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唐长瑜的心情和留宁是一样的,他们都在隐隐的担心,担心即将要发生的,让他们意料之外的事情。
留宁和唐长瑜一同骑马去法门寺上香祈福,从前在突厥的时候,留宁就听说过汉人的这些习俗,来到长安之后,听许多人都说过,留宁也能理解,无非是为自己找一个心灵的寄托,可是今天,她也这样信了。
长安的人都说,法门寺这里藏着佛祖真身跖骨舍利,只有运气极好的人才能看到,在这里上香祈愿十分灵验,只要内心虔诚,你的声音就一定会被佛祖听见,就连皇上,都要来这里亲自跪拜,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呢。
再过四天就是除夕了,这是留宁来到长安的第七年了,也是她和唐长瑜在一起的第七年了。七年,人生没有几个七年可以挥霍,与同一个人认识七年,该是怎么样的缘分注定,天命使然。同时,七年也是一个让人畏惧的时间。
所谓七年之痒,是每个人都足以畏惧和恐慌的,七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很多很多,甚至让一个人变得,都不再是初见时的样子。时间伟大又恐怖的魔力,正来源于它这样悄无声息的变化。
留宁这一路走来颇为感慨,时不时地出神,唐长瑜看在眼里,却痛在心里,只能陪在她身边,给她安全感和保护。
唐长瑜将自己的马挨着留宁的马,靠近了一些,伸出手牵住留宁的一只手,留宁转头看着唐长瑜,唐长瑜的笑总让她安心不少,唐长瑜看看头顶晴朗一片的天空,今年冬天还一场雪都没有下。
唐长瑜对留宁说:“你看,今天天气多好,别想三想四考虑那么多了,我带你出来,不光是答应和你一起来烧香祈福的,我也是想带你出来散散心,阿宁,你最近太累了,你给你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你别怕,天塌下来,还有我替你顶着。”
留宁知道唐长瑜是在安慰自己,她也觉得,自从明芙走后,她有些矫情得过分,还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已经自己把自己吓得不知所措了,这样患得患失,纠缠不清的做法,根本不是留宁该有的作风。
留宁觉得,自己应该放下心中的包袱,今朝有酒今朝醉,路边风景正好,何不醉心享受。留宁一蹬马鞍,灵巧一跳,便跨到了唐长瑜的马背上,唐长瑜和留宁相视一笑,两人共乘一骑,留宁的马便在后面乖巧地跟着。
两人到达法门寺已经是晚上了,便投宿在寺庙的禅房之中,两人一路奔波有些劳累,吃过斋饭,两人便早早睡下了。
半夜,唐长瑜突然被噩梦惊醒,一睁眼就立马寻找留宁的身影,看到留宁在自己身边安稳地睡着,这才放下心来,坐在床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好像还是万分心有余悸的样子,轻轻抓着留宁的手,又害怕会吵醒她。
唐长瑜总是重复着做着同一个噩梦,那是他们刚刚认识不久,在晴镜城发生的事情。留宁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唐长瑜永远也忘不了留宁那时的眼神,充满无限的眷恋缱绻,也充满着绝望。
唐长瑜害怕,总觉得这是留宁离开自己的征兆,其实在这之后,他们二人经历了不少比这还要波折的生死存亡的时刻,可是唐长瑜挥之不去的噩梦,永远是这里,总觉得这是离别的开端,苦难的开始。
唐长瑜的情绪恢复到了平静,决定下床倒杯水给自己喝来压压惊,却发现水壶中的水已经空了,就准备自己出门去倒,外面漆黑一片,寺院里不比长安,四处都有蜡烛那些照明工具,今晚的月亮偏又被乌云挡了起来,一点光亮都没有,甚至还有淡淡的雾气,模模糊糊中,唐长瑜好像看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唐长瑜一步一步靠近那两个模糊的身影,想要一探究竟,却没想到刚刚靠近了几步,那两人就十分警觉地离开了,唐长瑜见追不上二人了,就大和了一声:“什么人?!”唐长瑜话音刚落,就看到那两个身影飞快跑动起来,没入黑暗之中。
唐长瑜见那两个人跑去的方向是他和留宁住的禅房的方向,心中一紧,赶忙追了过去,一路发了疯似的跑。重重地推开门,睡梦中的留宁被他吓了一跳,睡眼惺忪地问道:“长瑜,出什么事了?”
