和朝鲜,解决了辽南东江镇之后,他可以选择从宣大到山海关千余里任何一个点进行打击,明王朝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防御,攻守之势已经显露无疑。
所幸的是,统帅的才能并不是决定胜负的唯一因素,否则汉尼拔和皮洛士就不会输给罗马人了。毕竟皇太极的才略再怎么牛逼,也会受到其拥有资源和内外政治条件的限制,说白了战争不过是政治的延续,天才的将军不过是政治家的古往今来战场上百战百胜,最后却输掉了帝国和自己脑袋的伟大统帅比比皆是。作为一个新崛起的强权,后金不止是大明的威胁,同时还是蒙古人、东海女真、朝鲜等原本东北亚地区势力的威胁,而他基本力量虽然精锐,但总量却有限。要扭转不利的局面,从辽西或者从山西开始反攻是没有出路的,明金战争的胜利之钥不在锦州、不在松山,而在东海女真、在漠北,只有威胁后金政权的核心部分松辽平原,才能迫使其将兵力从辽西的正面战线抽走,迫使其两面、三面作战,疲于奔命,战局才会有转机。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要克服许许多多的困难,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但那不过是战术细节,在战略拟定了之后,那些应该是下属军官们考虑如何实现的事情。
这就是刘成在围攻和林格尔期间对战局认真思考后的成果,他将其中一部分设想透露给了杨嗣昌,以争取对方的支持,但却将实施的细节隐瞒了下来。因为他对于帝国高层的保密水平深表怀疑,如果对明末战争史中后金军队的行动稍加研究,就会发现其很多行动是很有针对性和预见性的,这只有两种可能1、后金的将帅们中有预言系的师2、他们在情报工作上很有一套。刘成可不希望自己的军队会成为帝国某个高层愚蠢大意行为的殉葬品。
切桑看着皱着眉头的刘成,作为心腹,他很清楚这位将军的野心和眼光有多么远大,追随刘成的时间越久,他就对刘成的见识之广博越发惊讶,那颗光洁的脑门里面仿佛隐藏着一个陌生的世界。好像这个世界就没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永远看远一眼,永远先人一步,切桑曾经想揣测一下这些见识的由来,不过终归以失败而告终,最后他还是给出了一个颇有佛教徒特的答案菩萨转世,与生俱来的宿慧,自然不同。作为一个僧侣,还有什么比追随一个生具宿慧之人更为远大的前程的呢?
窗外传来交换哨兵的口令声,将刘成从思考中惊醒了过来,他走到窗口,向楼下望去。只见两名哨兵正在换岗,月光照在他们身上的铁甲上,更增添了几分寒意。已经是三月了,这要是在江南已经是杨柳纷纷,桃李笑风的季节了?可是在这塞外的归化城,天黑后还是是朔风如刀,触肤欲裂,也难怪江南盛产的是风流才子、如花佳人而这里只有似铁儿郎,巾帼英雄了。想到这里,刘成禁不住往对面三楼一个有亮光的窗户望去,那是自己妻儿的住处,他的心中一暖,脸上禁不住多了几分柔和。
“大人,我以为对车臣汗硕垒,还是要徐徐图之!欲速而不达呀!”
切桑的声音将刘成从遐想中拉了回来,他的目光转向切桑,从这个喇嘛的目光里面可以看到火一般的热情。这个人想要的是格鲁派的兴盛,想要的是转世的福报。很好,只要有所求就好说,就怕你是无欲无求之人。想到这里,刘成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为什么这么说?”
“大人您知道吗?车臣台吉就在过去的四个月时间里一共从我们这儿买走了多少铁锅吗?足足九千只,难道他准备改行当厨师吗?”未完待续。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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