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和好(1 / 1)

当——咔嗒——

血光凛凛的长剑,精美绝伦的剑鞘,同时被顾元微扔到了地上。

众人如梦初醒。

原在抚琴的白衣美人,双手捂上腰侧,指缝之间,涌出汩汩血水。疼痛、恐慌,令他再难支撑坐姿,蜷缩在地上。

顾元微的脸颊带着不正常的晕红,一双美眸却冷若冰霜,扫过僵立在内殿纱帐之内的乔暮阳等人。“本殿下最恶媚香之流。”冰渣子般的字眼,一个一个的从她粉润晶莹的唇中蹦出来。“福新。”

“殿……殿下?”

“立刻着人去其他美人休憩之处搜查。”

“是,是。”

“先把这人抬下去,给他止止血,不要死了就成,衣服也不用换了。”

福新一听,赶紧挥手,让宫人把这个可怜的美人抬下去。哎,要说这催情香,男女之事用来助情地多了,宫中虽不能明面上用,可暗里少用些助兴,也是陛下默许的。谁曾想,这么平常的事儿,到十殿下这里,就跟踢到铁板子似的。啧啧啧,看这血流的,小脸白的,她这个没男女之心的人看了都不舍得,真不知道殿下怎么下得去手。

顾元微长袖一拂,背着手就往外走。

走了几步发现乔暮阳没跟上来,回头冷冷道,“一屋子的催情香,你还愣着干什么,出来!”

乔暮阳被顾元微这一喝,那是真的清醒了,提了下摆,就往外逃。哪知脚底下忽然一阵钻心的疼,他脚掌一撇,人就往一侧倒去。

顾元微早就发现了乔暮阳脚下的血印,奈何她现在正是药劲上涌的时候,又不知他这是在闹哪一出,也懒得管他,打算让他吃吃苦头。可到底还是不舍得,关注着乔暮阳,是以乔暮阳身子一歪,她即刻上前拉住了他,往怀里一带,咬着牙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乔暮阳一颗心本就沉沉浮浮,一会儿地底一会儿云端的没个定数,这时候被顾元微再次一喝,眼眶顿时就红了,眼泪毫无预警的掉了下来。

顾元微搂着乔暮阳,肌肤相触的地方,只觉得凉丝丝的,那美好的触感,一瞬间钻进她火烧火燎的心坎儿里,舒服得她想大声喟叹,脑子里有个声音不受控制的叫嚣着,想要更多更多。理智,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

此时,她也管不了乔暮阳哭得怎么委屈,怎么可怜,强硬地把人往外一推,手却没敢放开,还是扶着她,低吼道,“你个大男人哭什么哭!有本事上演苦肉计,就给我受着。”说着,毫不怜香惜玉地扯着人往外走。

福新正指使着宫人把那个受伤晕了过去的美人抬出去。听着顾元微的话,几人默默的缩了缩脖子,抬着人,尽量靠着边边上走。

几乎同时的,几个宫人都万分同情地往乔暮阳身上瞥了眼。原来十殿下真的不会怜香惜玉啊,看看十王君,怀着孩子呢,还被这么呼来喝去的。还不准男人哭?十殿下真是太不讲理了,男人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搏妻主垂怜,还能干什么啊。

顾元微径直拽了乔暮阳回他禁足的侧殿,赏了那两个没照顾好人的侍从每人十板子,令人去太医院找了个男医者给乔暮阳看伤。也不等那男医者来,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乔暮阳被顾元微刚才那一喝,早就不敢哭了。只是眼里还噙着水光,望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想起手腕处滚烫的触感,心里五味陈杂。她到底还是在意他的,她到底还是守着她给他的承诺。

隔日一早,天蒙蒙亮。

九皇女府外大门前,放了六张木板,每张板上都躺着个人。

其中一人雪白的衣袍上,下摆尽是血色,不知死活的躺在那里,看得人触目惊心。另五个亦是穿着淡色衣袍的人,屁股上都是红莹莹一片,显见是被人打了板子,打得屁股都烂了。偶有人路过,惊呼着跑开。不一会儿众多百姓,涌到了九皇女府门前看热闹。

九皇女府的大总管一大清早人还没怎么睡醒就被人请到了大门口,一看到眼前这景象,顿时什么瞌睡都没了,惊呼着跑去向金瑞霖禀告去了。

金瑞霖一听,便让人抬进府,还特意命人去宫里请了御医来给这六人诊治。

福新苦着脸回到长生殿,刚才,她被师父邓忠德叫去问了话。因为是顾元微性情暴虐,虐杀侍君的事,在朝堂上传开了。这事传得也忒快了点,就天不亮她把人送出去的,怎么那么快就传遍了。今日早朝,还专门有御史弹劾起了这事,要不陛下发怒,直接把御史的折子扔了回去,这事还有得闹腾。

福新轻轻吁了口气,好在陛下对十殿下实在偏爱得厉害,不予追究,不然她也有得受了。

顾元微正在拨弄琴弦玩耍,见福新回来了,她头都没抬,“本殿下说过,不会有事。”催情香之流的东西,都是勾栏里头用的下三滥手段,她用这样的名义打罚,金天翊都不会说什么。至于,是不是下手太狠了些,呵,老实说,要不是顾念着那几个男子也是身不由己,她可不会就捅个小窟窿,给几人来几大板子。虽是看起来血肉模糊,实际上就是皮肉伤,过几天就好了。