看到留宁没事,唐长瑜才松了一口气,刚才跑得太快了,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终究是他太过敏感了。“没事,你睡吧。”唐长瑜柔声安慰着。
唐长瑜走过去,将留宁搂在怀里,宽厚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留宁很快就沉沉睡去,可是唐长瑜却紧皱着眉头,丝毫没有睡意,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他有些担心,这里会不会潜伏着什么,就这样睁着眼到了早上。
留宁一早醒来,一睁眼,对上的就是唐长瑜温柔地看着自己的目光,留宁看着唐长瑜的眼睛,见里面有淡淡的血丝,别问道:“长瑜,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好,你看你……”
留宁的话还没有说完,唐长瑜的吻便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唐长瑜的吻是温柔的,缠绵的,窒息的,带着温柔的疼惜,待唐长瑜的舌尖缓缓扫过留宁的每一颗牙齿之后,才不紧不慢地放开了留宁。
留宁被唐长瑜这一大早突如其来的热情搞的有些莫名其妙,脸颊微微绯红,推开唐长瑜半压在自己身上的上半身,喃喃说道:“长瑜,这一大清早的,干嘛啊。”
唐长瑜却笑笑没说话,揉了揉留宁额前的乱发,自顾自起身了,还对留宁吩咐道:“快点起来吧,也好早点去上香祈福,我们也能早点回长安,又快要到新的一年了。”
今天的天气依然是阴沉沉的,冷风吹过的时候,还是让人忍不住发抖,大片大片的乌云笼罩在天空中,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留宁总觉得,马上就要下雪了。
留宁和唐长瑜一同去上香,两人并肩跪拜在佛像前,留宁看得见,摆在佛像旁边的,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跖骨舍利,留宁为自己是那个有缘人而感到高兴,幸运。
留宁给佛祖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许愿:“信女留宁,求佛祖保佑,一愿大唐国运昌,四海和平,永无战事;二愿朋友家人平安喜乐,身体健康;三愿夫君唐长瑜,平安无事,永远幸福。佛祖若能听到小女子的心声,小女子愿付出任何代价,即使是折寿赴死,小女子也在所不辞。”
留宁又磕了三个头,她一直在心里默默祈祷,佛祖一定要听到她的愿望,她是虔诚的,是真心的,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这些她最珍视的东西。这些,都是她此生最大的愿望,什么和唐长瑜隐居过平静幸福的生活,什么长安的富贵生活,她都可以不要,只要每个人都快乐平安的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唐长瑜轻轻握住了留宁的手,他有些心疼,留宁为每一个人都求过了,什么都求过了,却没有想过自己。留宁转头看他,唐长瑜的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与心疼,唐长瑜的目光似水,轻轻流淌过留宁干渴的心田。唐长瑜略带宠溺和责备地说道:“傻瓜,没有你,我谈什么永远幸福。”
说完,便放开了留宁的手,也对着佛祖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说道:“佛祖在上,信徒唐长瑜,在此许愿,希望佛祖能够实现留宁的所有愿望,只是那些代价惩罚,我唐长瑜愿代替留宁受过,愿我的妻子留宁一生快乐无忧。”
唐长瑜许过愿,又磕了三个头,转头看留宁,留宁早已泪流满面,唐长瑜轻轻地为留宁抹去眼泪,将她揽在怀里,即使留宁什么都不说,他也都明白。两个人在佛祖的圣光下紧紧相拥,真诚的祈愿,相依的话语,都好像让两个人成为了命运的共同体。
留宁在心中默默地祈祷,希望佛祖听到了她的祈祷,听不到唐长瑜的祈祷,那些折磨人的苦难,还是由她受过吧,这是她能为唐长瑜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两人出了法门寺已经有些晚了,天气也不好,昨晚那两个莫名出现的人总让唐长瑜有些不安,他却不敢告诉留宁,害怕她又会精神过敏,于是两人又在这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才踏上回长安的路。
两人回到长安的宅子,已经是晚上了,赶了一天的路,两人都已经是筋疲力尽了,走进宅院,留宁和唐长瑜都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留宁和唐长瑜回到属于他们的那个小院子里,卧房的门却是虚掩着的,唐长瑜将留宁护在身后,自己在前面一脚把门踹开。
唐长瑜立刻护着留宁往后倒退了一步,留宁定睛一看,地上竟然躺着一个血淋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