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亲眼看到这一招的人,永远也无法想象它的威势。
当数万血影突兀地在场上出现,以泰山压顶的威势,将区区几百人围在中心的时候,没有人会认为,这些都是幻象。
事实上,霸绝天下的血影,不仅仅是与八方血影刺一样的只有一个实体,其余都是虚化。霸绝天下这一招的恐怖之处,在于数万血影,都各自具有一定的真实威力,能够将这些分散的血影最终聚在一处,发出惊天动地般的一击,也能够任由每一只血影各自发威,形成群攻的效果。
这一次,苏思语采用的便是后者。
虽然说血脉能量分散,导致攻击力不足,可是胜在数量极多,数万对几百,依然是瞬息之间,便破开了林破天调动无数力量构筑的包围圈,迅速赶到于云鹏身边。
于云鹏此刻已经是油尽灯枯,就连简单的举剑,都似乎要花费全身的气力。
正在绝望待死的时候,骤然感到身边的压力一轻,随即看到了横扫群魔,杀到眼前的苏思语。
思语、小冰……
于云鹏很想说点什么,可是刚才能够苦苦支撑到现在,全凭一股意志力的作用,此刻心神一松,登时觉得天旋地转,当场昏迷在苏思语面前,不省人事。
救到于云鹏,苏家两兄弟毫不耽搁,即可回返少室山。林破天有心趁他们被昏迷的于云鹏缠住手脚时,上前搅扰,最起码也要让那姓于的小子不能顺利被救回。
可是,苏思语左手抱定于云鹏,右手的血刀上,依然闪烁着让他胆寒的光芒。今天第二次看到这招霸绝天下,一击之下,数百高手灰飞烟灭,似乎比当日昆仑山所见,还要更加恐怖一些。
他不能把自己这条性命,赌在苏思语不能接连施展这记绝招上。所以,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谨慎稳妥,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带着一个昏迷的小子,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而此刻的苏思语,却远不如林破天想象的强大,事实上,已经是空有架势的纸老虎,若是林破天此时杀过来,对手只有苏冰一人,而且还要照顾两个失去战力的兄长,林破天可操必胜。
可是,被血影魔刀吓破胆的林破天,畏首畏尾,失去了这个唯一的可以将天道盟三位盟主一并击杀的机会。
少室山上,空悟大师急匆匆地率众接应,把苏冰等人迎上山去,等到了安全地界,苏思语竭力保持的神采奕奕的形象瞬间崩塌,直接瘫倒在地。暴血灵丹的后遗症早已发作,这一路上,他相当于是身无半点修为的普通人,凭借空城计,吓得林破天不敢上前。
这一回凶险,以于云鹏暴怒之下,意欲直取林破天开始,到现在三兄弟一个昏迷,一个失去战力,只剩一个苏冰还算状态完好。
所幸的是,三兄弟都还活着。
可是,少室山的危机,并没有解决。
从林破天兵临山下开始,到现在已经接近半天的时间。山下数万人的绞杀,仍在继续,但大家的体力,都已经急剧消耗,修为不够的人,因为力竭而倒在对手刀剑之下的,也开始频频出现。
到现在为止,战斗中死去的人,堪堪过万,可如果战斗再这样僵持下去,再有半天,死者绝不会仅仅又是一个一万而已。很可能到了那个时候,双方投入数万高手参与的这次少室山血战,会以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结局收场,胜者不会剩下多少力量,败者更加是全军覆没。
于云鹏重伤昏迷,苏思语暴血灵丹药效发作,七日内不能动手,苏冰虽可再战,却也精疲力竭。
谁还能站出来拯救少林,拯救江湖?
空悟方丈看着山下惨烈的厮杀,一筹莫展,他仍然可以再次以佛音禅唱暂时唤醒入魔的众人,赢得一丝喘息的机会。可魔头林破天仍在,一定会再次以七彩迷幻石的幻境来重启战局,这样的重复,似乎已经毫无意义。
“阿弥陀佛……”
空悟方丈的眼中划过一丝绝望,喃喃自语:外魔侵入,凶威滔天。弟子本领低微,无力降魔,我佛慈悲,请指点迷途!弟子应当怎样做,才能解今日少室山之围?
于是,佛祖显灵。
“碧血破幻的法门,我也会。”
一句话,少室山上仍然清醒的人们,尽皆震惊。满是哀愁痛苦,一筹莫展的气氛荡然无存,每个人心里,都陡然升起了一个希望。希望的火种虽然微弱,却如同即将燎原的星星之火一般,把黑云覆盖的少室山,照得一片通明!
