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瑟薇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了他有些发情的眼圈和似乎瘦了些的两颊。“你最近很忙？”
还以为是闹冷战呢，上次和好也不算真的和好，他找她都从前那么热衷了，电话都少了，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就记得一起在屋子里扎气球的时候，扎着扎着两个人都笑得挺开心，海瑟薇把钱全部洒向空中，他抱着她在红票子里转圈。
“没有。”狄庚霖说。
“那为什么不来找我？”海瑟薇伸手在他腹肌和腰上捏了一把，确定地说，“瘦了。”
狄庚霖：“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那个旗袍好漂亮，我盯好久了，买给我吧。”海瑟薇站起身来，指着中央一套中国红的旗袍。
狄庚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展览区柔光灯的墙壁上陈列着几排形色各异的中国旗袍，海瑟薇指的是其中套在模特模型上，颜色最鲜丽的一套。
很浓郁的中国红，应该是纯手工的。大红色的轻型丝绸面料，典雅光滑的色泽从颈部小领开口一直延伸到胸线腰线。瘦窄的领口边缘和切肩的袖口有着几道滚边的花边。别有中国风味的中国式牙子盘扣嵌在锁骨之间，端庄大气。
“那个？”狄庚霖有些愣神。盯着裙子上质感地绣着暗色的镂色碎花，看着并无过多出众的颜色花饰。唯一特色的，是胸口用密集紧实的彩线绣的，一朵虚绽的五瓣紫荆花。“为什么喜欢那个？”
海瑟薇不语，只是径直朝着那边的展览馆工作人员走过去，指了指那件旗袍，和那个人不知道聊了几句什么，又指了指他，那个人磨蹭了好半天，才帮她将那件旗袍取下来。
狄庚霖估摸着他这又是过来充当海瑟薇钱包的，摇摇头，还是很自觉的开始掏卡。
商业性的展览会上的东西要买下来，确实不是市场的一般价。狄庚霖站在更衣室外，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敲着更衣室的门冷笑：
“海瑟薇，要不是我这人就喜欢败家娘们并且投胎找了个好地方，我能活到现在？”
海瑟薇在里面根本不理他。
“我是不会输密码的，这败家过分了，你试试就脱下来吧。”
狄庚霖举起手指头，转着眼珠发出事先声明。“我还要攒钱找媳妇儿的，你要是嫁给我，我就买给你啊？”
女人的衣服这种最后用来撕的东西吧，按照他的想法来的话，是不宜买贵的。海瑟薇之前花他钱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想法，在衣服这块，花销向来占据的比重很小。
但今天这件衣服，是迄今为止海瑟薇买下最贵的一件，1314，万。
狄庚霖当时刷卡的时候一看数字登时顿住，倒是震惊得想问你们他妈怎么不去抢？总不能仗着你这价格寓意好，就特么把小数点往后横移一位吧？！
百万的衣服他尚能接受，一件又没名师操刀又没历史出身的破绸缎，居然要上千万？不可理喻。
“反正最近我妈管我的钱也管得紧，生怕我把钱花你身上，但是是儿媳妇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你吭一声啊，嗯？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狄庚霖现在近乎是把结婚挂在嘴上的人了，不管说什么说着说着，最后都能回到这个话题上。
更衣室的门“咔嚓”一声打开。
海瑟薇裹在一片鲜艳的红色中出来，披散的长发带起空气中不知哪里飘起的细小羽毛。“我觉得不怎么样，”
狄庚霖侧目望她，语停。
金发的海瑟薇穿旗袍很漂亮，此刻望向他的眼神也直勾勾的漂亮。“给我买这个吧，分手礼物，也就破费这一次。不该贵点吗？”
……
