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一片空白。
卫絮呆愣愣地看着陡然爆发而出的柳叶,本是紧握着茶盏的手,也是下意识地松了开来,眼中无神地望看着柳叶,如鲠在喉一般,再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怒吼过后,柳叶的情绪明显有了极大的波动,眸中氤氲着,呼吸都是变得格外急促,握着茶盏的手也是瞬时用力,狠狠地将那茶盏拍在案桌上。
“嘭咔——”
茶盏,应声而碎。
细小的陶瓷碎渣,从柳叶的掌心迸发而出。
有一颗,恰恰好,从柳叶的脸颊划过,瞬时,一道细小的血线出现在了柳叶那白皙的脸上。
细密的血珠,瞬时从那血线中渗出,虽小,却是透出了十足的寒意。
卫絮坐在对面的位置,身形一动不动,纵使柳叶面上的伤口也是映入了她的视线。
“我不知晓,师尊是如何同你说关于五音殿的。”
“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忘尘屿,五音殿,从来,都是替长恨阁培养死士的。”
“所有从那里面出来的人,有着同样的命运。”
“那就是,为了长恨阁,去死。”
言语似是陡然间迸发而出,柳叶的声音依旧带着浓烈的哭腔,可更多的,却是那自嘲的讥讽之意。
“我……”唇口微微张开许久,卫絮似终是寻到了自己的声音,停顿好片刻,才是开了口。
“你看看我!”不等卫絮的话接着说下去,柳叶好似疯魔了一般,不顾自己的掌心已是被那瓷片划破,一把重重地拍在了案桌上,“你看看我!”
“你看看我……”
言语到最后,已是成了悲戚的模样。
声音越发低沉了下去,末了,眉头重重一皱,柳叶眼中一直含着的泪,终是猛然落了下来,眸中是悲伤到化不开的眸光,垂着眼,看着自己已是被血染红的掌心:
“到死,我都是再见不到他了。”
“再也……”
…………
“尊阅!你当真考虑妥当了?!”
夜色中,柳叶的声音急切,却是透着对于面前这个男子的希冀。
看着男子垂着头,未看到他的视线,且久久未说话。
良久,终是猛地出手,一把狠狠地抓住了尊阅的衣袖,重重地摇晃着他的身子,逼着他抬眼看向自己。
尊阅的面上,看不出情绪波动,对上柳叶那双满含希望的眸子,缄默了许久,没有说话,而是极为缓慢,却又郑重地点了点头。
心头,像是被一把利刃重重地刺过,本是攥着尊阅衣袖的手,陡然松开,同时刻,脚步踉跄着,向后退去了好几步。
深深一口气,却是怎么都呼吸不到体内,像是窒息一般,重重地困住了柳叶。
眼泪,刹那间涌入眼中,却是倔强着不肯落下来,看着尊阅许久,柳叶依旧心有不甘,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是满满的颤抖:“你可以……你可以跟我一道去两仪谷啊……同样可以完成师尊的任务……”
“阿柳,我意已决。”
一直未开口说话的尊阅,这一次,终是低声落了话,视线并未躲开柳叶,而是直直地迎上了柳叶的目光。
看着女子那已是快哭出来的模样,心头狠狠一紧,尊阅下意识就想要伸出手去拥住女子,袖中的手,却是在抬起的一瞬,而后又重重地压了下去。
“魔界风险重重,你去了该……”
“放心,我会护好自己。”
本是要抬起的手收回,尊阅的步子更是往后退了一步,目光中换上了坚定的模样,声音平平而落。
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柳叶却是倔强着不让泪水落下来,几次抿唇,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静静地看着尊阅许久:
“尊阅,”
“你当真,丝毫都没有考虑过我吗?”
第一次,柳叶说出了这样露骨的话。
从他们来忘尘屿开始,两人之间,便好似有默契一般,在外人眼中看来,两人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却不知,两个人,从未真的将关系说一个明白。
而今日前,柳叶始终都认为,自己同尊阅,分明已是有了那关系所在。
可今日看来,似是柳叶多想了。
话音径直出口,柳叶眼眸中一直逼迫着未掉落的眼泪,竟是猛然从眼眶中流出,瞬时女子的面庞,滴落在地上。
“你当真,一丝一毫,都未考虑过我,是吗?”
便是到了此刻,柳叶的声音,都沾染上了大片大片的小心翼翼。
那小心翼翼的最深处,分明,是对于尊阅的隐隐期盼。
只是这一次,柳叶再未等到尊阅的解释。
男子的视线里,是极为明显的笃定,看着女子足足有半晌的功夫,沉稳肯定的声音从他的口中平静而出:“护好自己。”
护好自己。
再无他言。
旋即,脚步再无停留,尊阅转身,背影没有丝毫的留恋,径直迈步离开。
泪水,像是在一瞬间消散不见,柳叶愣愣地看着逐渐走远的尊阅,思绪,竟是陡然间变得十分清晰:
“五音殿出,非死不归。”
“今日一别,再相见时,我们都会变成魂魄了。”
冷静的话音,分明就是柳叶平日的模样。
尊阅的步子停住,背对着柳叶,并未回身。
这一点,尊阅又怎会不知晓。
从他们知晓,入五音殿者皆为死士的那天起,他们便明白,若想再回到长恨阁,只有是,自己死的时候。
“尊阅,就此别过吧。”
望着那个自己熟悉的背影许久,柳叶嘴角浅浅勾起了一个弧度,苦涩泛上心尖,单手一个扬起,身形已是消散在原地。
“这一次,换我先离开吧。”
落下这最后一句,柳叶的身形已是幻化成黄色的仙流,消散不见。
尊阅的身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低垂着,看着自己的脚下位置,耳畔,是方才柳叶说的那句:
五音殿出,非死不归。
“阿柳,我倒愿,永远都不再和你相见。”
‘那样,你便能一直好好地活下去了吧。’
…………
卫絮呆坐在案桌前,望看着垂着头,长发披散而下,遮住了面庞的柳叶,久久未动。
柳叶的手,早就是一把拍在了那碎瓷片上,流出了阵阵的鲜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