说话者,长春谷谷主水天一的孙女,天道盟盟主于云鹏的爱侣——水惜君!
水惜君刚才一直在全力处理于云鹏的伤势,无暇他顾。经过她细心的诊断,发觉于云鹏只是战至脱力而导致昏迷,身上所受的都是皮外伤,于性命无碍。
长春妙手来医治寻常外伤,那自然是驾轻就熟,很快将大小伤势收拾妥当,这才站起身来,一句话便语惊四座。
“水施主……”
空悟大师话刚开了个头便发觉根本不能说下去。
要说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必赘言。
表示感谢?有什么感谢,能抵得过一个花季少女年轻的生命。
适才水天一提出,要牺牲自我,以碧血破幻的秘法,化解林破天用七彩迷幻石制造出来的幻境。空悟方丈一方面因为少室山之战有望中止而高兴,另一方面却因为众生平等,无法面对水天一的死亡。
如今,换成了水惜君这样一个娇小柔弱,风华正茂的女子,空悟方丈更加不忍心要以这样未曾盛放的青春为代价,来打破当前困境。若今日之事只是少林寺一家一派的兴亡,空悟觉得,自己宁可少林过万僧侣护寺身死,也不愿意让一个可敬的女子因此付出生命。
可是,魔头势大,其心可诛。少林寺若是倒下,只怕整个武林,都将匍匐在魔头脚下,自此江湖不见天日。
然而,武林大势,便是牺牲这个小女孩的充分理由么?少林寺枉称什么泰山北斗,事到临头却只能依靠这样无奈的方式来降妖除魔?无能啊,无能!
老和尚无能!少林寺无能!
空悟的这些犹豫和自责,说起来复杂,却只是闪念间的过程。水惜君看了一眼表情复杂的少林方丈,语调平静地继续说道:
“既然长春谷代代相传这门碧血破幻的秘术,便是为了今日的场合而准备。爷爷虽然出师未捷身先死,可是长春谷,还有传人。这门秘术,我同样也是自小修习,勤练不辍。”
水惜君一边说话,一边随手摘下一根发簪,向自己娇嫩白皙的手臂刺入,同时运转秘术法门。
果然,被刺破的皮肤上,渗出一滴晶莹碧绿的鲜血,和之前水天一演示过的,一般无二。
“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长春谷传人既然在此,就不容外魔嚣张,妄图独霸武林。破除幻境,粉碎魔头阴谋,我水惜君,义不容辞。”
义不容辞!
水惜君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少林寺此刻仍然留在山上的,除了一个另有重任的空悟方丈之外,大都是不通武艺,只研佛法的高僧,齐齐被水惜君这四个字震动心灵。
空悟身边的一位高僧,年纪极为老迈,走路都已经颤颤巍巍,若不是少室山大难临头,根本就不会轻易出门。论辈分,此人甚至是空悟方丈的师叔,少林寺唯一的心字辈高僧,法号心定。
心定禅师辈分虽高,却从来不通武艺,一生精研佛法,若论佛法典籍的理解,少林寺上下,无人能及。
此刻听到水惜君“义不容辞”四字,心定禅师浑浊的老眼中陡然射出一道精光,竟然不比内功修为有成高手锐利的眼神稍差。
“阿弥陀佛!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法驾化身莅临我少林寺,万千之喜。阖寺上下恭迎菩萨金身,以无边佛法,度一切苦厄!”
心定禅师高宣佛号,率先抖索着身子,向岁数只有他零头不到的水惜君跪拜下去,脸上满是虔诚膜拜的神色。
观音菩萨?菩萨显圣?定是如此!
空悟方丈等人一愣之下,都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
佛经有云,观世音菩萨,化身女相,引人进入佛法的大智大善。
如今魔头气焰嚣张,少室山面临覆灭之际,有一个女子挺身而出,要以生命为代价,力挽狂澜于既倒,这定是我佛观音洞悉一切,化身在这个女子身上,除魔卫道,普度众生。
果然还是心定师叔妙悟佛法,立刻便意识到这是观音菩萨降临显圣!
包括空悟方丈在内的众僧侣,纷纷跪倒尘埃,以顶礼膜拜的最高礼节,向水惜君三拜九叩。此刻在他们心中,水惜君早已不是什么长春谷传人,天道盟主妻子,而是他们一生苦苦修持,全心信奉的观音大士的俗世化身。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无论年龄大小,无论修为高低,无论性别男女,无论容貌美丑,能领悟到这层境界者,便是真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