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和历来是文臣武将和睦相处的典范,成为一时佳话。不过现实却是残酷的,不是所有人都能经得屈辱的考验,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那就是你死我活,不斗死对方誓不罢休。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上司毕竟是少数,永远不要想着去挑战领导的权威和尊严,因为吃亏与被骂的永远是自己。不过刘虞却是个例外,很不幸的被下属公孙瓒给摆了一道。
刘虞,字伯安。东海郯(今山东郯城)人。
刘虞出生高贵,是久经考验,血统纯正的汉朝宗室,从汉家的家谱上看是汉光武帝刘秀之子东海恭王刘强之后。不过受到西汉主父偃“推恩令”的影响,东汉也毫不吝惜的继承了这个光荣传统,王是越传越衰,到了刘虞祖父这一代,也不如以前风光了。祖父刘嘉还能担任光禄勋(负责守卫皇宫的正部级官署),父亲刘舒就只能混上个丹阳太守,刘虞自己只是举孝廉做了个小吏。
既然拼爹指望不上了,那就只能靠自己。刘虞管理学天赋很高,有着异于常人的气场,因为办事得力荣升幽州(今河北北部及辽宁一带)刺史。
在兵荒马乱,少数民族大杂居,小聚居的幽州,刘虞继续展示那亲民和善的强大气场,发表演说,履行承若,为民众谋福利,为少数民族兄弟们制定格外优惠的民族政策,互市贸易,童叟无欺。正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刘虞顺其自然,顺和民心的宏观调控深受幽州老百姓的热烈欢迎,群众都自发的编写歌谣来称赞这位为国为民的好官。
名声在外,贤明远播。北方少数民族对刘虞有着与生俱来的好感,不但不去幽州搞破坏,还主动争取多送点土特产来朝贡。在鲜卑、乌桓、夫余、濊貊等外族间,刘虞都有着崇高威望。
适值黄巾之乱,刘虞又专任甘陵相,安抚体恤受苦受难的群众,与东部少数民族搞得火热,打成一片。不久,刘虞生病了,请病假回老家休养。
病休的刘虞不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傲慢无礼,而是对自己的老乡们一视同仁,助人为乐。乡间的百姓们闹了民事纠纷吗,都不去打官司,而是找刘虞来评判。刘虞每次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大家都觉得很公正,没话说。有一天,老乡家的牛丢了,不巧的是刘虞家的牛与老乡丢的牛不管是体色还是形貌都很像,刘虞不解释,直接送人了。后来牛又找到了,老乡羞愧不已,跑回来谢罪。话说这故事怎么与老曹家曹节很像啊,不知道真的假的,不过从中也可以反映出刘虞确实也是个老好人。
战火蔓延到甘陵,甘陵百姓又开始思念刘虞,朝廷于是征召刘虞官复原职,甘陵被治理的井井有条。由于政绩考核相当突出,给皇室公族们长了脸,众望所归,德高望重,刘虞升至宗正(正部级处理皇组内部事务的官署)。
中平四年(公元187年),张纯与乌桓勾结,烧杀抢掠,攻城掠地,护乌桓校尉箕稠、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阳终都被杀了。不久,他们又侵扰青州、冀州,一片大乱。朝廷认为刘虞在幽州工作经验丰富,就任命其为幽州牧,全权处理此事。
刘虞回到幽州,立刻精兵简政,利用自己的人望与优惠政策笼络招抚叛乱的少数民族,分化解决人民内部矛盾,放出话去:“抗拒从严,投降从宽”,造反派势力很快被遏制住。不久,刘虞又下达逮捕张纯兄弟的A级通缉令,张纯失去乌桓靠山,难成气候,就逃出塞外,最后众叛亲离,被部下王政割下首级,送给刘虞。刘虞以较小的伤亡换取北方边境的安定与各族人民的和乐,朝廷特赐予刘虞太尉一职,封容丘侯,位列三公。日子总算熬出头了。
