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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繁花勉力止住笑声,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眸里淌着笑,笑中泛滥着波光水痕,楚楚动人,她对上段萧的眼,望尽他那冷冽的眼底,缓缓笑问,“段公子说我不是宋繁花,那你说我是谁?”
段萧指腹用了力,将她柔滑秀丽的黑发攥入手心,盯着她如花似玉的脸,低哼,“你只说你是与不是?”
宋繁花眨眨眼又摊摊手,无力地说,“是啊,当然是。”
段萧松开她的发丝,往后面的松木椅里一坐,薄袖轻抬,一股轻风从袖口吹出,将那搁于案桌上的画轴给吹开了,画一展开,那落于上面的笔墨就显露眼前,不是别的,正是闻名天下的尚方宝剑水墨图,图很精致,可少了气势,剑很逼人,却毫无震慑之感,即便天下神画手皆聚于此,也画不来尚方宝剑的半分神韵。
宋繁花盯着那画,摇头轻叹,“差亦差亦。”
段萧冷冷一哼,“哪里差了?我觉得这画挺好的!”
宋繁花笑道,“差远了,剑虽相似,神却甚远,真正的尚方宝剑不出鞘就寒气噬人,出了鞘,神鬼惊怕,毁天灭地,实乃奇兵,你这图,差的太远了。”
说罢,又摇头。
段萧瞪她一眼,轻哼,“说的好像你见过真正的尚方宝剑似的!”
宋繁花心想,我何止见过,我还摸过用过把玩过,当然,偶然有一次,她被惹怒,气极败坏地偷了那个男人的宝剑去劈树,结果,毁了一片森林,后来她就委实不敢再碰那把剑了,煞气太重。
宋繁花抿抿薄唇,冲段萧问,“这画是谁画的?虽然画的不怎么样,但能画得出尚方宝剑,也是一等一的功侯伯爵了,难道是你父亲?”
“不是!”
“哦。”
段萧气恼地将画一合,脸色很不好地冲门外喊,“夜辰!”
夜辰推门进来,“少爷。”
段萧将手中的画狠狠一抛,画轴撞在厚厚的门槛上,发出“咚”的一声重响,响声过后,段萧冷声道,“拿下去烧了。”
夜辰弯腰,将那画拾起来,拾起来后就展开看了一眼,看罢立即惊呼道,“少爷,这可是你花了五天五夜苦苦冥思才画出来的,为何……”
段萧怒声打断他,“闭嘴!”
宋繁花噗地笑开,她说,“哦,原来这画是你画的呀。”
段萧耳根子微微一热,他瞪着她,“你也闭嘴。”
宋繁花用手挡着唇,偷偷的笑。
夜辰看一眼自家少爷怒气横生的脸,又看看笑的厮文腼腆肩膀抖动不停的宋繁花,心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他将画一合,立马闪身逃了出去。
等书房的门合上,段萧冲宋繁花道,“想取笑我就大声笑,偷偷摸摸的像什么样子!”
宋繁花摇头说,“我没笑你。”
段萧直接回她一个字,“哼!”
宋繁花看着他道,“那画其实画的不错。”
段萧又一哼,显然对于她前言不搭后语,前讽后夸的行为很是不齿。
宋繁花想了想,说,“神韵不足,但毅力惊人。”
段萧连哼都懒得哼了。
宋繁花问,“你十三岁随你父亲进京看了一次尚方宝剑,后来可曾再看到过?”
段萧摇头,“不曾。”
宋繁花便笑道,“就看了那么一次,而且我想,那一次你离的肯定还很远很远,那么,你能在事后画出这般形貌俱似的宝剑来,真的很不错,当得起画师之名。”
段萧冷笑,“谁要那画师之名了!”
宋繁花轻抬起手,用帕子掩了掩唇,笑道,“确实,世侯段萧当是英雄豪杰,哪里是那些画师能够相提并论的。”
段萧冲她道,“别尽给我戴高帽。”他瞪着她,“也别想讽刺我。”
宋繁花摇头收了嘴角的浅薄淡笑,一本正经地说,“事实本就是如此。”
段萧缓缓拂袖坐下,问,“你刚说,我若也想拥有一把与尚方宝剑同等厉害的神兵,你便能满足我?”
