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辅,皇上像是有什么事。”肖泽浩话音刚落,只见内使抬了三乘小轿飞奔过来,招呼三位阁臣上轿,说是皇上要见他们。
三位阁臣赶到时,只见皇帝朱右承正在乘舆旁边走来走去。他三十岁时,从先皇帝手中接过皇位,今年三十六岁,按道理说是正值盛年,但肖泽浩却从这位皇帝身上看出了层层的暮气。
这会儿只见他满脸怒气,身上虽然穿着大朝时的章服,但头上的冠冕却没有戴正,前后对称的板歪在一侧,缀吊着的珍珠宝玉一片乱摇。
一大群乾清宫的近侍环跪在隆庆皇帝周围,一个个战战兢兢,显得异常紧张。
“皇上!”不等轿子停稳,高之茂就跳将下来,疾声喊了一句,走到皇上跟前跪了磕头。
张修明、肖泽浩跟在他身后,也跪了下去。
“啊,你们来了,来了就好,我要告诉你们,我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隆庆皇帝不停地来回走动,嘴里恨恨不休地唠叨着。
雨虽停了,但天尚阴沉,北风一阵赶一阵地刮。皇帝踱了好一阵子才弯腰扯住高之茂的衣襟,大声嚷道:“起来。”
“谢皇上。”
高之茂与肖泽浩谢恩站起,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都不知道皇上为何突然怒气冲冲。
隆庆皇帝仍然在绕着庭院不停的走来走去。又是一阵寒风吹来,高之茂刚整理好的胡子又乱了,飘了一脸,高拱有些尴尬,伸手拂尽脸上的银白长须,轻声说:“皇上,早朝的时间到了。”
“早朝,什么早朝?”朱右承仿佛压根儿不知道这回事。
两位大臣这才感到皇上神情恍恍惚惚,与往日大不相同。高拱于是小心翼翼问道:“皇上不早朝,又想做什么呢?”
朱右承沉默不语,身上庞大的龙气随着他走动而不断的颤动,整个乾清宫里都飞满了金色的五爪金龙。
朱右承看着跪下的高之茂,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似乎被什么卡住了,话到嘴边又闭上了嘴。
庞大的龙气从朱右承的身上不断释放出来,几百年国祚积攒下来的龙气庞大如山岳,本来就庄严肃穆的乾清宫变得越发庄重。
三位阁臣都是修出顶上三花的修为,但依旧被乾清宫里的庞大龙气压得骨头发麻。
龙气越发从朱右承身上分离,即使是在蠢笨的人也看得出来要有大事发生了。
很快朱右承身上的龙气就散了个干净。
庞大的龙气开始汇聚,凝成十条活灵活现的金龙在乾清宫宽阔的广场上盘旋,其中九条化成了九龙柱,剩下一条金龙载着朱右承飞天而去。
几乎是刹那间,摆放在交泰殿的九只大钟无风自鸣,声音穿破苍穹,传遍了整个大明帝国。
“圣上薨了?”肖泽浩有些不敢置信,这位皇帝就在自己眼前龙驭宾天而去。
“皇上!”
肖泽浩还在发呆的时候,高之茂和张修明已经哭成了一团,老泪纵横。
乾清宫的后门突然打开,皇后、太子和几位大太监鱼贯而入。
皇后坐在龙椅之侧,大声喊了出来:“诸位阁老暂且默哀,冯俊宣读遗照!”
三个人只好抹干眼泪重新跪了下来。
冯俊去前一步,将早在手中拿好的一卷黄绫打开,清清嗓子喊道:
“请皇太子朱翊接旨!”
朱翊连忙从台上跑到下面,对着龙椅跪了下来。
冯俊念叨:“遗诏,与太子:朕不豫后你加九鼎,念汝年岁尚幼,应依三辅臣,秉着司礼监辅导,进学修德,用贤使能,保守帝业,无事怠荒。”
念毕,冯俊把那轴黄绫揭帖卷起扎好,恭恭敬敬递到朱翊手上。朱翊向龙椅磕了头,回到皇后身边站好。
冯俊又抖开另一轴黄绫揭帖,说道:“这是皇上给内阁的遗诏,请高之茂、张修明两位阁臣听旨。”
两位长跪在地的阁臣,一齐挺腰肃容来听,冯俊扫了他们一眼,接着念道:
朕嗣祖宗大统,今方六年,偶得此疾,遽不能起,有负先皇付托。东宫幼小,朕今付之卿等三臣同司礼监协心辅佐,遵守祖制,保固皇图,卿等功在社稷,万世不泯。
读罢遗诏,冯俊把那黄绫揭帖递给了高之茂。高之茂抬眼望了望天上已经不见了踪影的五爪金龙,充满酸楚地问道:“皇上给太子的遗诏,以及给我们两位阁臣的遗诏,都提到司礼监,为何司礼监掌印孟冲却不在场?”
这冯俊掌管东厂,是朱右承的秉笔太监,但却是张修明一派的。
按道理来说内阁有三位重臣,但这遗诏却只是提及了高之茂和张修明,抛肖泽浩于无物,高之茂下意识的就觉得有人动过手脚!
而且这遗诏应该有掌印太监孟冲来读,但孟冲刚刚被冯俊使了个小计策骗出了宫去。
冯俊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听出高之茂的弦外之音是冲着他来的,便下意识拿眼光瞟向皇后。
皇后也正在看他,眼光一碰,皇后微微颔首,开口说道:“冯俊乃是太子的大伴,又是多年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有他在也是一样。”
“秉笔太监毕竟不是掌印太监,孟冲不来这里听诏,似乎不合规矩。”高之茂犟气一发,便顾不得场合,由着自家思路说下去。
话一出口,意识到顶撞了皇后,高之茂又赶紧补充说道,“皇上厚恩,臣誓以死报。东宫太子虽然年幼,承继大统,臣将根据祖宗法度,竭尽忠心辅佐,如有人敢欺东宫年幼,惑乱圣心,臣将秉持正义,维护朝纲,将生死置之度外。”
高之茂这番话说得荡气回肠,但话中的“刺”依然让皇后感到不快。
略停了停,她说道:“高阁老的话说得很好,就照说的去做,皇上放心,皇后和我也都放心。”
高之茂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但是现在已经是覆水难收,只好生硬的答道:“老臣记住贵妃娘娘的令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