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一次受风沙侵袭,他又被这古怪的迷阵传送到了密林中另一处地方。
四周的场景虽与上一回所见别无二致,但直觉告诉沙立,此处不同先前,自己脚下的小径,亦非之前那条小径。
“这到底是什么迷阵?难不成真要困死在这里?”
左右行不通,上天上不了,只能一条道不断地循环往复走到黑,如此下去,终究要困死在此。看到自己几番尝试之后,依旧是原地踏步,沙立着实有些不耐了。
自他修元以来,面对实力堪比灵元境的恶兽契孤,有过性命之忧。在苍穹顶上,对决境界远超于他的实力非凡的对手,也有过生死之危。但他始终未曾流露出明显的负面情绪。
但是此刻,莫名的烦躁感不受控制地自他内心深处涌了上来。
人,许多时候都是脆弱的,能令其奔溃的不仅仅是生死危机。
沙立所陷入的奇阵并非是为绞杀闯入者而设下的杀阵,而是以困敌为目的的迷阵。
困的越久,闯入者的内心离奔溃就越近一些。
倾尽全力试图破阵,却始终如全力一击的拳头击打在棉花上。只能如无头苍蝇般到处乱串,然后处处碰壁。
久而久之,受困者的内心由无力到无奈,无奈之后便是压不住的烦躁。
再加上,小丹与吴寞两人此刻也不知道身在何处,是否有性命之忧。越思及此,沙立内心的烦躁感越发强烈。
这般下去,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而这,对于迷阵中的他,是非常危险的。
“咕咕苗!”
便在此时,那声令沙立有些怨愤的鸟叫声响起,让他那本已乱如麻的心绪再次打上了几个难以解开的死结。
都是这该死的夜枭,不然他们三人也不会深陷于此。
心中做了此想,沙立便朝着鸟叫传来的方向忽然出手,一发赤红色的元气弹飞向迷雾深处。
“啪!”
树枝被击断的声音最先传回,紧随其后的是鸟类翅膀煽动的声音。
不知为何,沙立忽然全身一僵,竟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也没有收回攻击夜枭的那只手掌,而是任由它定格在半空。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随着那两道声音的接连传来,有一道灵光忽然划过其识海。他岿然不动,是不想让多余的动作妨碍他捕捉这道灵光。
可不管他如何努力地想要在识海中靠近这道灵光,却始终捉它不住。
愈发烦躁的心绪令他直欲发狂,便在此时,内心深处传来一道飘渺之音:
“气之清者为精,治身者以积精为宝。身以心为本,精积于其本,则血气相承受。血气相承受,则形体无所苦。形体无所苦,然后身可得而安也,夫欲致精者,必虚静其形......”
此刻在沙立心间响起的便是他自秘典阁一层古籍区取来的《春秋正玄》。
那日,他曾请教罗思宇心之力的修炼方法,罗思宇则告知他,《春秋正玄》便为修习法门。自那以后,诸事繁杂,沙立一直未能得空好好研习这个法门。好在他于秘典阁之时,早已将整本古籍诵记于心,只是当时未能通解而已。
照那罗思宇所言,元者心之力强大与否可从三个方面观之。一为魂力、二为悟性、三为智慧。前两者大多由天定,难以强求。而智慧者,可由后天修习提升。
《春秋正玄》洋洋洒洒,数十万字,纵横古今,包罗万象。从修身养性、为人处世,到韬略权谋、治国安邦,从蜉蝣蝼蚁到日月星辰,从微末芥子到苍穹寰宇,无所不窥,无所不谈。
所以《春秋正玄》乃智慧的修习法门。
那道声音的出现,令沙立顿时清净了下来,虚心凝神,识海空灵。他慢慢地接近方才划过识海的那道幻光,终是将其握在手心。
“夜枭会飞,它可以飞到密林的上空,若是飞到密林上空,它能看到什么?”
这便是沙立自那道灵光中所得到的体悟。
他的思绪仿佛化成了那夜枭,煽动着洁白的羽翼自密林上空俯瞰。
“山丘是圆的,居于正中。密林之中,四处扬风。那密林又是何种形状布局?”
“方才我数次往复穿行于密林之间,隐约记得,这小道是......方的。”
“嗤!”
沙立身上爆发出炽热的火元,他全力催动元气,笼罩其周身的赤红火元扩大到半丈。
灼热的火元宛若实质,令他此时看起来就像是沐浴在赤焰中的火神。周围的雾气瞬时间被蒸发散尽,沙立的目力范围扩到了十丈以上。
他往左右各扫了一眼,依旧只见那重重叠叠,极富层次感的大树,有规律地排布着,似乎是要阻断一切窥视的目光。
“果然!”