宋繁花诚然点头,“是。”
段萧冲她道,“猖狂。”
宋繁花哈哈一笑,笑罢青丝一甩,撩起皓腕间的黄色广流袖,露出雪脂般的白玉手腕,腕间,一枚银手环似拨开云雾的明月,皎皎清晖如寒冬腊月下的静湖,泠波浩浩。
段萧眯眼,霍地站起。
宋繁花将九环镖取下来,五指翻转间,九环层层相扣,扣成参差不齐的装饰品,她将装饰品递给段萧,冲他问,“猜猜这是什么?”
段萧接过那物,仔细研究一遍,开口说,“不知。”
宋繁花道,“天外飞银。”
段萧一怔,顷刻间抬起头来望着她,眼中震惊,“天外飞银?”
宋繁花点头,“是!”
段萧问,“你哪里来的?”
宋繁花道,“让高师傅帮我打造的。”
段萧又把玩了一会儿那个九环镖,这个九环镖既是神石所铸,必然与普通兵器不同,可他摸了半天也实在感受不到这个九环镖有什么奇特之处,除了隐隐的烫手,似乎也不见煞气与神力,他将九环镖递给宋繁花,略略失望地说,“也不过如此。”
宋繁花闻言一笑,却不多做解释,将九环镖重新戴入手腕,这才说,“柳纤纤已经得知了高御铁就在衡州的消息,她今天约我哥去望香酒楼吃饭,就是为了让我哥帮她找到这个人,我哥是宋氏商号的总掌柜,手下人群众多,那些人虽不精于武力,却精于人际,所以,一旦我哥派下了人,那么,不出十日,他必能为柳纤纤找到高御铁,到那时候,天外飞银会落入柳纤纤手中,高御铁也会落入柳纤纤手中,这于我们而言,极为不利。”
段萧已经不想去猜测为什么宋繁花会知道柳纤纤得知了高御铁在衡州的消息,又是如何让高御铁用天外飞银给她打造了一枚银手环,他抿了抿唇,看着对面的女子,沉声问,“你想怎么做?”
宋繁花道,“很简单,在我哥找到高御铁之前,你把他收归己用。”
段萧挑挑眉,“用得着这么麻烦吗?你既能让他向你坦露他手上有天外飞银,又亲手为你铸炼兵器,想来,你若开口让他来我段府,他必会来的。”
宋繁花摇头,“他不信我。”
段萧眯眼,“不信你?”
宋繁花惆怅一叹,“是啊,他觉得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保不了他的安危,而且,当我提到你的时候,他又觉得你不可能与云王朝对立,所以,不肯离开。”
段萧听她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她自己,想到上午的时候她弹琴时所注入的浑厚内力,还有她掌劈玉简时的那个残冷狠劲,他默默地在心里哼了一声,吐一句披着羊皮的狼,他冲她问,“高御铁如今在哪儿?”
宋繁花说,“老刘铁铺。”
段萧眯眯眼,呵一声,“真是没想到,他会在那。”他道,“我明日清早就去拜会他。”
宋繁花点点头,解决了这件事,她又愉快地坐回软榻里吃鸡去了。
段萧抚额,“你出去吃。”
宋繁花不肯,一边啃着鸡翅一边笑着看他,“在你这里吃,我有安全感。”
段萧无奈,坐下椅靠继续看公文,看到一半,门外从宋府回来的翁子贡敲门喊道,“少爷。”
段萧捏着公文的手一顿,扬扬眉,说,“进来。”
翁子贡推门进去。
段萧看一眼宋繁花,心想,她大概又会吃不下去了,他冲翁子贡问,“宋世贤怎么说?”
翁子贡恭恭敬敬地回道,“金书玉册是宋明慧接的,宋世贤什么都没说。”
吃着鸡翅的宋繁花嘴角一抿。
段萧问,“宋明慧可有说什么了?”
翁子贡道,“没有。”
段萧笑着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翁子贡退身出去。
段萧将公文又搁下来,看向宋繁花,“你大哥与你二姐看来是很放心你在我这里了,那么,你就在我这里住着吧,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有我段萧吃的一口,就决不会将你饿着。”
宋繁花甩开正吃的鸡翅,不搭理他的这句话,冲门口喊,“绿佩。”
绿佩哎一声,立马进来,“小姐。”
宋繁花站起身,冲她说,“吃太多了,陪我在太守府转转。”说着,笑着看向段萧,“段公子,府上可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进的?”
