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商学回到茶馆,天色已黑。
没想到太子仍旧等在那里,不时的喝上两口清茶,瞧着倒是惬意的不行。唯有他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担忧,才知道他如今的心境并不想表现出的那么无忧虑。
商学一笑,走上前去,坐下后才与太子说道:“放心吧,没人能够再干扰咱们了,因为我已经把那个叫梁世荣的给杀了。凭太子的手段,在这大衍,想要压下一个国公府子弟身死的事情,应该不算太难吧?要是这都做不到,似乎咱们两人间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
他冷冷的看着太子,好似对方若不是不答应下来,他便会在下一刻出手,将太子也送入坟墓当中。心怀执念,现在的商学只想着如何能够杀死诸葛尘。然而以对方的心计,就算如今已经境界全失,也不会去做冒险之事。
“我希望咱们能够待对方以诚,不去做捅刀子的事情。”商学轻声说道:“我想太子应该晓得诸葛尘那高高在上的态度吧?不杀了他,你我心魔难除。”
这一番话可以说得上是很放肆了,两位皇帝之子联手去杀一位在这天下名声已经逐渐显露的天之骄子。若是能够成功的话倒还好说,但若是事情在还未开始的时候便显露出来的话,那后果就不堪想象了。
不过两人骨子里都是谨慎的人,太子虽然性情软弱,但到了该出手的时候也绝对不会留情。至于商学,本身就是一个狠辣的人,就更别说被人抓住把柄后会选择坐以待毙了。
就像梁世荣,恰恰是没弄明白这一点,才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太子放下手中茶杯,坚定的点了点头后说道:“这件事,皇子完全可以放心。至少在你我接下来联手的这段时间当中,我会把你看做是自己人的。但只要诸葛尘死后,你我还是敌对阵营。如果有机会杀死你的话,我绝不会留情。”
“如此一来,那就更好了。”商学轻笑着说道:“在商言商,牵扯到感情上,就很不对了。”
他旋转着手中茶杯,杯子上的条纹在茶馆中刻意营造的昏暗灯光下闪着异样的光芒。太子甚至有一种错觉,若是商学想的话,区区茶杯也能够变为杀人利器。
“太子放心,我是没有心思想要杀你的。”就在此时,商学的声音再度响起:“饮完这杯茶,你我就此离去吧。我可不希望再有人发现咱们,不然我还得接着杀人。”
太子暗自咽下一口唾沫,他从没想过商学此人瞧着温润,却是如此嗜杀。要真是日后商衍两国到了必须有一国覆灭的地步,当此人登上战场,该会是何等光景?
好在南部还有王家坐镇,而王家家主更是臻道境界的修行人。对方只要敢出现在战场上大开杀戒,就算是万人敌,也总有力竭的时候。
太子开口说道:“那咱们二人,究竟该如何设局斩杀诸葛尘?”
商学眯起眼睛说道:“这座京城,可是太子不得地盘,以你的势力,想要杀一个凡人体魄的诸葛尘,还不简单?我只负责提供情报,其实就可以了。”
太子冷哼一声道:“皇子的意思,是你自己要做收渔翁之利?不瞒你说,虽然我贵为太子的可在这京城当中能够调遣的势力其实不多。更何况父亲若是知道我在与你联手,想要去杀一位我朝供奉,我这太子之位,想必也保不住了。所以事情能否成功,看的还是你我的配合。而不是一方出力,另一方选择旁观。”
“瞧太子说的,既然已经是盟友了,我又怎能不出手呢?”商学一反常态,改口说道:“只不过我的计划有些委屈太子了,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下来。”
“委屈?”太子哈哈大笑,他想到了在邱峰道观当中诸葛尘那居高临下的态度。身为一国储君,还从未有人敢对他颐指气使,即便是那位皇帝父亲,很多时候也不得不照顾他的情面。然而那白衣,不仅没有将他看在眼里,更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他给说的一无是处。
太子冷声说道:“在那个叫诸葛尘的人面前,已经没有什么算得上是委屈了,只要能够杀了他!”
