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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逃走(1 / 1)

虽然池乐山心中早已有了准备,但当杜固图穷匕见的时候,他的脊梁上还是感觉到一阵酥麻,这与胆量无关,只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对危险到来的警觉。他咬了咬牙,沉声道:“大人,要是在下说确实是不知道呢?“

“呵呵,不知道?“杜固站起身来,走到池乐山身旁冷笑道:”方圆几十里你们这个寨子是最大的,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就和你们隔着一个山梁,你们说不知道?那好,你打开寨门,让我们进去搜一遍,若是当真与你们无关,本官自然会还你们一个清白。”

池乐山清楚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墙角,进退维谷的窘境让他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层的冷汗,却又不敢伸手去擦,汗珠从脸颊上滚下来,落在胸口上,很快便浸出一块深色的汗迹。

“秀才公,你为何不说话了?”杜固笑道:“莫不是这桩案子当真与你们有关?”

“没有,没有——”池乐山赶忙矢口否认,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若是被这个帽子扣到头上,那可是灭族的罪名。

“没有?那为何不开寨门?”杜固的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来人!”

“在!”

“给我把这位秀才公待下去,好生看待!待我把寨子攻下来了,再与他计较!“杜固厉声喝道。

“开,开!“池乐山的神经终于被杜固的最后一击被压断了,他连胜喊道:”大人且息怒,我马上让兄长开门!“

“这不就好了!“杜固笑了起来,他轻轻的拍了拍池乐山的肩膀:“秀才公,何必弄得这么难看呢?”

洞开的寨门下,池乐山的脸色惨白,站在一旁的池乐川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在郝摇旗的指挥下,士兵们从寨门鱼贯而入,控制了寨门和寨子里的其他要点,道路两旁大门紧闭,居民们小心的从门缝里向外窥看,就连啼哭的娃娃也立即被母亲用乳头堵住嘴巴,以免惹来横祸。

“郝把总,你给我好好搜,仔仔细细的搜,一定要给秀才公一个清白!”杜固的声音并不大,但将最后的“清白”二字咬的非常用力,好似要那两个字嚼碎了咽下去。

“是,大人!”郝摇旗应了一声,就带着一队士兵向乐家的宅院跑去。池乐川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弟弟一把扯住。眼见得从院子里面搬出来的财物越来越多,池乐川脸上的神色也越发激动,终于他挣开弟弟的拉扯,冲了上去,还没跑两步膝盖便挨了一枪杆扑倒在地,刚想起身就被几支长枪逼住了。

“大人!”池乐山上前哀求道:“请恕我兄长无礼,饶过他这次吧!”

杜固没有理会池乐山,转过头问身后的书吏道:“你说说这池家兄弟一共欠了多少赋税?”那文书翻开一份书册翻到其中一页念道:“禀告大人,池家兄弟历年来欠下的正赋共有毛粮一千七百余石,银四百五十两;此外还有辽饷,这个寨子一共就缴了天启年的,还是按照两百亩交的。“

“两百亩?“杜固转过身,对池乐山问道:”这么大的寨子才只有两百亩地?那你们都靠什么过活的?“

池乐山没有回答,过了半响功夫方才低声道:“大人若是要钱粮尽管开口,小人自当破家报效。“

杜固刚想答应,突然想起临别前刘成的叮嘱:“我这次为啥挑了池家兄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因为这两人名声够臭,不会有什么同年座师庇护。所以你尽管下手,让那些观望的家伙看看不交钱粮会是什么下场。不要管能从他们身上弄出多少油水来,只要让池家下场越惨越好!“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咳嗽了两声,笑道:”瞧秀才公说的,咱们倒像是冲着贵寨的钱粮来的似的,要知道咱们可是朝廷的官军,前些日子的劝捐也不过是全凭自愿罢了。今日来贵寨只是为了两件事:一件是那三十多条人命还有被劫走的钱粮;第二件便是贵府拖欠的正赋和辽饷,那些可是皇粮国税,非交不可的!“