段萧看着她,总觉得她这句话虽是问话,却又是肯定句,他眯眯眼,“你随便逛。”
宋繁花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段萧垂下头看公文,不应。
宋繁花提着裙摆离开,她一走,段萧就冲空中一喊,“夜辰。”
夜辰立刻现身,“少爷。”
段萧吩咐,“去跟着她,她说你命不过三个月,我总觉得不是玩笑话,今天我问了她原因,她没说,大概是等着你亲自去问。”
夜辰一想到宋繁花咒他命短,他就一肚子气,可再转念想一想,若他真的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了,宋繁花又是如何得知的?她能卜命吗?
事关自己的小命,夜辰也不敢轻视马虎,点了点头,沉着脸离开。
宋繁花带着绿佩和环珠在段府内逛着,天色渐晚,黑夜扑着夜风热腾腾地回荡在周围,宋繁花走到上次的那个石桥上就停住了,她看着河水里兀自翻浪怡然自得的各种颜色的鲤鱼,问珠珠,“五堂姐那里都安顿好了?”
环珠道,“都安顿好了。”
宋繁花轻轻嗯一声,望着河里的鱼出神了一会儿,这才笑着仰起头,“夜侍卫,我想喂一喂段公子养的这些鱼,你去给我拿些鱼食吧。”
夜辰自暗处现身,他很不满地瞪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跟着你?”
宋繁花笑道,“因为我比你厉害啊。”
夜辰咬牙哼道,“狂妄。”
宋繁花突地大笑,她想,前一秒段萧才说过她猖狂,现在他的侍卫又说她狂妄,她摸摸脸,暗道,莫非她表现的太明显?她努努嘴,“快去。”
明明月色下她的模样娴静柔弱,那一身鹅黄衣衫与月色相辉相映,愈发把她衬的不经风吹似的懦态,可她的话,轻轻柔柔,却令人不得不从。
夜辰拐身走到一半,忽地就觉得不对劲了,他为什么会头脑发热地听她命令了?她当她是谁啊!
夜辰顿住脚步,很想甩手走人的,可想到“活不过三个月”这几个字,他又恨恨地去库房,取鱼食去了。
取了鱼食过来,他很是气恼地将鱼食递给环珠,“拿去!”
环珠看他一眼,接过来,转手递给宋繁花。
宋繁花捏着鱼食,一片一片地往河水里洒,那些鱼闻香而蹿,有几个甚至是鱼跃龙门似的从老远的河面飞蹦过来,可见,他们是饿了。
宋繁花看着河水里抢食而拢在一起的大波鱼群,冲夜辰问,“你家少爷有多久没喂鱼了?”
夜辰哼一声,双手往臂膀一抱,凉凉道,“不知。”
宋繁花依旧垂着头看鱼,一边看一边投食,一边投食一边言语晏晏道,“虽然这些鱼活在水里,可他们跟人类一样,需要生存的环境,需要生存的食物,这片河水清澈见底,一眼望去满是光滑的露石,无任何东西可吃,你们少爷再这般懒惰下去,必会把这些鱼饿死的。”
夜辰又一哼,“你又知道他们也会死了?”
宋繁花额角一抽,扭过头来瞪他,“就说了你活不过三个月而已,你有必要这么与我置气拿话呛我?”
夜辰大怒道,“你又说!”
宋繁花哼道,“愚昧无知,我说你活不过三个月你应该高兴才对,气什么气?有人能断言你的命,就有人能挽救你的命,你若是能巴结讨好我一下,也许我能让你避过这场噩灾,但是现在嘛,哼!”她又扭回头,“你求我我都不会帮你了。”
夜辰真是气结,他没跟女人打过交道,这太守府也没半个女人的影子,他是真不知道,女人竟是这种生物,说不得哼不得怒不得啊?
他见宋繁花侧着脸,一心旁无二用地喂着河水里的鱼,郁闷堆积于心。妈的,她的话都说死了,还让他怎么开口?
