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团子福大命大,这要换了别人,未必愿意辛苦一趟,况且这小家伙现在邋遢的和野狗没什么区别,卓青云丝毫不嫌弃,反抱在怀里,这与寻常贵公子大有不同。
大太太知道有了这小东西,四丫头的病就能好一半,心中十分感激,一定要款待卓青云在家中用饭。
卓青云思忖片刻:“闵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刚刚您说府上四小姐忧郁成疾......在下略通医术,不知可否能为四小姐瞧瞧?”
大太太不由得对卓青云另眼相看。
锦衣卫出身的卓青云,母亲又是先帝时期的大长公主,可以说是锦衣玉食长大,竟然有寻医问诊的本事,这可真叫人吃惊。
大太太连忙应下,叫宝莲抱了肉团子,亲自引了卓青云往西厢来。
彼时,周粟乔正在屋中安慰芳菲,说是安慰,其实也只是静静的没趣儿坐着。地上那只小白狗显得十分可怜,蜷缩着身子蹲在床榻不远处,见有人进来,撒欢似的跑到大太太脚边,围着打转儿。
文鸢赶紧弓着身子将小白狗抱起,乖顺的退避到一边。
听见同类的叫声,伏在宝莲怀里的肉团子一伸小脖子,大眼睛滴溜溜四处打量,一眼瞧见被文鸢抱着的小白狗,忙将前蹄搭在宝莲胳膊上,颤巍巍的“汪汪”叫。
“肉团子!”床幔后的芳菲乍一听见这虚弱而熟悉的叫声,掀开帘子就从床上蹦了下来,连鞋也不曾穿,直奔宝莲的方向而来。
肉团子见了芳菲,叫的越发响亮,等被芳菲紧紧抱住,肉团子更是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着芳菲的脸蛋。
屋中瑶香、双儿等纷纷喜极而泣,肉团子失而复得。这是所有人日夜期盼的奇迹。
大太太见芳菲穿戴不整,甚至连鞋都丢在了一边,当着贵客的面,大太太略有几分尴尬。忙轻斥道:“快扶你们姑娘床上歇息,请卓大人为她把脉!”
芳菲这才留意到太太身边另站了一个男子,见对方样貌有几分熟识,想了想,才记得那日晚上遇见的飞鱼服正是此人。
芳菲红着脸冲卓青云一欠身,赶紧抱了肉团子跑回去穿鞋。
大太太便讪笑道:“这孩子年纪小,我也不大管她,性子有几分骄纵。”
卓青云早听说闵家夫人很疼这个从老家带来的庶女,前一次见面,只觉得小姑娘胆识过人。今日再瞧,倒确实是小孩子性情。
卓青云并不在意,待帘幔内收拾妥当,又隔着手帕子为芳菲诊脉:“在下以为,贵府小姐重得心爱之物。这病已经好了大半,我再开一副养神的方子,想必几日后便可痊愈。”
大太太感激不尽,又见卓青云执意要走,不敢多留,只是亲自送了他出门,并叫管家娘子立即备下厚礼送去长公主府。
等大太太忙完这些回到院子里来瞧时。西厢屋内屋外都是好一阵热闹,小丫鬟们有的去催水,有要去要吃的,还有人兑了去虱子的药末,预备放在洗澡水里。
宝莲凑近大太太身边,笑道:“平日也没觉怎样。可真少了肉团子,家里就好像冷清了许多。如今它福大命大,连跑了那些天,竟然还被送还了回来。太太说,这可是不是奇事儿?”
大太太没有进西厢。只是在院中的树下乘凉。西厢的忙碌情景,叫大太太也不禁感到了生命的活力,待听了宝莲的话,更是笑道:“可不就是福大命大嘛。我都当是找不回来了,谁想四丫头平日弄的小衣裳却救了肉团子一命!你去嘱咐厨房里的品婆婆,这两日天天炖肉骨头给西厢送去。”
宝莲忙道:“早见文鸢去要了,如今品婆婆为立功赎罪,只怕更要殷勤。对了,太太......邱家姐妹,您打算怎么处置?”
大太太这才想起柴房里还关着这二人,不免一阵扫兴:“留在家里就是祸害,明早叫牙婆来,远远的发卖了她们!不要告诉四姑娘,她或是问起,只说送回了老家。”
宝莲见大太太主意已定,这才放心。
当晚,闵朝宗过正院来用晚饭,听说丢了那只小狗被卓青云送了回来,立时来了兴致,又听大太太说往大长公主府送了许多酬谢的礼物,闵朝宗不禁连连点头:
“太太此举深得我心。长公主在先帝时就极有分量,万岁登基后也不曾亏待过这个姑姑,卓家一门也是荣耀不断,显赫非凡。”
大太太奇怪的看着丈夫:“老爷不是讨厌何家吗?何广臣是大长公主的女婿,我还当老爷知道此事会生气呢!”