池乐山看着杜固笨拙的打着官腔,心底却是越来越凉,以这些年来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的经验,他早已看出杜固现在说的都不过是些掩饰自己真实目的的废话,这伙官军的真实目的既不是为了破案,也不是为了所谓的被拖欠的正赋和辽饷。按照明末地方的政治权力划分,像衙役被杀、拖欠赋税这些都是属于地方行政事务,像杜固这样过路官军即没有责任也没有权力插手其中。唯一可以勉强与杜固扯上关系的便是若被劫走的钱粮是支给他的,所以才过来追查,可方才杜固又拒绝了池乐山主动拿出的钱粮,显然其兴趣不是在钱粮上面,如果将先前发生的一切联系起来,那其真实目的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想到这里,池乐山已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他喝住了正破口大骂的兄长,对杜固道:“大人,钱粮被劫、衙役被杀的事情与我等实在是没有关系,这些日子外边到处都是土贼,我们寨子都是闭门自守,如何知道隔着一个山梁发生的事情?至于拖欠正赋与辽饷是我们的错,还请大人报个数字出来,我们兄弟两个便是破家也会缴清了。”

“缴清了?”杜固从书吏手中接过书册,随手翻了翻笑道:“这可不是个小数呀?”

“小人方才说过了,便是破家亦当缴清。”

“好!”杜固将账薄丢给一旁的书吏:“你便算给秀才公听听。”

“是!”书吏应了一声:“不过有件事情还请大人示下,这钱粮应该用什么法子计息?”

“计息?”杜固皱起了眉头,问道:“计啥息?”

“禀告大人,池家欠下的正赋和辽饷都有些年头了。您想想,民间便是两家之间借了一升谷子,还的时候也要多上几合的。这些年下来岂有原原本本的还上的道理?”

“说的也是,还本付息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过这计息还有很多种不成?”

那书吏笑道:“大人,这花样可就多了去了,有羔羊息的,这是前朝蒙古人常用的,春天借给你一只母羊,秋后还回去就得多一只羊羔,取得是牲口生崽之一;还有的便是当铺常用的‘九出十三归’,比如您手里有个物件到当铺里,朝奉说这物件值10吊钱,可你就能拿九吊钱走,算是预先扣下一个月的利息,三个月后除了要还10吊钱的本金,另外还要给每个月一吊的息钱,算起来一共要还13吊钱,所以叫九出十三归。”

那书吏一口气介绍了六七种计息方式,杜固听得头昏眼花,猛地一拍大腿道:“哎呀呀,这么麻烦哪个听得明白?对了,秀才公你家里不是常放债的吗?上面几种随你选一种吧!”

杜固的话在围观的人群中引起了一片哄笑声,甚至就连两边的房屋里也传出一阵压抑不住的笑声,池家兄弟在利用高利贷盘剥的时候可不会顾及宗族与邻居的情分,不少同寨的百姓因为换不清高利贷而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和家产,沦为了池家的佃户,此时看到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池家兄弟现在落到这种下场,又如何会不感觉到快意呢?

“任凭大人处置。”此时的池乐山却表现的格外的冷静,可能是受到弟弟的影响,池乐川也没有说什么。池家兄弟的表现让杜固有些意外,他本来还以为这样能够激怒对方,给自己找个动手的借口的。池乐山驯服的表现倒让他有些意兴阑珊,杜固懒洋洋的摆了摆手:“什么羔羊息就算了吧,咱们汉人用啥蒙古人的法子,就用那个九出十三归吧!”