夜辰站在那里,像雕塑一般。
环珠看他一眼,又看看自家小姐,忍不住笑弯了眉角。
夜辰往她脸上狠狠一瞪。
环珠收起笑,再不看他。
宋繁花喂鱼的时候安静的令人心疼,那种安静于寻常时刻下的安静不一样,这样的月色,这样的小桥,这样的环境,她站在那里,波涛不惊,可似乎,她的身体里裂出了一道伤口,伤口处被风吹着,被雨淋着,被阳光晒着,她在沉默养伤,又在沉默哀伤。
看完公文出来打算活动一下筋骨的段萧走到五角翘起的檐下门廊,一垂头就看到了小桥上的人,他眉心蹙了一蹙,缓缓展开手臂,扶住一边廊柱,身子一纵,飞下门廊。
他负手走过来,冲小桥处喊,“很晚了,去休息,想逛明日白天再逛。”
宋繁花扭头。
段萧走上桥面,走到她的身边,取走她手上的鱼食递给环珠,然后拉着她的手,缓步往下走,宋繁花被他拉着,不挣不脱,安静地走着,待走到段萧让人给她腾出来的如意居,段萧才松开她的手,说,“去睡。”
宋繁花看他一眼,什么话也不说,转身即走。
段萧看着她的背影,想着今日柳绍齐抱她的那一幕,他默默地哼了一声,冲前面渐走渐远的宋繁花问,“你今日说的永不负我,可是真心话?”
宋繁花听到这句问,脚步停了停,稍顷,她半侧身子,冲段萧道,“只要你不叛我,我必今生永随,决不相负。”
段萧闻言大笑,笑罢如疾风一般走过来,将她拦腰一抱,宋繁花没防备着他会抱她,而他的动作又疾迅如电,着实没让她有机会闪避,当离地跌入他怀抱的那一刻,她的头是发晕的,她好像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看到了那个男人第一次抱她的样子,她眼眶一热,心腔一怒,劈掌就要袭来。
段萧一手拥紧她的腰,一手腾出来截住她的手,声音漫淡如水,在这静凉月色下,如临渊而站的帝王,气势摄人,“宋繁花,要了我段萧的忠诚,此生,你若叛我,那便是死。”
宋繁花仰头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月光从他背后照来,半轮月影,半轮夜影,他站在月影与夜影之间,光与暗的交替,他容颜似仙,如鬼如魅,更似王者,上载天,下覆地,左掌明,右擎暗,而百态人间大地中,他抱着她,冲她说,“你若叛我,那便是死。”
宋繁花低低一笑,“好。”
段萧将她的手放下,抱进了屋。
环珠和绿佩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待进了院,跨过堂屋的门,段萧冲她们二人道,“候在外面。”
环珠和绿佩齐齐一惊,双双出口,“段少爷!”
段萧眯眸,这才转头看向二人,“怎么?”
环珠不敢对上他那冷冽深寒的眼,只看向他怀里的宋繁花,“小姐,让奴婢进去伺候你。”
绿佩也道,“奴婢也要进去伺候。”
宋繁花冲他们二人说,“不用了,你们下去休息吧,环珠今天也累了一天,晚上就不用守夜了,绿佩去给我打些水,我等会儿洗洗。”
绿佩一听宋繁花这样吩咐,以为她今天就要把身子给段萧了,大惊失色地喊,“小姐!”
宋繁花冲她冷冷道,“出去。”
绿佩咬唇,虽然宋繁花的脸色很冷,段萧的气场很摄人,但她还是坚定地说,“小姐,夜深露重,段公子又是太守,素来都是别人伺候他,他没伺候过别人,也根本不知道怎么伺候人,再者,男女有别,你若要洗澡,奴婢跟环珠都可以……”
宋繁花脸面一红,瞪着她道,“胡说什么!”
段萧闻言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女人,又抬头冲绿佩道,“我若今日要与你家小姐鸳鸯共度,你就是进来也拦不住的。”说罢,再也不管两个丫环,脚一抬,将面前的珠帘踢开,抱着宋繁花,进了内室。
入了闺房,他直直地往床的地方走,待走近,他将宋繁花放下,放下后也没离开,双臂撑在她的身侧,半是玩笑半是揶揄地说,“我很好奇,我若今天就睡在这里,你会如何?”