清除外患,刘虞开始治理内忧。
之前幽州因为穷困,需要青、冀两州经济补贴,又地处边陲,交通不便,救济的钱粮难以送到。刘虞号召大家自力更生,艰苦创业,开放上谷市场,鼓励发展工商业,利用自身优势,开采渔阳的盐铁,解决经济凋敝的人员下岗再就业问题。一系列的措施使得幽州人民的生活水平有了质的提高,财政收入与人均GDP翻了几番。
幽州人民日子开始好转后,刘虞又指导农民开垦荒田,劝课农桑,大力支持发展盐业,开采铁矿。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过,家中积蓄也越来越多。恰值青州、徐州百姓遭逢黄巾之乱之苦,听闻幽州有饭吃,于是大规模迁徙,不辞劳苦来到幽州安居的百姓高达百万之众。刘虞来者不拒,不但全盘接收,还专门组织社会保障部门给难民做就业指导,提供就业岗位。幽州人口增长,生产力与经济总值得到提高。
刘虞的贤名连千里之外的董卓也感受到了,永汉元年(公元189年),董卓专权,派使者授予刘虞大司马,进封襄贲侯。不久又晋升太傅,位在三公之上。
公孙瓒刘虞的民政业绩有多高他管不着,但只要牵扯到军队,就触犯到了公孙瓒的命根子了。
在对外问题上,公孙瓒主张残酷镇压,刘虞主张政治怀柔。在处理内部事务上,公孙瓒的部下总是肆意抢夺老百姓的粮食,跟土匪似的,他觉得武力是万能的,其他的显得无足轻重,刘虞多次制止公孙瓒的强盗行为,加以申斥,主张安民保民,休养生息。
从一开始,公孙瓒与刘虞就是不同世界的人,政治立场也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说刘虞是佛界的菩萨,那公孙瓒就是阿修罗界的恶鬼。刘虞想在幽州这块地面上造福一方百姓,公孙瓒却想割据一方,做独裁统治者。
公孙瓒屡次给刘虞使阴招,怂恿袁术并吞刘虞派去支援联军讨伐董卓的兵马,扣押其儿子刘和。刘虞与公孙瓒的矛盾越加不可调和。
在袁绍与公孙瓒作战期间,刘虞屡次规劝公孙瓒不要浪费幽州的财力与人力去做自己的政治筹码,并加以节制,限制他的军粮补给。
公孙瓒对于上司的命令不但没有反省,还恼羞成怒。你不给我粮,我就抢百姓的粮,你越这样说,我就越那样做,气死你不偿命。抢着抢着,还抢到刘虞头上来了,每次送往游牧民族的生活必需品都要被公孙瓒分一杯羹。
到了这个时候,这一文一武,掌握幽州生死的两人对于形势都已经看得再清楚不过,剑拔弩张,无法调和。蔺相如与廉颇之所以能够将相和,是因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有明显的政治对立,就比如恋爱是双方的,如果只是一方有反应,那就是暗恋,最多也就是单相思。刘虞就是单相思的那个人,公孙瓒不愿意做一个太平将军,他要的生活就是占有与杀戮,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被释迦牟尼割肉喂鹰的举动所感化的。
公孙瓒未雨绸缪,修筑城防,防备刘虞要他的命。刘虞也一次次摆下鸿门宴,都被公孙瓒一次次的称病推辞了。
初平四年(公元193年),刘虞终于按耐不住了,他下定决心要把公孙瓒给弄死。临行前,从事程绪劝阻,被斩首祭旗。
在幽州拥有明星一般的超高人气的刘虞振臂一呼,就聚集起十万之众,开始向公孙瓒所在地进军。恰巧这个时候,公孙瓒的主力都派出去做兼职,搞外快去了。看见黑压压一大片,自己只有几百人,怎么办?内心在挣扎的公孙瓒冥思苦想,心中暗道:投降那就是死,不如逃跑吧!正要付诸行动呢,公孙瓒却却遇到了他生命中最大的救星。
这救了公孙瓒,不是别人,正是刘虞自己。
