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庙离着曾家堡有着二十里山路,这上上下下的坎坷没有一两个时辰是走不完的。
日头已经偏西了,仍是看不到曾家堡的影子。众人的心里都有些着急,这山林里的猛兽蛇虫可不是闹着玩的,必须是曾家堡最有经验的老猎人才能做这指路人,才能在夜中行。
众人正赶的心急,走在正中间的一心小和尚突然喊到:“糟了,中术了!”
听了他一声惊呼,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叶明远也闪到他的身边,“什么术,鬼打墙?”
他表情很是严肃,可惜身上背个姑娘,模样可就有些滑稽了。
一心摇摇头,“若是幻境,我早已破惘,辨出本真。可下山的路这般漫长,早就超过了上山的行程,怕是这山神用了移山填海的法术困住了我们,我已看不出来真假了。”
匪夷所思,但少年少女却不疑。众人肯定早就发现了不妥,却又迷迷糊糊的感觉到就应该这样,只能蒙头向山下冲去,这才是山神术法的诡异之处。
山神,山神,此处山林,它便是神。
一心小和尚最先醒悟过来。别看其年幼,可他已是金陵栖霞寺的讲经僧。无他,佛法精妙而已。按其师父的说法,他已经修行八年了。若说他还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纯净无暇的道心,看破梦幻,直指本心,法名一心。不用太久,他的名字必会出现在青云榜上。
可现在却不是考虑青云榜问题的时候。叶明远紧皱着眉头思考着为什么他们走不出去,正当他感觉无望的时候,一声脆甜的声音打开了他的思路。
“师兄,我们该怎么办?”
福灵心至,叶明远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女人。当然不是面前的这个脆甜声音的小女人,已经没有那时间展开一段福祸相依的爱情。他想到的是一个老女人。
“解铃还须系铃人,鬼姨,你能说下这是怎么回事么?”叶明远微笑的盯着三步外的这个巫女,双手已把那团美肉丢开,捏了两枚符篆在身后藏着。
“哎呦!”发出声音的是那一屁股蹲在地上的春袖,她幽怨的嘀咕到:“真是个臭男人,有了新欢就忘了旧人,好没良心。”
这话说得刺耳,更是说给某人听。少女微怒,但已经没心思去理她了。
少女对面的鬼姨眼神闪烁,正用模棱两可的目光盯着他们这些修行之人,声音坚决而缓慢的说道:“法师不用着急。山神爷不让我们离去,自然是有些事情要交代我们。说不定还要几位法师帮忙费心”。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了。听到了鬼姨的话语,那几名大汉已经变得安定下来,却让叶明远三人心头发紧。强悍桀骜的汉子们相互间传递了几个眼神后,几人不疾不徐的走动了几步,将三人隐隐的包围了起来,手也或有或无的触碰到了他们平日里狩猎用的武器。
少女的心思总是缜密一些,她临危不惧地向鬼姨问到:“山神爷出了什么事?”
鬼姨态度还算诚恳,并没有完全把他们当做敌人,摇摇头说到:“我也不太清楚。”
这话说的叶明远一阵心悸。鬼姨这般坦白虽然对他们没有隐瞒,却也表明此处的山神对鬼姨也没再沟通。危险将不辨在何处。
“山神的本尊是什么?”叶明远试探的问到。他要弄清楚村里人的立场是什么,是将他们作为敌人,随时就可能攻击或放弃,或者是还将他们当做客人,必要的时候会同心协力。
鬼姨没有接话,她从左袖中掏出一个红铜小炉,雕着古奥生涩的兽纹,散着幽光。又掏出一把藏青色的粉末,手一捻,落进了铜炉便缓缓的燃烧起来,飘荡着灰蒙蒙的烟,散出了灰蒙蒙的影。鬼姨对着铜炉三叩首,便闭目膝坐,念起了咒语。身旁的小姑娘也学着她的一言一行,认真领悟着巫的修行。
小姑娘的大哥从人群中走来,擎着一把拳头粗细,五尺六寸的铁木大弓,紧紧的守在了巫祝身前,虎视眈眈的盯着叶明远三人。
时间像沙子一般流逝,消失的还有叶明远三人对鬼姨的耐心。天色将晚,危险将近,进退不得,无路可寻。陆灵犀贴在了叶明远的身后,小和尚盘腿坐在了他们俩的身侧。
春袖已经不在乎屁股的疼痛,远远的坐在了一块青石上,离开了三人所在的包围圈。
少年的眼睛一直盯在了鬼姨的身上,观察着她的一言一行。祈祷中的鬼姨仍是紧闭着眼睛,像黑石一般,安静却是不能让人亲近。她身旁着的小姑娘眼也是这般,沉静的像是另一块石头。
巫祝的咒语很短,可能就在十句左右。每虔诚的念完一遍,鬼姨就要感受许久,希望能得到山神的指示。她就这样重复了十几次,仍是一无所获。
又过去了半个时辰,祈祷中的鬼姨终于睁开了眼睛。她身边的小姑娘已经太过疲倦,无力的靠在了她的怀中。铜炉中的烟已散去,虽有幽光流动,却仍让人感觉那是一个死物。
四目相对,鬼姨和叶明远的想法在空气中无形的碰撞,试探,争辩,忍让,妥协。终于,鬼姨缓缓的开口:“是山猪”。
叶明远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到最坏的地步。他说到:“要我们怎么做?”
