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盘云山脚下不远的一处市集里,只见吵吵嚷嚷、人头攒动、小贩的吆喝声,大娘大婶的砍价声络绎不绝,此起彼伏。突然,一阵刺耳尖利的叫声撕破了这幅繁华热闹的街景图。
市集里,提篮子的、挑扁担的、剁肉的全都停下了动作,直愣愣地望着这青天白日下,一只丑陋的巨大鸟怪扑腾着翅膀自蔚蓝色的天空落到屋顶,那屋顶承受不住它的重量,滑落了一堆瓦片,所幸这市集里小贩通常都会在摊子上头挂上一块布以遮风挡雨,那挨砸的摊子的摊主才未被沉甸甸的瓦片给砸死。
鸟怪待在原地歇息了一会,它毛色脏污、神色惊慌,厚实雄壮的胸脯起伏连连,不断向身后看去,显然是有人在它后面追赶。
就在鸟怪再次往后看去时,它浑身羽毛瞬间竖起,颤颤巍巍地看着那个不知何时已追到它身后的少年。
少年相貌俊朗不凡,却无一丝在他这个年纪的少年身上常见的傲气与浮躁,相反的,他脸上是一派悠然自得的神情,仿佛一切事物都在他掌握之间。他一身纯白色长袍一路跑来,没有沾染上一粒尘埃,徐徐微风拂起他墨色发丝,随风飘摆的衣袂将他衬托得犹如神祇一般。
“朱——!朱——!”鸟怪尖叫着又要飞起。
少年缓缓摇了摇头,拔出剑来一剑刺进鸟怪身体,刹时仿佛连空气也凝结住,鸟怪低头看了看身上新添的血窟窿,又叫了几声,便不再动弹,身子顺着屋顶的坡度滑落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待少年将剑收好,使轻功落到地面时,在他周围响起打雷般的掌声与欢呼声。
“小兄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能把那食人鸟怪杀得片甲不留,我看你前途不可限量啊!”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比起大拇指赞赏道。
“是啊是啊,前阵子那食人鸟怪总爱在夜里来袭,闹得是人心惶惶的,多亏你将它除掉了,不然我们这苦日子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一旁的大婶眉目含春地看着少年说道。
少年听着众人的赞美,只是笑了笑,一边说着不敢当,一边离开人群,艰难地来到了卖糖的铺子。
“霍少侠,又来买糖了?”掌柜笑吟吟地看着少年,下巴上的山羊胡子随着他嘴角翘起的幅度晃来晃去。
霍子清抱拳说道:“少侠二字不敢当,掌柜的,我今天是来——”
“一斤花生糖对不对?”掌柜的笑容多了些暧昧,霍子清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对。”
掌柜立刻从柜台底下拿出一包牛皮纸包好,红绳绑好的花生糖,得意洋洋道:“就知道你今天会来,早就为你准备好了。”
“多谢掌柜。”霍子清拎起红绳,正要递出铜钱,掌柜却把他的铜钱推了回去,笑眯眯地说道:“我听说你今天为我们除掉了一只食人鸟怪,这钱我就不收你的了。”
“这怎么好意思。”霍子清还想付钱。
“哎!我还没说完。”掌柜摸了一把他那漆黑油亮的山羊胡,目光中透出几分狡黠“霍少侠,我看你也不像嗜甜之人,但你隔三差五就光临敝店,还特意要最新鲜的打包好……这糖,其实是给你意中人的吧?”
意中人
一听到这三字,霍子清一直云淡风清的神态终于破了功,他内心止不住的涌出暖流,面上升起淡淡的红晕,赧然一笑,道:“是送给意中人的。”
“师弟。”
白黟睁开眼睛,透过漆黑的月夜困惑地看向霍子清,他方才还以为又是那只鬼魅来骚扰他,却原来是大师兄来了。
“大师兄,你来干什么?”
“师父有事找你。”霍子清眉间不知何故挤出一道沟壑。
“现在?”白黟很确定现在是寅时,盘云山上的大多数人还在睡梦当中,若无特殊情况,师父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叫他。不过,他问的时候语气是小心翼翼的,天知道霍子清平日里连皱一下眉头表示不悦都寥寥可数,现在却明显含着怒气看着他,表明他必定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现在。”霍子清压低声音重复道,他看着白黟从石头上起来,轻轻一跃跳到岸上,不由升起一股无力感,心里那点恼怒也消褪许多,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师弟,别再在晚上到冥池来练功了,照你这种练法长此以往下去,若是吸收的阴气太多转化成鬼怪可怎么办?”
原来是在担心他。白黟松了口气,“放心,大师兄,我不会变成鬼怪的。”
“但愿如此。”霍子清暗暗翻了个白眼。“对了,师弟。”
“什么?”白黟刚应声便觉手中一暖,原来是霍子清塞了些花生糖到他手中,花生糖上还带着霍子清身体的余温。
“你啊,别老顾着练功,偶尔也该出去玩玩。”
“是,大师兄。”白黟盯着手中的花生糖说道。
霍子清一看白黟这样就知道对方在敷衍自己,转而提议道:“不如这样,过几天我要去市集里买些小玩意,到时候你就跟我一起下山去,提供我一点意见,顺便多见些市面如何?”
“是,大师兄。”
……
“不对,大师兄!”待白黟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想要拒绝的时候,霍子清早已不见了踪影。
寥寥数支烛火在未闭实的大厅内摇曳闪烁,尽力燃烧着它们最后的生命来为这沉寂漆黑的大厅带来一点光明。
白黟郑重地走进大厅内,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内发出回响,更是衬得大厅空寂,厅上,一名年长者背手而立,他身材高大,正值不惑之年,发间隐约可见白发,但也精神矍铄,目光明亮,面色红润,这名道人便是白黟的师父——吕铜。
“师父。”白黟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揖礼。若不是吕铜当初将他从火灾中救出,如今他也不会站在这此地了,是以他对于吕铜始终怀着感恩的心,容不得自己有一丝不敬,也容不得他人对吕铜有半点诋毁。
“白黟,你可知为师这个时候将你叫来所为何事?”吕铜问,他浑厚低沉的声音仿佛攀爬上了整座大厅的四面墙壁,一齐压迫着立于大厅最中央的少年。
“恕徒儿愚钝。”
“你可曾听闻你大师兄今日在市集里降了一头鴸?”
“有所耳闻。”
吕铜捋了捋及胸的长须,道:“你终日勤练武艺,却鲜少用于降魔除妖,如此空有一身武艺又有何用?”
“师父教训得是。”白黟面上冷静,内心却早已掀起滔天巨浪,他等这一刻等很久了。
纵使白黟将神态掩藏得极好,吕铜还是从中观出了蛛丝马迹,他微微点了点头,对白黟这份心态感到满意。
“明日一早,你便下山,到位于西郊外的婆水村去查探一下,听说那里有一头怪,若是在你能力以内,你就将之除掉,若是你力有不逮,也可叫上你大师兄陪你同去。”
白黟抱拳道:“师父,徒儿定不负你期望,除去那怪。”
“很好,这才是我的好徒儿。”
“师父可还有其它事情要吩咐?”
“白黟,你可知你大师兄最近都去了哪里?”
“徒儿不知。”
大厅内沉默了片刻,直到最后一支蜡烛终于承受不住夜风的吹拂灭去火焰,吕铜方才开口道:“没事了,去吧,白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