“那好!”商学开口说道:“三日之后,劳烦太子再去送一张请柬给王家,说自己已经知道不妥,想要请他吃饭来弥补过错。相信我,他一定会去的。到时候咱们精心谋划一番,他必定逃不出你我所布下的天罗地网。”
太子思考片刻,没有拒绝,而是直接答应了下来。就像商学说的那样,这确实称得上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像极了鱼儿入网,想逃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可他们漏算了一个人,那就是王家家主这位臻道境界的修行人。在这京城,只要王家家主想要去做的事情,没什么人能够阻止。就算是皇宫当中那位同样是如此境界的修行人,也绝对做不到。
“那王家家主呢?”太子轻声说道。
想到此人,太子便有些胆寒。一来以王家的地位,就算是京城这边风波暗涌,几位皇子为了太子之位使出了浑身解数。但只要王家不去参与,任何一位成了下一任皇帝,王家还会是那个王家。
而且下一任皇帝还只有讨好的份。
在这一点上,诸葛尘看的很透彻。那些朝堂之上的手段,说实话没有几个太过出彩到他也为之咂舌。翻来覆去总是那么几招,哪有值得称道的地方。悟透了明哲保身四个字,就已经完全足够了。
与这相比较,修行人间的勾心斗角就复杂多了。很多人到自己身死道消的时候,仍旧不知道究竟是谁对自己动了杀心。没准那个始作俑者,还是死去之人最信赖的人。这里面的弯绕,说的多了会让许多人觉得人心一事,最难推敲。
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我会请求我的师傅把他吸引走,王家家主再怎样也不过一介江湖出身,后又在沙场上混迹的武夫。当然不可能想通这一点,而区区一个王大雪,不足为虑。”商学站起身来,走过太子,最后叮嘱一句:“但这一场局的关键,还是在太子你的身上,把诸葛尘引起醉仙居,哪里的杀局由我来布置。”
说完这句话,商学便扬长而去,就好像从没来过。
只留下太子还坐在茶馆当中,饮完那壶茶,他才起身,走出茶馆上了一辆马车,想着衍晴河的方向驶去。
......
夜深人静,唯独王家别院这边声音极大,细听下去,似乎是王家家主在发火。
“我说你们两个可以啊,连太子都敢给气个半死,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吗?王大雪,我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能耐啊!是不是等再过几十年,太子登基之后,你手中掌握的势力也不弱了,就准备进宫把那张椅子拿来给自己做啊?”王家家主伸出一根手指,不断的敲打在王大雪的头上。说到恼火处,瞧他的样子,已经恨不得拔刀相向。
屋子当中,诸葛尘坐在椅子上,悠闲自在的听着王家家主的训斥,根本没意识到怒火即将“烧”到自己的身上。
王家家主扭过头来,看着诸葛尘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诸葛尘,你也是,厉害到不行。现在境界已经全失了,还有胆子东跑西跑。怎么,这座京城这么大,容不下你一个“凡夫俗子”了?是不是现在的你要还是前几日那个能够倾力之下斩杀流阳的那个修行人,皇宫都得给你拆了。你们这对兄弟倒好,各司其职,准备大闹京城,给我王家抹黑。”
诸葛尘一看王家家主这是动了真火,赶忙从椅子上站起,堆着笑脸,轻声说道:“家主你就不要动气了,太子有着下场,那也是咎由自取。我和大雪只是给他点颜色看看,也没做什么。”
王家家主板着脸说道:“你来有脸说?”
诸葛尘继续说道:“太子去往邱峰,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将我与大雪一并拉入他的阵营当中吗?而以咱们王家的地位,根本不用做这样冒险的豪赌之事。为了能够断绝太子这个念想,我也只好做的绝一点了。因此家主何必动怒?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大雪跟王家好。”听书包
“你倒是有理由。”王家家主冷哼一声道:“仅此一次,别再给我找麻烦了。接下来在京城的数日,我还得去安排皇帝寿宴的事情,没闲心管你们的事情。”
诸葛尘快速的把话接过来:“家主放心就好了,接下来的几日我们深居简出,等到寿宴开始之后,再出去找点乐子。”
说到这里,王家家主猛然想起了这两位不安分的主还得去庙堂上一并参加寿宴,问题的关键还在于他们所做的位置极为靠前。这要是一个没照应到,又得惹出不少麻烦。然而此刻的王家家主一直被边境上马上要展开的战事纠缠的头痛,也没有闲心去理睬这么多。
他叹出一口气,挥挥手示意两人离去就好。
诸葛尘与王大雪对视一眼,白衣走上前去,取出一包自己在张匀雅那里拿来的一包茶叶,放在了王家家主的桌子上:“家主可以喝喝这茶,应该可以让您心旷神怡一些。”
“知道了,天色也不早了,回去睡觉吧。”王家家主拿过茶包,放在自己的茶壶旁边。面前的两位青年能有这个念头,他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我这里没事,就是接下来需要操劳几日了。”
诸葛尘轻轻一笑,与王大雪走出屋子,顺手将门关上。
外面的冷风裹挟着飘飘雪花,要钻入诸葛尘的领子当中。他将自己缩成一团,开口说道:“怎么说他也是太子,肯定不会就此罢休的。要是能够忍下这口恶气也就算了,但他还是自己吞不下去,那就由我来帮他就好了。正巧,我这人喜欢助人为乐。”
诸葛尘打了一个哈欠,便与王大雪摆了摆手,走回屋中准备睡觉。自从他境界全失之后,生活倒是愈发规律起来。不然早睡早起可不是从前的诸葛尘喜欢做的事,闭目养神温养自己的剑气,一整个晚上他也不会觉得有丝毫疲惫。
今天他坐在床边,微微握紧手掌,想要从中看到自己的浩然剑气。然而仅仅一缕,哪里当得起浩然二字?
