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芸儿隔三差五地回家,习惯成自然,叶长川夫妇也就不觉得怎样担心她了。
每每她回来,两人便变着花样地做些好吃的,俨然过节一般热闹。
如今蔬菜大棚足足有十亩多地,他们雇了不少的村民来帮忙,出钱也大方,不比县城在作坊里做工的少,是以大家争先恐后地想往这里挤,往往为此还起了争执,是以他们自然也从来没有过缺人手的时候。
叶芸儿将这些事务都交给两夫妇打理,自己倒也省心得很。
这一日,她回来后,李翠双便去大棚里采摘了一些蔬菜瓜果,兴致勃勃地洗了一些甜瓜给她啃着,又做了一些家常的小菜,还把她带回来的乌鸡给就着枸杞炖了。
这饭菜还没上齐着,外面便传来了一阵喧嚣,紧接着,大门口涌进来一群人,叫在院子里的李翠双吓了一跳。
见当先打头的是叶有德,后面的七八个壮汉俱都持枪拿棍的,她还以为是因上回叶芸儿没有借钱给他们,叶有德带着人找上门来,要给他们点厉害瞧瞧呢。
“爹,您带这么多人过来做什么?”李翠双颤抖着声音,惶恐地问。
叶长川和叶芸儿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见这架式,登时蹙起了眉头。
叶芸儿挡住在李翠双面前,朝叶有德掐腰质问:“阿爷,你究竟要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怎么,用一张嘴说不清楚,改动武力了?难道就不怕把我们打得头破血流,我们带着伤去状告你们吗?”
叶有德停住,知道他们误会自己了,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壮汉见状,不豫地拉扯下脸来,一把扯住叶有德的领子,咬牙切齿地道:“你这老汉,怎么说谎话诓人?你分明同这一家人势不两立,他们哪里又肯帮你出这个钱?快点,把你的房契跟地契都给老子交出来,不然的话,老子先打断你的狗腿再说!”
说着,他攥紧拳头,作势就要打到叶有德的脸面上。
叶有德吓得屁滚尿流,连忙朝着叶长川一叠声地喊:“老大,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老子被人给打死吗?你还不赶紧帮帮我!”
叶长川见势,登时血涌上头,疾步走上前来,猛力推开那黝黑的壮汉,“你个混蛋,胆敢在我们家门口为非作歹?我现下就去喊来村长,叫他来替我们作主!”
叶长川的反应,倒使壮汉始料未及。
刚刚他见这一家人对叶有德还势不两立的样子,这会儿怎么就帮他撑腰说起话来了呢?
他瞥见李翠双手里端着的一大盆,竟是枸杞炖乌鸡,这是连自个儿也难得吃上的,立时便知道这一家是格外有钱的了。
他索性松开了拳头,舔着脸拱手笑了笑,“对不住,是我多有冒昧了。敢问这位大哥,是这老汉的什么人呀?”
叶长川还未答话,叶有德抢先说道:“他是我大儿子,也是我们家最有钱的,绝对能拿出这五十两银子来替他二弟还债,你们尽管朝他要吧!”
叶长川见叶有德此行来,依旧是为了叶长河的事,登时犯起了两难,缓缓低下头去。
叶芸儿见叶有德这么厚脸皮,竟把讨债的引到他们家里来,向自己当面讨起钱来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踏前两步说道:“阿爷,我上次不是跟你们说得明明白白的,我是‘借’你们钱,而非给你们钱吗?欠条你写了没,可有签字画押吗?如若没有,就恕我们不能当这个冤大头!”
叶芸儿说得冷漠决绝,以为这样便可以斥退这个不要脸的了,不想叶有德竟老泪纵横,语带哽咽起来,“你二叔不知逃到哪里去了,你二婶也撇下孩子一个人走了,就留下我一个老汉被人往死里逼债,眼看着连房子和田地都要保不住了……也罢,老汉活得也够久了,一辈子憋憋屈屈,早就不想活了,不如就在这里一头撞死了吧!”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他便朝着一旁坚固的石墙上撞去了。
叶长川距离他最近,抬眼见了,下意识地就冲过去,一把将他拉扯住,“爹!”
叶有德被拉扯回来,一个惯性,跌倒在叶长川身上。
叶长川将他扶住,沉痛地喊着,“爹,你若在这里撞死,做儿的这一辈子心里也会不得安生啦!”
这句话俨然一道炽烈的明光,拨开了叶有德心头混沌多年的瘴气。
他到底看清楚,究竟谁是真心对他,又最值得他倚仗的了。
一股愧疚之情涌上胸口,让他忍不住泛起了泪花,嘴唇翕动了两下,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只顾哽咽抹起泪来。
叶芸儿也被这一幕惊骇到,她料不到,叶有德竟也会有憋屈到想要自绝的一天。
她也倏然觉得,原来叶有德的心也是肉做的。
一时间,她竟起了怜悯,更觉自己不该对这个糊涂的老汉这么绝情,竟逼得他走到了这步田地。
“芸儿,你若今日不救你阿爷,你也从今以后莫要喊我爹了吧!”叶长川泪眼婆娑地看向叶芸儿,凝重决绝地道。
叶芸儿心中一动,低下了头。
“你们等着。”蓦地,她对那黝黑壮汉说着,转身回屋里去了。
不多时,她又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将五十两的银票递给了壮汉,“拿着钱,走人!”
黝黑壮汉被叶芸儿的气势震慑住,他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会是这家里最有钱的一个,更想不到一个乡野丫头会有这般凛然的气势。
以他阅人无数的经历,他觉得这个丫头,将来一定不简单。
“姑娘,多有得罪。”黝黑壮汉拱了拱手,正色地道,“我叫韩十三,大家伙都叫我铁头十三,以后有缘,咱们再相会吧。”
“但愿再也不见。”不想,叶芸儿一点也不客气,冷着脸直接给回绝了。
铁头十三尴尬地笑了笑,领着人走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