“多谢大人开恩!“池乐山躬身拜了一拜,苦笑道:”在下现在有些尿急,还请大人开恩!“

“嗯!“杜固朝郝摇旗使了个眼色,郝摇旗站起身来,池乐山赶忙跟了上去,当走过池乐川的身旁时,他偷偷的瞟了兄长一眼,池乐山心里很清楚,这恐怕是自己看兄长的最后一眼了。

与绝大部分走入文明社会的民族一样,汉人将一般将厕所布置在住宅区的边缘地带,池家寨子也不例外,由于这个寨子是建在一个三面陡坡的高地上,厕所的背面便是一个十几丈高的陡坡。郝摇旗看了看厕所,并无其他出路,便示意池乐山进了厕所,自己一屁股坐在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可郝摇旗在厕所门口坐了一会,突然听到里面一阵响动,赶忙跳了冲了进去,只见厕所面朝陡坡方向的墙多了一个大洞,池乐山早已不见了。郝摇旗跑到洞口探头往外面一看,只见陡坡下池乐山正从地上站起来,原来那厕所不过是个茅棚,四壁不过是层抹了层泥的篱笆罢了,表面上看过去是一堵墙,实际上一撞就散架了。方才池乐山乘着郝摇旗不注意,撞开后墙抱头从陡坡上冒死滚下去了。

“狗贼,给我站住!”陡坡顶部的郝摇旗气急败坏,却又不敢如池乐山那样抱头滚下去,毕竟对方方才已经是狗急跳墙,没摔破脑袋已经是祖宗保佑。郝摇旗若是原样照搬恐怕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可若是从其他路下去就要绕过半个山头,池乐山早就跑的没影了,饶是郝摇旗在陡坡上暴跳如雷,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池乐山一瘸一拐的消失在山坳里。

“什么?拉泡屎的功夫你就让那个池乐山给跑了?”杜固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看着垂头丧气的郝摇旗,他方才的好心情已经完全被破坏了。

“该死,那茅坑就在陡坡边上,我守在门口,却不想那厮撞开后墙,从陡坡上滚下去了。”说到这里,郝摇旗的那种黑脸已经胀的与猪肝差不多了:“他摔伤了腿,肯定跑不远,我马上带人去追。”

“追个屁呀,这儿到处都是沟沟坎坎的,那厮又熟悉地形,随便找个狗洞一钻你去哪儿找他?”杜固想了想:“算了,你赶快回县城,把这件事情禀告刘大人。”

“是!”郝摇旗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却听到本来已经被遗忘的池乐川大笑起来。杜固走到他面前,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这两个蠢货中了那我二弟的圈套,哼,我那二弟定然是县里、不州里去告状了,到时候我要让你们都死!“池乐川恶狠狠的骂道。

“是吗?”杜固笑了笑,固然拔出腰刀在对方的脖子上一勒,锋利的刀刃立即割断了池乐川的喉管和动脉,鲜血从伤口喷射出来溅了好远,生命力十分旺盛的身体还在地上抽搐了好一会儿,方才完全死去。

杜固乘着血还没有完全在刀刃上凝固,在尸体上擦干净方才还刀入鞘,冷笑道:“告状?去阎王爷那儿去告吧,只怕在阎王爷那儿要告咱们将主状的冤死鬼也多得很,一时间也轮不到你这等货色。”

“杜千总,就这么把他杀了?“虽然对于杀人郝摇旗并不陌生,但都是阵上刀对刀,枪对枪的,像杜固这样翻脸无情还是有些不习惯。

“嗯,来之前将主爷就叮嘱过了,要拿这兄弟俩的脑袋吓吓那些不肯掏钱的老财们,可惜让你放跑了一个。“杜固叹了口气:”反正罪名是现成的,抢劫军饷、擅杀衙役、还有拖欠赋税、欺压良善,差不多也就这些了。“

“跑出去那个可是秀才呀。“

“他马上就不是秀才了。”杜固笑道:“你一回去,曲县令就会写信给州里的学政,以勾结匪类,有辱斯文为由请求其剥夺其秀才身份,算来批文也就这两天的事情了。”说到这里,杜固拍了拍郝摇旗的肩膀:“你跟咱们将主日子还短,不知道他的厉害。咱们将主做事情一向是一环套一环的,你应付了一招,后面又跟着一招,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非得置其于死地不可。那个姓池的撞上咱们将主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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