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两三天,张幻彩对叶芸儿的信任愈发浓重,甚至有了些依赖感,盼着她来,又不舍得她走。
毕竟还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青春盎然只是被她压抑在心底蠢蠢欲动,她还是盼着有人理解自己,盼着摆脱那一份深深的孤独感,重新融入到外面生龙活虎的世界里。
而叶芸儿正是她同外头世界的纽带,让她拉扯住了就不舍得松开。
叶芸儿眼看着时机成熟,便有意无意地询问起半年前的事情来。
张幻彩听了,却将好不容易变得精神焕发的神色收敛,重新晦暗了一下。
显然,她有许多难言之隐。
她拿起叶芸儿送来的绿豆糕吃了两口,才又放下了,叹了一口气。
“你说得没错,我是因为一件事才染上了这个症候。”
叶芸儿自然而然地接口,“夫人说,是因为你半夜在庭院里见到了一只臭鼬的影子,受了惊才犯了病的?”
张幻彩干笑了一声,“这不过是她应付外界的谎话罢了。”
叶芸儿挑眉,等着她说下去。
“其实……是因为我的表哥。”
提起这个称呼似乎十分艰难,让她紧紧咬了下嘴唇,眼眶中蓦地充盈了泪水。
叶芸儿赶忙递给她一张帕子,“怎么,你表哥欺负你了吗?”
“算不上他欺负我,只是我犯贱罢了。”
看来又是一桩风流案。叶芸儿在心底感叹。
在张幻彩娓娓的道来下,她终于得知了那件始终的始末。
原来,半年前一个男人来认亲,自称是张夫人失联了十多年的外甥,是张幻彩的表哥袁如海。
他还将一件信物递给了张夫人,只道这是她给她的姐姐的,说是从小给他与张幻彩定了娃娃亲,承诺将来他可以拿着这个来认亲,并且同表妹成了这个亲事。
由于他全家得了疫病相继死了,只留下他一个人而已,是以只有他只身前来认亲。
张夫人听他说得果然不差,虽然觉得这男子既不像他母亲也不似他父亲的模样,可还是信了他。
是以,袁如海就堂而皇之地搬住了进来。
起初,张幻彩出于礼节,对他敬而远之。
怎奈她这表哥总之有意无意地对她眉目传情,又几次三番地往她的屋子里闯,名曰前来“探望”,其实同勾引无异。
终于有一日,张幻彩半夜无法入眠,披上衣裳起身出去散步。不想走到一处假山旁时,被一个人拉入进去,还喃喃急促地道:“表妹,我好想你,想你想得睡不着……”
他一边呢喃说着,一边亲吻她的耳面。
张幻彩惊恐万分,欲要将他推开,奈何他力气大她挣脱不开,就要嚷时,却听他又说道:“你我总归要成为夫妻的,早成与晚成又有什么区别?表妹,你就成全了哥哥吧,哥哥实在想要同你在一起,想得抓心挠肝的很是难受……”
张幻彩在这温热的气息下面红耳赤,羞赧之极。
可她自幼熟读《女训》,秉持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是下意识里的自然反应。更知道女子行苟且之事,搞不好下场会有多惨。
“可是表哥,我父亲刚刚过世不久,我要为他守孝三年,是以还不能这么早就嫁给你。”张幻彩急急地解释着,又要挣脱。
“可你就算可怜可怜我,成全我这一回还不行吗?”对面的男人又软语相求,“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吧……”
张幻彩本不是个会拒绝别人的,更何况面对的是这个她早已倾慕着的未来夫君呢?
他的一声声祈求,如同火焰融化着她冰冻已久的心,让她无力反抗。
在这男人温暖的怀抱里,张幻彩逐渐地软弱了下去。
她原本就孤独得很,很希望有个人能多陪陪她,喜欢她爱着她,这会儿出现了这么个肯倾付真心宠爱她的人,她又怎么会严词拒绝呢?
“你果真能等这么久,到时候娶我吗?”张幻彩娇声相询。
“我发誓!”袁如海举起手来,一脸郑重,信誓旦旦地保证着,“如若我背信弃义,有一日负你的话,让我天打雷劈……”
张幻彩连忙捂住了他的嘴,“我信你。”
终于,在长久浓情似水的注视后,两个人似融为了一体,渐渐地靠近直到忘乎所以。
她让他继续亲吻她,让自己心甘情愿地融化在他的情欲中,直到两人偷偷在假山之中成就了好事。
自打这日以后,两人便时常偷偷幽会。
两人一起对酒当歌,吟诗对弈,夜里则极尽鱼水之欢,飘飘欲仙。
那会儿,是张幻彩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
“好似活在仙境里一样,真希望日日都那么开心快乐。”她含羞承认。
直到这事儿东窗事发,由她身边的小丫鬟告知给了张夫人。
张夫人大发雷霆,狠狠训斥了她,又去厉声呵斥了袁如海,让他紧守自己的诺言,等两年后再同张幻彩结成佳偶,不要弄得她未婚先孕,叫人耻笑。
紧接着,张夫人便整治了张幻彩身边知而不告的那些下人们,全部替换成了自己院子里的人,可以随时将张幻彩的动向告知给她。
自此,在张夫人严密的监督下,两个人便难得见一次面,即使见到了,也只是远远地瞧上几眼,却只是满脸的幽怨而已。
说到此处,张幻彩莫名地停顿下来,神色晦暗而苍凉,似乎沉浸在那份难以明说的忧伤里。
“后来呢?那袁如海现在可还在府上吗?”叶芸儿好奇地问道。
张幻彩缓缓摇了摇头,良久才吐露出几个声若蚊蝇的字,“他走了。”
“走了?”叶芸儿满脸的不可思议,“他去哪儿了?”
张幻彩继续摇头,“我不知道,他没有跟任何人说一声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说着说着,眼角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流了下来。
叶芸儿感同身受,将手帕递过去给她擦试了眼泪,可还是有泪珠不断地由她的眼角滚落。
叶芸儿叹了一口气,“所以,你以为他是个负心汉,玩弄了你的感情?”
张幻彩一言不发,可她的沉默已然说明了一切。
沉默了好一会儿,张幻彩才又喃喃地启口:“我想忘掉他,可是办不到。”
只说了这一句,她便埋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门“吱嘎”一声打开,却是外头守着的丫鬟听闻了动静,进来紧张地询问,“小姐,你怎么了?”
叶芸儿摆了摆手,“你家小姐没事,是她想到自己的病症久治不愈,所以难过得哭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出去吧。”
小丫鬟“哦”了一声,重又走出去,轻轻地将门给合上了。
许是难得有一次能如此痛快淋漓地哭上一回的机会,张幻彩哭了许久许久,直到将胸口内郁积的怨气和恨意全都哭尽了为止。
叶芸儿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不断地为她擦试着眼泪,用心地陪伴而已。
等她哭累了,便自行躺下,朝着里面,显然不想再说任何话。
叶芸儿嘱咐她好好休息,轻轻地迈步出去。
等出去后,她发现院子里所有的下人全都用一种狐疑的目光望着她,甚至还有带着怨气的,显然以为她将自家小姐弄哭了这么许久太过不该。
可叶芸儿却心安理得。
她以为,经过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发泄,张幻彩的病症也该好了大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