宋繁花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脸面向上迎视着她的视线,笑道,“你若睡,我就给你腾半个床位。”
段萧呵一声,“你倒是敢。”
宋繁花耸耸肩,被子往身上一拢,侧过身,用后背对着他了,“段公子若想留下就睡外面,我睡觉很不老实的,睡外面会跌下床。”
段萧问,“会跌下床还分睡里睡外的吗?”
宋繁花又侧回身子,半支着额头看他,“你到底跟进来是做什么?”
段萧眯眼看她,半晌,才收回撑在她身侧的两只手臂,身子往下一倒,竟真的躺在了她的旁边,躺在了外沿。
宋繁花大怒,抱着被子坐起身,冲他怒声道,“你倒是敢!”
段萧双手抱头枕在脑后,洋洋洒洒地道,“你让我睡的。”
宋繁花看他那欠揍的样子,真是被气笑了,“衡州百姓都知道你段萧洁身自好,从不沾染女色,从坐上太守之位开始便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把衡州治理的井井有条,造福一方百姓,也深受百姓爱戴,我原本也想着你有仇在身,会心无旁骛,一心一意朝着你心之向往之地奔进,现在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段萧眯眼问,“你何以知道我心之向往之地在哪?”
宋繁花冷笑,“云京。”
段萧眼眸狠狠一缩,忽地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将她往下一拉,重重地按在床铺上,他盯着她,一字一句问,“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宋繁花长发四散,躺在那里,气息微喘,胸口微微的起伏,段萧看她一眼,松开手,坐起身,缓了缓,他又站起来,掸掸衣袖,掸罢他转身回望她,“知道我的目标在云京,那你还敢与我一起吗?”
宋繁花低声笑,“有何不敢的。”
段萧道,“或许不知道哪一天哪一刻哪一个地方,你就死了,而且还死的很痛苦,很难看,尸骨无存,这样也敢吗?”
宋繁花道,“与君一起,前路不悔。”
段萧忽地就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真诚的笑,他抬头看向前方,那一扇关闭的小轩窗阻隔了所有夜色,也阻隔了所有未知,前路茫茫,他却于此际此刻,寻得了一丝快慰。
为什么会快慰呢,段萧想,大概是他中了这个女人的计,从一开始,他送她双鸳鸯金锁,到后来她还他白纸欠条,再到今天他送她金书玉册,她还他前路不悔。
呵。
段萧仰仰头,本来他是想算计她的,结果被她算计了,本来他是想拿她当棋子的,结果,他反倒被她当作了棋子,好,很好呢,他拿出去的都是祖传之物,她回馈给他的却都是空头承诺,外带一张欠条。
段萧哼了一声,甩袖就走。
走至门帘边,反应过来自己进来是有事找她的,又苦笑一声,暗骂自己竟被她搅昏了头,他又折回来,往桌边一坐,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这才抬头,看向床上的女子,“落在柳绍齐手中的东西,你去取回。”
宋繁花应道,“好。”
段萧又看她一眼,本来想多说两句的,可如今,似乎也没必要了,他搁下空杯,站起身,走了,这次是真走了,等他走后,宋繁花宽衣解带,唤绿佩进来伺候洗澡,洗澡的时候,绿佩几度欲言又止,但还是大胆出声说,“小姐,虽然你与段公子订了亲,但没成亲前,你万万不能让他留宿在你的房中。”
宋繁花笑问,“这是为何?”
绿佩纠结着眉头说,“女儿家的清闺……”
宋繁花伸手打断她,有点苦恼地道,“我知道了,你不必长篇大论,总之,不让他留宿房中就行了,是吧?”
绿佩笑道,“小姐能明白就好。”
宋繁花轻叹,掬了一捧水在手上,低声道,“我都知道的。”
这句话低喃似哑语,绿佩没听到,宋繁花也不在意,闭了眼,靠在浴桶壁上,任绿佩给她搓洗,等洗罢,绿佩留了一盏油灯没熄,守在门外。
而同一时刻,同样的深夜,却是不同样的月色,不同样的宅邸,不同样的书房,不同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