“咦，不是说在见客户吗？怎么会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正在一片法国酒区，歪着脑袋用塑料管小心地品尝着年份珍贵的红酒的鱼小满，突然之间接到了简律辰的电话。
“哦，那边取消了。”
鱼小满听见简律辰那边耳边车喇叭的声音，应该是在开车，简律辰简声问她，“你现在在哪？”
“取消？”鱼小满诧异地咂嘴，还有人会临时取消和简律辰的见面？那一定是够肥。“我和你妈在滨江国际这边呢，一个文化节上，她在找大师算黄道吉日呢，我们过不久就回。”
谁知道简律辰阻止了她。“你先别回，在那儿等一会儿。”
“嗯？”
“你等我会儿，我现在过去。”
客户取消了，要专程过来接她吗？鱼小满稍想，眉眼一弯，“好啊，来了打电话找我。”
鱼小满打算跟简缘简浔说一声，让他们等着沈婉秋出来之后先回去，结果只找到了依旧蹲在美食区埋头猛吃的简缘。
“缘缘，你简浔哥呢？”鱼小满拍了拍正吃得欢实的简缘。
“咦，刚刚还在这里……”简缘茫然四顾，根本就不知道简浔什么时候带着他的狗离开的。
“哦，那他应该会过来找你的。等会看见他，记得你俩和沈奶奶一起，先回去啊，我晚点再自己回去。”鱼小满点点头，嘱咐完简缘，就放心地转身离开了。
……
简律辰比鱼小满想象的来得快。
只是过来的时候，鱼小满早就不在法国的红酒区了。简律辰神色匆匆地从法国庄园葡萄酒的展览区里绕了一圈走出来，并没有看见鱼小满的影子，不免有点心急。
鱼小满的电话于是又响了。
“你在哪儿呢？”
电话里传来简律辰沉澈好听的低音，鱼小满从另一栋楼的圆形玻璃窗后的帷幕后面，透过玻璃上的雕花望站地面那个站在楼角打电话的挺拔男人，忍不住瞟了眼身后，一排排闪着肩章和四袋猎装的呢子制服，想想就掩嘴。
“我在……你右边走，进右边的德国展区。”
鱼小满转动着冒着桃心的眼珠继续往后瞟——原谅她真的是一个有点点癫狂的服装控，尤其是制服。
在服装设计中，抛开万恶的历史和国籍不谈，这片背后展示的二战时期的德国军装……着来自一个完美主义纳粹者的设计，对所有设计师来说，几乎就像是有毒的蘑菇一样，帅气，英挺，精美，细致，考究。
一个国家在那个时期世界有名的军装文化，这些从硝烟和战火里衍生的玫瑰，虽然他们残暴异常，但军服……简直完美得致命。
简律辰的身形很快迈进了德国展区。
眼前同样是类似中国旗袍展厅一样的一个展厅，很多灰绿色的服装挂在一面一面类似隔板的墙面上，很影响视线。“你在哪儿？”
“哈哈，我就在里面啊。”
鱼小满已经下楼了，躲在不远处的一面墙体后面嘻嘻笑，冒出脑袋尖飞快地觑了他的身影一眼，玩心顿起：
“来考考情侣默契度，我在你三十米以内的距离内。我给你提示，你挑中了你五米距离内我中意的衣服，我就提示你下一个路线方向，怎么样？”
“不怎么样……”
简律辰张目望了一圈周围竖起的一道道安放得浑如迷宫一样的墙板，忍不住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手表。“别玩了，小孩才玩的捉迷藏，别闹，自己出来吧……快点。”
声音还是命令温柔的，所以鱼小满看不见他眉色之间隐约的焦灼。
“怎么了嘛，这个很有意思啊。路遥知马力，恋久彼心。我试试看，我们的默契能不能结婚了~”
鱼小满继续躲着没出来，伸出脑袋又飞快地看了一眼，玩心大起地径自开始了游戏。“你身边离你最近的两面墙上，空军少将礼服，海军中尉长服，党卫军少将皮大衣，陆军下士军礼服，选一个我我最喜欢的！”
“……”
鱼小满有的时候还真是幼稚。
默契这种东西，难道她不明白？有时候根本无关两个人。
四周很方面她的身板多躲藏，她有心从一个墙后躲到另一个墙后，他根本就找不到。
简律辰有些无奈，皱皱眉，飞快的观察了墙上鱼小满制定的那那几款衣服——
空军少将的有她喜欢的白衬衫里衬和外套的链扣，陆军下士的款里，冷金属铝色的不对称绶穗也正中她下怀，只是她不是喜欢那种白色领花和中层小马甲的女人……
她偏爱他穿修身的大衣，但是党党卫少将的大衣是皮质的而且她不喜欢那种牛气哄哄皮带霸气外漏的感觉……
中尉常服，色系黑，OK，对称排扣和白衬领撑，OK，窄袖口低调金边，OK，短剑挂扣，OK。
