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走,猫冬就觉得身体越来越沉。这种感觉,应该是体内的妖力在慢慢消失吧。
“好累,好辛苦……”她目光坚定地望着血气氤氲深处,额间冒汗。
但是为了楚灵,她不能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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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雨斋,碧落青青处。轻烟袅袅,幽韵冷香。
“你终于来了。”百里慢慢放下手中的杯子,“太多的话我不便说,每个人的命中,都有各自该度的劫,你护不了她一世。人生中,总有那么一段路是要她自己一个人走。就像此刻,我只能说,这是我对她最后的负责。”
“只要有我在,她永远不会一个人,你是受谁所托?或是威胁?”景修皱眉,不悦地看着他。
“这是长辈的事儿。你只需知道,这是她命中的劫,她命盘特殊,命中没有八字,却有一道死劫。再多的事,我现在还不能多说。我能做的只是护她安好,即便是死,也不让她有太多痛楚。”他看着景修头也不回的离开,继续笑嘻嘻地说道:“但是我不介意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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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修,你可算来了。”寂崖站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一脸阴郁的人。
“我想我明白百里的意思了。”他望着这个幽黑的山洞,眼神轻蔑,“可真蠢啊……”言罢提步就要往里走。
“等等!景修,你也要进去吗?”寂崖慌忙拉着他。
他只是略一回眸,淡淡一句:“我不去,她死定了。”
寂崖就慢慢放开了手,只一句“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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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内平常。
景修慢慢往前走着,不知为何,越往里走,身子就越发轻快,但是胸膛中涌动的血气杀意是怎么回事?
他目不斜视,却心如擂鼓。
怎么还没看到,是不是小看她了,竟然能自己进入到这么里面。
停下脚步,扶着石墙喘息:“……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去哪里了?”
他不知道,自己那原本清澈的褐色瞳孔此时早已一片血气翻涌,只要有一只生物出现在他面前,马上就会被撕碎。
“她还在等我……”他捂着心口,原本修长好看的手指却直接穿透衣襟刺入心口,一滴滴蔚蓝渗透出来。
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血液的左手,好看的眉眼皱成一团,“古莲妖力被渐渐封印了吗?”看了看漆黑的前方,“不要我救……那我陪你一起死。”
他慢慢滑坐在地上,凄冷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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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不知哪儿的光柱飞来,猫冬一个侧身闪过。顿觉背后一凉,另一道光柱直接背后穿出。
“啊!!”她猛地喷出一口鲜红,惊恐地看着四周,捂着伤口皱眉,“好,好疼……”
又一道光柱射来,她一个侧身,光柱却忽然转变方向,险险擦过衣领。
血珠立马染现。
又是一道光柱袭来……
却被一只染着蓝血的手拦截在半空,随手掷出,稳稳插在石壁上。
猫冬回头一望,脚一软便瘫在地上。
“有意思么,就算你褪去妖猫的血统,你又能如何。”他没有去接住她,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疼得蜷缩在地上,继续毫无感情道:“你有没有脑子!”
“不要……你管……走,走开!”颤抖着支起手臂,她恶狠狠地望着眼前这个阴冷如极地之冰的男人,“滚!”
她看到他胸前血迹,以及他眼中痛苦的隐忍。
景修一挑眉,“终于生气了?”他微微一笑,提起她沾满血迹的衣领,“你还记得以前亦说过我是个恶魔,但我是为了谁?恩?”
眼睛一扫,看到她满是鲜血的后背,秀眉下意识紧皱。
“你,你滚开!滚得远远的!”太过刺醒的痛苦让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猛地抓着他纤白的手往嘴里塞,像吃小油鸡一样死命咬着。
可惜那是生肉,不是那么容易咬得下来。
景修皱着眉不动,眼看着鲜艳的轨迹从她红肿的嘴角蜿蜒而下。
——求求你走吧,别再,别再为了我伤害自己了,离开吧,离得远远的,你才会快乐啊!
她呜咽着,扒在他身上,却吐不出一句清晰的话语。
他忽然笑了起来,另一只手轻轻摸上她长过猫耳朵的头顶。
猫冬抬头,睁着不肯落泪的眼睛。
满嘴鲜血,却只是迷茫地望着他,嗫嚅着,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楚灵……”话未说完就软软地倒在他怀里。
景修摸着她柔软的青丝,淡淡的凄凉渐渐渗入每一丝肌骨:“……说一句假话有那么难吗?骗我一次有那么难吗?几万年红尘相逐,岂是说不爱就可以停下?”
他动了动嘴角,悲凉的笑意呼之欲出。
阿修罗,终究也只是一只不懂情爱的恶鬼。自以为铺满了走上复活的道路,他难道不知道死国的每一只鬼都有无上的智慧么?