如今的京城愈发风波暗涌,没了境界的诸葛尘的处境可以说十分不妙。此时着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徒着急的话,更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在心里咒骂了几声该死的流阳,想到失去了这位宗主的太行宗一定会入夕阳一般,终将落山。
月光透过窗子照射在诸葛尘的脸上,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在拉上窗帘之后躺下身子。没一会的工夫,便沉沉睡去。
......
太行宗上,流彩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待在自己母亲的屋子当中。
得知了父亲的死讯,她并没有表现的有多么吃惊。但心底的那份悲伤,唯有她的母亲能够感觉到。那些太行宗子弟,也趁乱收刮着宗内的天材地宝。似乎是在学那些山泽野修,想要借这个机会一夜暴富。
不过这近乎疯狂的行为在很快就得到了制止,因为王家已经有人出手介入。他们倒是没有落井下石,而是直接剥夺了太行宗最后的那个宗字。一字之差,便是天壤之别。这个在前些日子还无限风光的宗门,已经变为了过去。
虽然诸葛尘心中没有芥蒂,可既然王家家主在来到此地后出现了这么一档子事,王家肯定会有人前来此地将一切收拾妥当。
墙倒众人推,这句话说的真是道尽了这世间的人情冷暖。流阳在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在眼泪也哭干之后,终于明白了如何让自己的心坚硬如铁。倒是为时不晚,因为就算早了,对于大势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的。
这间屋子之外,有一株流阳亲手栽种的柳树。那个时候流彩还小,整日无忧无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奔跑在夕阳之下。一晃已经十几年过去了,与那时相比,又岂止是一个物是人非?
“母亲,你当真不会因为父亲的死,而流一滴眼泪吗?”这句话,是流阳三日以来开口说道第一句。她思索许久,还是决定说出。
听了这句话,母亲轻轻的用力握住了自己的念珠,并未回头,却是开口说道:“傻孩子,你的父亲是流阳,他何时需要你我的同情?更何况,我早就已经不将他看做是我的丈夫了。”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大门被砸开。而几位太行宗的天才子弟,从明晃晃的烛光下露出脸来。他们嘿嘿笑着,心怀鬼胎。
“你们想做什么?”流彩轻喝出口,起身挡在对方的面前:“此地可不是你们能够进来的!”
为首的那人在冷笑一声后说道:“如今咱们太行宗都已经不在了,还说什么能进不能进的。”
他走上前去,轻浮的将自己的手搭在流彩的肩上。但他却忘了一点,流彩的境界本就不低。
只见流彩出手便是杀招,一拳打在对方的胸膛上。随手从旁边摸来一把短剑,搭在了对方男子的脖颈。
“母亲......”流彩轻声说道。
她的母亲信奉佛教,从不杀生。而且这还是在佛堂当中,就更不能让她出手杀人了。
然而随着母亲叹出一口气来:“杀了吧,这样的人有辱佛堂,更玷污了佛像。”
流彩当即手腕一动,让方才轻薄了她的男子变为了一具尸体。
门外不断有人涌入,不一会的工夫,佛堂当中便挤满了人。
分开人群走出的那位,正是太行宗的一位供奉。他看着流彩那张动人心魄的脸,朗声说道:“流阳已死,更是让我们太行走入了万劫不复之地。身为他的妻女,你们不得站出来代替他补偿一番?”
这补偿二字倒没什么,可要是放在女子身上,这意思可就变了。
流彩咬紧牙关,冷声说道:“我父亲还活着的时候,你卑躬屈膝宛若一条家犬。如今我们母女没了靠山,你倒好,翻脸不认人,成了一条疯狗!”
供奉哈哈大笑,并没有反驳,反而鼓着掌说道:“说的不错,但仅仅是三言两语,只能代表了你的无用。不管如何,今日你们都只能从了我。要么反抗一下,我会更兴奋的。”
流彩握紧双拳,已经准备搏命,实在不行的话她还可以用手中的短刀结束自己的生命。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没想到这个一直都温柔的女人更加决绝,已经将一把刀放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我看今日,谁敢动她!”一道声音传来,整个佛堂的屋顶瞬间破碎。而一位稚童从上落下,挡在了流彩的前面。
回头看了一眼,它轻声说道:“咱们见过面的,我叫座灵童子。”
它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