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大喜,正要道谢,屋中声音又说:“你要谢,就谢你那心中的仁义道德吧。”林琅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背着江薄云蹬蹬蹬地走上石阶。林琅的膝盖麻木酸痛,加上地冷,走一步竟要缓好久才能踏上台阶。这百层的石阶,林琅也足足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来到那草屋前。草屋的门半开着,林琅轻轻推开,一股草药味的芬香扑面而来,屋中家具简陋,生着一个火炉,最里处是一张竹床,上面挂着一道薄纱帘,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端坐在薄纱后。
那药童在薄纱旁静候,那人在薄纱后,说道:“把他放到床上吧。”此时靠近了听,林琅才惊觉这高人竟是个女子,声音柔和动听。林琅依其所言,缓缓地将江薄云放在竹床上,退到一边。只见从薄纱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手,两指按在江薄云的手腕处,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纱后的女子说道:“这孩子要救活不难,不过他这一条腿怕是保不住了。”林琅连忙说道:“阁下能施此援手,林某感激万分,别的不敢奢求。”女子说道:“这孩子日后跛了一足,已不适合再练武。我要你在此立下誓言,替我看管这个孩子,一生都不能教他武功,否则我是不会医的。”林琅觉得此话有理,他也只想江薄云能安稳地度过余下一生便好,况且那行凶之人武功高强,就算教会了江薄云武功,报仇也是死路一条。林琅三指朝天,朗声道:“若是阁下医好了这娃娃,我林琅从今日起,必将严加看管他,若是偷教他武功,或是放任他学武,让他去寻仇,我林琅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薄纱后的女子说道:“行了,今日天冷,你就先回去罢,五天之后,再来接他走。”林琅向着那女子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多谢前辈。”女子笑道:“前辈?我何时成了你的前辈了?”林琅说道:“世上医术高超,且又武功高强的人屈指可数,而其中的女性高手我只听说过一位,便是那前些年离开京州退隐的太医萧婧了。”女子平淡地说道:“没想到能在这里被你认出来,看来我这一层薄纱铺的还是不够啊。”见萧婧默认,林琅说道:“前辈乃医道圣手,再世华佗,世间的疑难杂症没有前辈不能医治的,四十岁正是前辈大展拳脚的时候,但为何如此年轻就退隐了?”林琅记忆之中,萧婧仅仅四十多岁便离了京州,不知去向。萧婧叹气道:“其中缘由,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明白的。”
林琅见萧婧话语中带着伤感,便知自己不该再追问下去,怕触及了萧婧的痛处,于是说道:“是晚辈过问了,晚辈先行告辞。”林琅退出了木屋,萧婧也没有再说些什么。林琅走后,萧婧才将那层薄纱掀开,一个面带青纱,身着青丝罗衣的女子从床上走了下来,身姿绰绰,走进了堆满草药的别间,玉指轻挑,抓了几味草药放进竹篮中,递给了药童,说道:“你去把这些碾碎了,记住,一定要碾的细碎。”药童接过竹篮,点头说道:“是,师父。”随后跑到一边拿着石杵捣起草药来,萧婧走到江薄云身旁坐下,伸手放在他的胸口,从她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玉瓶,倒出两粒药丹,塞进他的嘴中。
萧婧看着江薄云满是伤口的脸,眼神之中忽然泛起一丝波澜,流露出莫名的忧伤,她喃喃自语道:“这孩子和你有几分相像啊。”陷入回忆的萧婧,此时眼中竟有泪光流转,药童听到隐隐的抽泣之声,甚是讶异地偷瞄着萧婧,心想师父从来没这样过,莫非这个少年与她有什么渊源?萧婧才觉自己失态,连忙擦去眼角泪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萧婧迫使自己不再去想以前的过往,但看着这张脸,又怎能止得住胡思乱想?只见萧婧倏地站起身来,对药童说道:“你去照看他,我来磨药。”药童一怔,说道:“啊?我来照看他?师父我还什么都不会啊。”萧婧冷冷地说道:“你只管看好他便是,若是他有什么状况了,跟我说,我再告诉你如何做。”面对师父的命令,药童只能无奈遵守。
如此过了两天,屋外的雪也开始融化,江薄云终于苏醒了过来。他身在一处完全没见过的地方,不免有些惊愕与紧张,江薄云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身体,惊叫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忽然从草屋走进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端着一盆水,见江薄云醒了,说道:“呦,你终于醒了啊。”江薄云问道:“你是谁?这是哪?”药童将水盆放在桌上,说道:“你可以叫我三福,这里是碧峰坡,是我师父的屋子。”江薄云喃喃道:“碧峰坡?你师父?”正想起身,结果浑身一阵剧痛,又嘶哑咧嘴的坐下了。这时候从别间走出来一个高挑的女子,带着青纱,看不清模样,眼睛却是明亮好看。萧婧说道:“你的伤口还没好全,不要乱动,我原以为你昨天就能醒的。”江薄云看着那女子说道:“是你救了我?”萧婧轻点下巴,坐在江薄云身边,说道:“你脑中可还记得些什么?”
江薄云回想起几天前的场景,忽觉脑子疼的厉害,肿胀无比,他眼前只浮现出父母被那黑脸大汉杀害的情景,登时心如刀割,泪如泉涌,大哭了起来。萧婧有些无奈,只能轻抚江薄云的后脑,三福则在一旁做了鬼脸,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哭,羞羞羞!”萧婧说道:“三福,你先去外边吧。”三福有些不情愿,但也只得答应,哦了一声便跑出了屋子。不过三福的话倒是有些效果,江薄云想到在小孩与女人面前哭也太失风范了,便止住了哭声,伸手抹去了眼泪。萧婧没有安慰别人的经验,只得说道:“人各有命,你不要再伤心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