闵朝宗大笑:“太太有所不知,此一时彼一时。何广臣自从在任上出了岔子,万岁大怒,贬了他的差事,何家就一日不如一日。大长公主一共三个女儿,另有两位待字闺中,何家又不是唯一的女婿,况且,卓家还有未成亲的儿子,大长公主自然要多思量思量。前几日,卓青云救我一命,我已经悄悄给他们家递去了交好的讯息,长公主府也有回应。”
闵朝宗这一次确实判断准确。
大长公主历经三代君王,很有政治眼光。
她当初选何家为婿,就是看中了何广臣的才能,可当下,皇上为了抬举闵朝宗而贬斥何广臣,大长公主就不敢扭着皇帝的意思来。
卓家因为她一直与圣懿皇太后走的亲近,大长公主也明白,新君会因此而疏远她们。
所以眼下并不是闵家去巴结长公主府,而是长公主府迫切要交好新君的宠臣。
尤其是在闵家大小姐进宫封婕妤之后,大长公主更是看到了希望。
闵朝宗忽然想起刚刚听说的消息,忙放下碗筷,与大太太道:“万岁虽然宣了大长公主去行宫避暑,但卓家已经递了折子,说大长公主近日身体不适,想留在京中休养。我瞧这里面未必是真病......”
大太太瞬间了然:“老爷的意思是说,大长公主这是在避讳着圣懿皇太后?”
闵朝宗笑着点头:“不错!她去了,可不要日日在圣懿皇太后面前奉承?这叫圣母皇太后屈居何处?万岁见了心中更不舒服!你明日告诉芳菲,等咱们走了,叫她时时去卓家请安,端看大长公主怎么回应。”
大太太满口答应下来,等第二日叫来芳菲,细细说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更叫她自己斟酌着去拜访的时间。芳菲深知这里面的讲究,不敢等闲视之。
又过没几日,宫中出行,前往行宫避暑,大老爷和大太太亦然在列。整个金安街有此殊荣的还有贵亲王府,庄国公府,一时京中多半权贵人家都出了城,城中纨绔子弟越发肆意,每日骑马游街,呼朋唤友,组织了赌局吃花酒,醉了便在街上闹事。
短短几日,官府衙门就处置了好十多起闹事。偏这些小爷们都有来头,衙门不敢管,又不敢不管,找上各府门去,能做主的都去行宫伴驾了,衙门更不敢多扣留,反而要恭恭敬敬府将人放出来。
如此一来,越发纵的这些人没了忌惮。
芳菲从管家娘子那里听说,单单金安街的街口就出现了两次斗殴事件。
芳菲连忙嘱咐家里紧锁门户,轻易不要出门,来往送拜帖的也都打发了,等老爷和太太回京再说。
李家知道最近京中不太平,立即派了人来接她们姐妹。芳菲和周粟乔只带了简单的行李,将家里事务都交给管家夫妻,这才与周粟乔住进了李家。
且说红绸等几个女孩儿心心念念盼着芳菲来,见多了个女孩儿也是一样干净伶俐,不免更加欢喜。
红绸具有长姐风范,对年纪小的妹妹很是维护,待周粟乔这个稍远的亲戚也是一视同仁。
李家的宅子比闵家不知大了多少倍,府里年轻的女孩又多,个个都和蔼,每日大伙儿聚在一处,不是作诗便是游园,惬意的很。
周粟乔也渐渐放下心事,不再提去平南郡王府请安的事儿。
这一日,红线借了肉团子和小白狗去她房里洗澡,芳菲忽然被李家太爷叫了去说话。
芳菲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等请了安,才知大长公主府下了帖子,请她和李家的小姐过府做客。
李老太爷笑道:“你母亲临走前和我提过,卓家与你们有恩,可以相互走动。如今我已备下礼物,你与大长公主又有一面之缘,就与红绸一并去吧。”
芳菲忙谢:“只是......其他几个姐妹不用随同吗?”
李老太爷一摆手:“她们调皮,况且去多了恐招主人家不喜。”
说到长孙女,李老太爷还有几分低落:“四丫头,你红绸姐姐不容易,轻易也出不去门,幸而这次跟着你出去散散心。”
说的芳菲一阵难过。
这个世道,女孩子总是更容易成为受害者,明明白家无礼,反成了红绸的错。
康家出了个宝林,谁也说不清将来会不会母凭子贵,为了不得罪后宫,更为了避讳白家,许多与李府门第相当的人家,根本不敢提亲。
李老太爷也是想着大长公主的身份高贵,家里又有个小儿子,或许不怕白家。
这也是做外祖父对孙女的一片疼惜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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