在进攻之前,刘虞下达了一个极其愚蠢的宋襄公似的的军令:目标只有公孙瓒,不要妄杀一人,射箭火攻时不要毁坏当地的民居住宅。
试问,想的挺好,可实际上却根本不可能实现。刘虞实在是不懂军事,也不懂得战争的残酷,只想当然的以天真的想法去换取自己想要的结果。孔子周游列国,宣扬礼仪教化,可在那个时代有用吗?大争之世,只有法家的思想才符合历史的潮流,才能做到孔子所说的“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如今的局势是关乎生死的决战,岂可儿戏?打仗就要死人,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固然好,可前提是要具备可操作性,要首先面对现实。
因为刘虞荒唐的军令,刘虞的十万大军投鼠忌器,进攻力度极其脆弱,完全不疼不痒。
刘虞另外一个的致命的地方在于军队五花八门,互不听从号令,不受节制,内部不团结,看似人多势众,实则一盘散沙,没有军队凝聚力,形成不了一个能够打死公孙瓒的拳头。
不过刘虞很乐观,因为他相信人多力量大,拿下公孙瓒势在必得。
刘虞错了,公孙瓒笑了,这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开心的笑。
于是乎一场滑稽的战斗开始了。公孙瓒趁夜间率领数百精兵潜出城去,顺风纵火,突袭刘虞的军营,火烧刘虞的军帐,大砍大杀,高呼援兵已到,刘虞已败。顿时间,火助风势,风借火势,十万之众军心瓦解,一哄而散,互相践踏,死伤无数,刘虞大败,向北逃至居庸县。
公孙瓒紧追不放,终于抓住了刘虞。
鉴于刘虞在幽州的威望,公孙瓒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杀了刘虞,而是让他继续做他的幽州牧,不过也就是个傀儡而已。
事不凑巧,朝廷却给刘虞发来了一道催命符。
中央认为刘虞地方工作做得好,就派使者段训来增加刘虞的封邑,让他掌管北方六州的事务。公孙瓒计上心来,就借刀杀人,趁机诬陷刘虞与袁绍谋反作乱,胁迫使者段训将刘虞斩首示众,并且借机会向朝廷邀功请赏,拜前将军,封易侯,假节督幽、并、青、冀四州。
公孙瓒并没有放过他的家人,在抄家的时候,素以简朴著称的刘虞,家人却穿着华丽,当时就有人在怀疑刘虞的品行。其实也不用怀疑,清官难断家务事,好官的家属未必就见得好,最多只能算刘虞家庭问题没处理好,退一万步说,就算刘虞是在作秀,但做一辈子秀也就成了假戏真做,至少在他死前为止,刘虞没有做对不起百姓的事。
刘虞被杀,首级被送往朝廷,在半路被忠于刘虞的一个小吏尾敦劫走,并得到妥善安葬,也算是报答刘虞的恩情。
刘虞死了,公孙瓒赢了。可以说,刘虞的死在于其“仁义无敌”的片面主义思想,百姓过得再好,没有强力的国防,也是给他人做嫁衣。在治理幽州的过程中,刘虞没有认识到亲军的重要性,忽视军队建设。到了关键时候,没有一支军队是自己直属,军事编制极其混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刘虞的名望再高,老百姓最多也就是在你死后为你哭泣,并不能实质上的拯救你。刘虞没有将群众基础转化为保护自己的武器,就像一个无法利用法律来维护自己权利的法盲,法律再好,也等于无,关键还是看自己的行动。
以刘虞的性格,如果生于太平治世,那毫无疑问是“治世能臣”,生于乱世那就注定他要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公孙瓒成为了这场惊险角逐的胜利者,幽州昔日的繁华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