“中尉常服。”
简律辰很快指着墙上的那件军装确定道，用时不到十秒。
“bingo~”
鱼小满差点激动就拍起手掌了，她家律辰果然了解她的喜好，难怪分分钟撩起她来那么顺手！
……喜好观察了解得那么清楚透彻，势必穿个衣服都是勾引。
只是这种程度的了解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哎，这么一想，还真是个处心积虑的boy呢……
鱼小满还是有点不信邪。“空军上尉，陆军装甲兵中士，海军少校常服，陆军少尉，选个有我最钟意的勋章的衣服出来。”
“应该是银质的，有稍许残缺的那种吧。”
简律辰淡漠地回答，目光再扫一眼，这回用的时间更短了，“陆军少尉。”
“你怎么知，我平时……”
这样玩下去就没意思了啊，能玩十分钟的游戏就被他两分钟解决了，鱼小满惊异的话刚出口，就有些迎来了简律辰的嘲笑：“别考这个幼稚的东西了，鱼小满，你到底想要干嘛，直接说。我对你，知根知底。”
“……”
这句话说的，鱼小满老脸一红，踮起脚尖食指相抵就羞涩地澄明了目的：“我想让你帅给我看……”
“……不要。”
家律辰沉默了半秒断然拒绝。女人对男人的制服控有时候就和男人对女人的制服诱惑控是一样的心理，说白了，属于赤落落地耍流氓。
就比如25岁的鱼小满穿上她大学时期的校服出现在公司门口，他穿着泉越规划的“星范”潮流风出现在她面前。
这种东西，偶尔遇见了是感觉；弄多了，就是刻意。
他讨厌角色扮演的时装秀设定。
“诶？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
“你难道也是加入二战阴影联盟的铭仇者？”
“不是，但我不试。”
简律辰拒绝得太斩钉截铁，以至于鱼小满有点郁闷和惶恐，尝试着解释：“哎等会你别骂我不爱国也别误会，主要是我个人作为一个设计师，看到好的东西都会弱化某些加在上面的界限和寓意，而你是我最好的模特……你真的不试嘛？”
“有些界限可以忘掉，但寓意还是该记着的。”简律辰在电话里沉默，“有毒的植物都异常鲜艳，但是它们无一例外……”
“嗯？”
简律辰看了看手表，叹了口气，声音终于透露出几分焦躁。“出来吧，别闹了，我过来的时间很赶，马上要走。”
“马上要走？”
鱼小满这下拔高的音调直接大得仿佛不需要电话就能传进简律辰耳朵里了，她从另一边边角处有点远的白墙后面走出来，简律辰这下看到她了。
鱼小满整个人站在那里，十分不解：“为什么刚来就要走？”
远远的简律辰并没有回答，只是隔空朝她无声地笑了一下，然后招招手，朝她这边走来。
鱼小满有点纳闷地挂点手机，也朝着和简律辰的方向走去。中间只是竖着些白色的展览墙以及人来人往的人群，并没有很长的距离，两人相向而行。
对面的女人古灵精怪，单纯美好。朝他走来的时候，仿佛能听见风铃在绿草皮草尖上刷过的声音，带着一脸无辜的茫然。
脚下一定是生出了磁铁，简律辰才会觉得，那天一切宇宙轨迹的运行，全部都在变慢，在时间的滴答和滴答的倒计时里，犹如一颗颗锁扣合上般清脆。
因为最后的短短十几步，他耳蜗深处传来一声尖锐的汽车刹车声。
南霜气踩下刹车，关上车门，抱着重物快步行走，气喘吁吁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先生，这里已经有不明人士混入了，可能真盯着你和海瑟薇！没时间了，我把南轩安顿一下，你们俩尽快完成告别，三分钟后，在玻利维亚展区后面集合！”
简律辰的脚步微微一顿，总积着波纹的那双静冷双眸忽而闪动，依然只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放宽视距，眼底的警惕的光却在人群中暴露了一丝凝结的锐利。
有人。
人群里果然有人盯着他。
在鱼小满眼里，那天简律辰唇角的微笑，依然也是呈现慢动作地收回。
他脚步忽而放缓，在和她四目相望，相对行走的时候，忽而毫无征兆地转身，从人群里，从她视线里背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