对于看到的结果,沙立并不意外,因为左右本身就是不断变换的阵法机关操控的树木。
他催动元气,游走在密林之间,看起来就像一团巨大的赤焰在林间快速地飘动。
这一次,他使用了全力,只为看清这条小道的格局。
“四方之形。”
沙立回到原点,嘴里轻声自语。随后,他再次将双目阖上,将所有的线索、思绪、灵觉汇在一起,一一梳理起来。
“山丘在内,其形为圆。小道居外,其形呈方。四角上下,风起尘扬。”
“这个阵型,似乎在何处见过。”
沙立本就饱学,精通五行八卦易理。又曾于一本叫《姬伯太公书》的古籍中,习得阵法推演之术。
虽然他并不清楚自己陷入何种迷阵,但他很确定,此迷阵应由八卦易理推演而来。
此类阵型,至少存在一处阵眼。然而阵眼何等重要,即便没有重兵把守,也会被设阵之人以奇妙手法遮掩庇护。
“内圆外方,其形象天。所以阵眼所在,应为乾位。”
“可是困于这密林之内,又如何得知乾在何方?真该带一个离盘出门。”
沙立口中的离盘为奇元岛凡裔与元者通用之物,约为巴掌大小,其状呈圆,内悬一指针,专指离位,也就是南方。
“对了,我何不自己制作一只离盘。”
沙立捏着下巴,嘴角翘起一个轻微的弧度。
他自寸宇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用于针灸的长针,长针头大尾小。一同被取出的还有一个研磨药材的研钵,一块黑色的吸铁石。
他将长针在黑色的吸铁石上反复摩擦,并从一旁的灌木中摘下一片叶子,将长针穿过叶腹,紧紧贴在叶子上,露出针头与针尾。用研钵自一株株灌木的叶子上,一点点积攒露珠。
最后,将插入长针的叶片小心放在盛满露珠的研钵上。他双目紧盯着叶片在水中漂浮着,转动着。
终于,叶片不动了,针头与针尾所指之向便为南北。
“在那!”
沙立看着乾位所在,露出了略微得意的笑。
他顺着小道奔驰,终是来到了乾位所在之处。这里依旧是灌木与高大的树木按照某些玄奥的规则排布着,看不出与他处之异。
“若是我猜的不错,阵眼必隐于这片树丛之内。若是猜错了,即便毁了这片树丛,这些树木也依旧会再生,我反而会再次被风振所袭。”
“顾不得这许多了,大不了再来一回。”
既已做了决定,沙立便不再犹豫。体内万兽神诀运起,双手异化出章鱼触手,触手在甩向那片树丛时,于半空中突然膨胀,比那些树干还要粗上许多。
“咔......”
随着沙立粗暴地甩动触手,粗壮的树木正在一棵棵地倒下。
沙立一直留心细看,可依旧没有触动到什么阵法机关。被其击断的树干也不像之前吴寞斩断的那样再次“长”出。
他心中清楚,自己很可能找到阵眼所在之处了,所以继续奋勇向前,不断毁树而行。
终于,数不尽的树木倒下,他成功地穿过了那片树丛,来到了另一条小道上。
“果然不止一条小道。”沙立轻语,眼前所见似是印证了之前心中猜测。
他如法炮制,总共穿过了五条小道,在第六条小道处站立,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那棵树。
那是一棵不起眼的树,沙立一路上所砍倒的树中,有不少都比它高大粗壮的多。
但它,很特别。它的周围一丈之内,竟没有其他树木。这与沙立之前所见大相径庭。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能引起沙立兴趣之处。他之所以直勾勾地看着那树,是因为,在那树一条并不起眼的粗枝叶上,站着一只鸟。
一只通体雪白,浑身不着一点墨色的大肥鸟。
夜枭!
那只夜枭看见沙立一路毁树前行,居然没有被惊飞,而是拿着一双泛着青光的圆眼同样直勾勾地盯着沙立。
沙立向那只夜枭探出神识。可出他意料的是,他居然没有感知出那只肥鸟的气息,哪怕一丝一毫都没有。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这只鸟隐匿了自己的生息。可是想想,沙立都觉得可笑。
第二,这只鸟,不是活物。
思及此处,沙立好像被针扎了一下,猛然抬头道:“难道,这鸟竟是,傀儡?”
他带着警惕地贴近那夜枭。他来到了那棵小树下,绕到那夜枭身后。那夜枭竟是很有灵性的将鸟头随着他的方位转动,而鸟身保持不动。
这下沙立来了兴趣,他自夜枭身后又绕回了前方,相当于围着夜枭饶了整整一圈。
而那夜枭浑圆的鸟头竟也跟着绕了一圈。
沙立双脚一蹬,向上一跃,想要抓住那只夜枭。可那只夜枭竟像是早有准备,展翅飞起。
双手抓空,沙立伸出的手掌顺势抓在夜枭方才站立的粗枝上。
可那条粗枝竟是被拉着顺着树干向下滑,沙立感觉到,滑动过程有明显的阻滞感。
“这是......”
“咔......”
没等他惊疑结束,随着粗枝向下滑动一同传来了金属制品摩擦碰撞的声音。
树木在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