“镇住它,让我来与它交流。”
话音刚落,山林中一阵动荡。草木倒塌,乱石飞溅,一道粗大的灰尘从山脊向下,朝着所有人奔腾而来。不见鸟雀飞翔,所有的动物都避开了这里。
叶明远看着这滚滚烟尘越来越近,像是洪流般碾压着一切。他的心中既有期望又满是忐忑,这是对未知的恐惧。终于,这所有的毁灭都在眼前迸发了出来一头两丈长,近丈高,鬃毛刚硬,黑亮粗壮的山猪撞断了一棵人抱粗的大树闯了出来,像是传说中远古洪荒里的巨兽。那两颗尖锐狰狞的大牙,如两柄嗜血的长枪!
面对这山猪,或者说山神,叶明远的心脏猛烈的跳了跳。太大了!
太过庞大的身躯,不自觉得就让人感到自身的纤细弱小,自然界最原始的本能会让弱小的一方回避退让。可所有人都不敢动,恐惧会让人丧失力气,也会让人保持安静,避免惹起注意。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位置静立着,一动不动。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鬼姨。
鬼姨是一个女人,她也是一个巫祝。对于山神本能的亲近,让她放下了怀中抱着的小姑娘,恭敬的对着那庞然大物叩首,虔诚的喊出了它的名字:“山神爷”。
没有怜悯。那山猪嘴角滴落下一串串涎水,淌在地上就是蜿蜒的小河。粗壮的鼻息像是毒蛇般屈伸,激起了地上的一道道烟尘。它不停用蹄子焦躁地踢踏着身下的土地,犁出了坑坑洼洼的沟渠。不一会,它的耐心就消失了,像着猎物发出了猛烈的攻击!先是一道愤怒的吼叫“吼”!接着,它便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笔直的朝着鬼姨和小姑娘埋头冲去,如同巨石要将青草碾压成齑粉!
叶明远的鼻尖沁出了颗颗冷汗,身体却是无比僵硬。太快了!太快了!那庞大的身形像陨石般滚落下来,又好比闪电撕裂了虚空。他还没从山猪登场的震撼画面中回过神来,那巨兽已是带着浓浓的腥风扑面而来。此时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来不及了!
少年人,面对危险总是太年轻!对他而言,这将是一次深刻的教训。
还好不是所有人都是他这般手足无措,面对危机,总是能爆发出惊人的机敏和勇气!
作为一名出色的猎人,不论遇到什么情况,曾封都会更相信手中的弓箭。站在鬼姨和小妹前的左脚没有挪动一下,右脚后撤半步如磐石般立定。由腿递腰,由腰及臂,肌肉虬起,每一丝细胞都奋力的膨胀着,每一点力量都压榨般聚集。忘却恐惧的大脑让他屏住了呼吸,沸腾燃烧的血液促使他迅捷的将三石铁木弓拉成了满月。一支狼牙雁羽铁木箭搭在其上,箭身笔直铮亮,箭首暗哑深沉,箭重一斤三钱,顺着汉子的目光,瞄向了山猪的眼睛。
“嗡”!精钢绞成的弓弦如快刀般斩裂了空气,一阵水汽氤氲其周,润湿了他脸上的绒毛。套着粗铁扳指的拇指紫黑肿胀,一滴滴的鲜血不停的滴落,汉子却一点都感受不到。他的目光顺着那一支流光飞驰,直直的射向了猎物的眼睛,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去吧,这完美的一箭!饱含着他全部的精气神,这是他从来没有射出的一箭!
其实这不过是一刹那的事情,在人的全神贯注下,一切都显得那么清晰自然,迅猛流畅。一箭飞出,惊艳了每个人的神经,寄托着每个人的期望。
一支飞羽,一束闪电,一道流光!笔直的射向了山猪,这是人类向山神刺出的一剑!
满腔的豪情似乎还不能全部宣泄,曾封大声的喊出了内心的渴望:“飞羽,逐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