自以为是地操纵着魖族为他陪葬,而恰恰也是他的自以为是,毁了他的复活之路。
情蛊……是怕他不会全心全意守护她么。
他目光回复淡然,低头望向那个软在他怀里的女子。
“其实我爱上你,不是命。
百里说你命中没有八字,那我给你。听着:你命中有花。虽无三千荣华,但必一生顺达,无痛无苦,无牵无挂。
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我曾决心护你褪涩彷徨,无奈年少青梅竹马终被碾碎成一道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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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妖鼎的阳冥之火,不能烫伤肉体,却专门灼烧灵魂。
景修站在洞口,看着幽蓝的火焰舔舐着石盘中间已经毫无声息的人。嘴角勾起一抹诡涩的笑意,掩盖着内心深处的一抹怅然若失。
他心高气傲,却心甘情愿放弃他一直拼死坚守的所有。
他没想到,最后还是带她来到这里,静静地望着她走向祁妖鼎的身影,慢慢垂下想要挽留的手。
猫冬在祁妖鼎困了多久,他就在边缘站了多久。
七天前如何,七天后还是如何。
面不改色,稳如磐石。
闷热的山洞,燃着永世不灭的白色火焰。直到火焰褪了下去,只在地底不死地烘托着温热。
他动了动,向猫冬走去。
她的劫结束了,那么他的劫开始了。
蹲在她身边,伸手临摹着她已成了在东岭雪山脉被褪去妖力的人类摸样。
而这次,她却再也变不回去了。
一把抱起她就往洞口走,稳稳的,淡漠的眼神再也看不出一种叫情绪的东西,痛到深处,他已不知再做什么表情来表达。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有多想,多想留下她。
稳稳地走着,忽然想起了在魖族群墓中,她被楚灵的真身伤得体无完肤,依旧满身是血地挡在他面前,不许他们靠近。
直到楚灵意外停手,却遭到禁断血的反噬,她跪在他身旁撕心裂肺的哭喊,“求求你们帮我留下他!”
爱令人变得愚蠢而不知悔改。
他边走边想,想笑,却扯不动嘴角。
这是什么感觉?
为什么看到她望着楚灵可望不可即的眼神,直到世界再无他物的时候,自己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通向出口的回路,是弑灵通道,也叫神的试探。
小猫的力量根本承受不了,她必死无疑。
然后,樱时会接手这个身体。
这就是百里说的负责。
即便他也是好意,他好像知道猫冬的下场为何,只是想让她死得不是那么痛苦。
那现在,自己这么做,反而是残忍了?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怎么舍得。”没有迟疑地跨进通道,闪着黑色光芒的血鞭一下一下地抽在他身上,鞭鞭落心。
一下,就是森然见骨。
他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前走,想起先生说的“世间万物皆空。唯其空,便能包容万物。”
他早已窥见了自己的魖族力量,先生也早已明了。
所以才告诉他,万物皆空,让他放下,只有放下,才能得到。
他放弃了去苦境的机会,所以他们才能那么安然地从魖族群墓中出来。
当时的他那么轻狂,才说:“众生难渡。”
他渡了,唯独把自己遗忘在忘川河边。想起因由,仅仅只是小猫舍不得他死。
是啊,如果真到那时,怕是万念成灰已末路。
血鞭一下下地抽在他身上,手里的人一松,左胳膊毫无征兆地掉落。另一只手抱起沉睡的猫冬抗在肩上,那被遗落在污泥地上的另一只胳膊,是被活生生抽烂断裂,如今凄惨地躺在地上,无人问津。
忽然一个闪身躲过一鞭,他浑身是一道道的深壑,俨然成了一个血人。刚才那道要是不躲,他的腿就要被截断,到时候两个人都得死在这儿。
身子一偏,精瘦的腰上又是一下。
他依旧慢慢走着,一直以一种巧妙的身法来避开落在猫冬身上的鞭子,自己却生生受着。
他是魖族,没有疼痛。他再怎么摧残自己的身体,也无法用任何感觉遮掩那左心处传来细密的钝饬。
那是痛觉吗?就像那颗骨钉。
出口已在眼前,一丝光亮晃乱了他的视线。腿一软,在倒下之前把猫冬抛给焦急等在门口的寂崖。
“景修!”
他撞在壁上,呕出一口血。抬眼望着洞口急得像蚂蚁的寂崖,忽觉好笑。
自己又不会死。
又是一鞭落在脸上,他头一偏,清晰的血痕一直从左眼下方延伸到右脸。下意识地一皱眉,原来从壁上刺出一条血鞭直接穿透了他靠在壁上的身子,妖娆地挥舞着,却失了方向。
像他一样,茫然地看着天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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