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洞开的门窗里灌入，吹得人透身凉。然而在场诸位都仿佛感觉不到一般，仿佛木头桩子一样定在原地。
“来人。”
明雪峰的声音出奇地镇定，仿佛他方才并没有动过怒。
门外自有侍从进门，躬身道：“末将在。”
“再去请小姐来此。”
明雪峰先前已吩咐人去请，此时便是再请了。
那侍从正要回答时，门外传来一把清脆的嗓音。
“爹，女儿在此。”
厅中的众人看向门口处，只见明家小姐明瑶一身红衣，在夜色中极为惹眼。她直视着自己的父亲，身形如一株笔直的树。
父女二人遥遥对视，仿佛只是一瞬间，又仿佛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后，明瑶低下头，“瑶儿见过爹，砺叔叔。”
明砺呵呵一笑，看向明雪峰，“将军，属下和这几个小子日夜兼程回来，已经有些疲乏了，还请将军准许属下们回去歇息。”
明雪峰看了一眼明砺，竟也是一笑，“明砺啊，我这个做爹的，一直在外打仗，竟不知家里竟出了一个如此胆大包天的女儿，你说，我是不是有罪？”
明雪峰的语气极为平和，甚至还带着些微笑意，听上去仿佛在跟他开玩笑一般。可是对于跟明雪峰相处了三十多年的明砺来说，此时此刻，他倒宁愿将军生气一点，愤怒一点。
明砺呵呵一笑，“将军如此问属下，真是折煞属下了，众所周知，属下可是老光棍一条。”
明雪峰坐回主位，道：“也是，是我这个做将军的疏忽了，竟把此事忘了个干净。”
大厅里，众人都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听将军和明砺二人说着并不好笑的玩笑话。
明雪峰让几位属下都坐下，看向明瑶，“明瑶，你可知罪？”
明瑶看向主位上的那个曾手握数万雄兵的中年男子，边塞的风沙和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看上去比同龄人更苍老，可是那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气势非一般人能有，光是一个杀气纵横的眼神，就能让普通人胆寒。
在这样一双眼睛的凝视下，明瑶紧咬牙关，拒不屈服。
“女儿不知。”
明雪峰赞赏地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在他杀意磅礴的眼神下，仍有勇气说出此话，可见心性比一般人更坚韧。
可是，越是这样的孩子，就越不能走上歧途。
“来人！”
“属下在！”
“拿小姐侍女柳衣来此，若遇抵抗，立斩不赦。”
此令一出，明瑶当下愤而怒视明雪峰，“爹，你要拿柳衣做什么？！”
明雪峰直视着自己的女儿，“柳衣在明砺归途中埋伏，伺机刺杀他们，该当死罪。”
“爹说的可有凭据？”
明雪峰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下极为失望，“柳飞。”
柳飞立刻站起身，“属下在。”
“你给明大小姐说说。”
柳飞不敢去看明瑶的眼睛，兀自言说：“属下与胞妹柳衣自五岁起便修习不外传的柳家剑法，而那位刺客，看身量正是一名女子，使的正是柳家剑法。”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证明那名刺客就是柳衣。”
柳飞不忍再说，可是将军在此，他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属下与刺客打斗时，撕下了刺客手臂的衣裳，露出来的皮肤上，正是胞妹自出生起就刺下的字。”
柳家剑法是以内衣灌注剑身，使剑身坚硬如钢，削铁如泥，柳飞内力充沛，又在军营中历练多年，柳家剑法学得比妹妹要好。当时他就是怀疑刺客是自家妹子，才削下了那块覆盖着手臂刺青的布，否则，削下的就是刺客的手臂了。
再无抵赖，明瑶当即跪伏在地：“爹，此事是女儿吩咐柳衣做的，柳衣不敢不从，爹要责罚，就责罚女儿一个人。”
明雪峰正要说出处罚，就听一把宛若莺啼的声音只能外响起——
“谁敢责罚我的女儿！”
仆人早已点上火烛，烛光将厅中映照得亮如白昼，众人循声而去，只见在侍婢的搀扶下缓缓走来的妇人雍容华贵，肌肤胜雪，一身瑰紫色缠枝绣花马面裙更是衬得她艳若牡丹。她的眉间坠有一粒拇指肚大的珍珠，行走间有光芒跳动，然而这些仍然比不上那一双宛若秋水的双眸，仿佛有星辰在其中闪烁。
除了明砺，柳飞等四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深居简出的将军夫人赵夫人，一时为其姿容所摄，竟是半晌回不过神来。
见到几个小子如此，明砺不由得轻咳一声，四人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行礼，“见过赵夫人。”
赵念勤微微一笑，宛若牡丹在风中颤动，“诸位不必多礼。”
明雪峰也是多日没与自己这位夫人相见了，此刻迎上前去，“夫人怎地来了此处？”
“妾身若是再不来，将军怕是想要了瑶儿的命。”
明雪峰是想惩罚自己这个不顾他人性命的女儿，可毕竟没有人因此丧命，自然用不着赔命的。可是既然赵念勤来了此处，恐怕今日这顿责罚要轻上不少。
柳衣是随着赵念勤一同来的，此时跪下叩首道：“将军，此事是奴婢之错，还请将军责罚。”
赵念勤坐在下首，看着跪在地上的明瑶主仆二人，“将军不必顾念妾身在此。瑶儿此事是做得不对，责罚必不可少。”
明砺适时说道：“小姐此番确有不对之处，好在大家只是受了轻伤，没有大碍，还请将军饶了小姐的顽皮之举。”
明雪峰看了一眼众人，跪的跪，站的站，坐的坐，简直毫无法纪。果然他还是更喜欢军令如山的军营啊。
“好在此次明砺一行人没有性命之忧，否则定然立斩不赦。如此不顾念他人性命，实难饶恕。来人，重打明瑶二十军棍，柳衣十军棍，立刻行刑！”
赵念勤握着一方绢丝手帕的手一紧，她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终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既是女儿家，自然不必脱裤仗行，可是身娇玉贵的大小姐被众人围观打屁股，明瑶仍是觉得十分羞辱。
明雪峰亲自监督，众人又在场，行刑之人自然不敢手软，一军棍下去，明瑶觉得自己的屁股碎成了八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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