福新继续苦着脸,“殿下,就算陛下不会追究此事,可如今,您残虐之名,可是传遍了整个皇都呢。”这样的名声,怎么争大位啊。

顾元微嗤地一笑,她要的就是这暴虐的名声。金瑞霖不是喜欢装好人嘛,那她就做那个恶人,恶到让人退避三舍。她金瑞霖想再跟她玩阴的,就别怪她直接撕她的脸。更何况……顾元微想到这几日她分析出来的结果,就咯咯咯笑了起来。

萧氏刚刚灭了,金天翊好不容易一手抓权,高枕无忧,她虽然五十岁了,可常年习武,身子骨健朗,估计再活个十年二十年都不成问题,这时候再立太女,成为自己的掣肘,可真不会是金天翊会做出来的事。这样就很好的解释了,当初为什么金天翊会把带兵擒贼这样占功劳的好事情分派给她。毕竟,像她这种半路认回来的女儿,朝中没有根基,功劳再大,也不会威胁到她。

她要是如金天翊似的,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一定会喜欢自己这样的残虐又骄纵跋扈的女儿,因为这样的女儿得不到大臣的喜欢,想要立足,只能靠金天翊的宠爱,相信金天翊会很乐意给她放权,让她去膈应金瑞霖。

今日金天翊对她的袒护,更是印证了顾元微的想法,让她心头大定,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她本就不稀罕那什么皇位,她要的就是随心所欲。顾元微朗声大笑,手指胡乱在琴弦上一挠。别怪她想得阴暗,她就是这么个人,想事情总爱往最可怕的角落琢磨。

福新只觉魔音穿脑,低着头悄悄把眉眼皱成了一团。殿下还真是越活越像个小孩子了,看来,甭管多大的人,宠过头了都是祸啊,看这十殿下被陛下与皇贵君宠得,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早上她陪着殿下去皇贵君那请安,殿下直接对皇贵君说了这事,皇贵君除了说她下手重了些,再没别的话,连重话都没有一句,这真是……真是……

福新还想再劝几句,见顾元微瞥过头往她身后瞧,也跟着转过头去,原来是昨晚上刚刚被遣去照顾十王君的侍人。

“禀殿下,十王君问,您现在可有空见他?”

顾元微闻言,站了起来,“别跟来了,我总觉得屋子里还有味儿,你再着人开开窗子,熏熏香。”

福新屈膝一应,立刻着人动手。

顾元微到的时候,乔暮阳正跪坐在案几旁,侧着身子取什么东西。

顾元微扫了眼站在两边的侍人,示意他们出去。然后静静的站在那里,打量乔暮阳。

今日的他,长发没有盘起戴冠,而是高高一束,任长长的发尾自然垂下,贴在颈后,衬得那颈间的曲线异常修长优美。

那身象牙白的金银线祥云刺绣袍很适合他,衬得他更加清冷俊雅。

案几上放着煮茶的一应器具。

乔暮阳听到侍人离去的脚步声,回过头来,正好与顾元微打量他的视线一触。他原本俊朗沉静的面容,露出一阵狂喜,把他清冷的气质顿时扫得烟消云散。

顾元微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地来到他的对面坐下,却是一言不发。

乔暮阳被顾元微笑得心里发毛,从昨晚开始就想着要跟她说的话,忽然一句都记不起来。他有些紧张的避开顾元微的注视,正准备从茶盒中取出一块饼茶。

顾元微抬手,直接从他手里取走了茶盒。

“启年?”

顾元微不应,正襟危坐,长长的睫毛半垂着,专注着手中的动作。

烤茶、碾茶、煮茶,那白玉般的手指,微微曲着,灵活又灵巧,在空中游走,有一种奇异的柔美感。

乔暮阳看得发愣,顾元微的动作有种奇异的魔力,令人一瞧,就被吸引了心神,可那过于柔软的动作,又带了种难言的怪异。

茶水三沸之时,顾元微将二沸时盛出的沫饽浇烹茶的水与茶,量入少许。

静待片刻,茶汤煮成。顾元微均匀的斟入茶碗中,亲手把一杯放到乔暮阳面前,“分茶向来有同分甘苦之说……”清润柔美的嗓音,在满室茶香的殿中缓缓响起,“不过还有种说法,便是雨露均分……”

乔暮阳听到同分甘苦四字,便忍不住想把茶碗捧了起来,尝一口其中的甘与苦。可紧接着那“雨露均分”四字,让他把手猛的缩了回来。他仓惶地绕过案几,膝行到顾元微身旁,握着顾元微的手,低着头不敢看她,只一个劲地急急说道,“启年,我错了,启年,我再不说那样的话了,启年,你不要纳旁的人,求你,求你不要纳旁的人。”

顾元微侧着头,如顿悟般,闲闲的道,“哦,怎么现在不怕我憋出毛病了?”

“我……我……”乔暮阳急得发白的俊脸顿时涨红起来,头垂得更低了些,背微微弓着,仿佛要伏到地上去了,“我伺候你,启年,我……会小心的……会很小心的……”

顾元微看那白皙的脖子都跟着红了起来,终于再绷不住那严肃的脸孔,一把拉正了乔暮阳的身子,磨牙道,“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没男人会死还是怎么的?”

乔暮阳眨眨眼,这回答,好像是答应了的意思吧。可他望着顾元微似笑似怒的模样,还是有些不确定,“启年,你不生气了?你答应我了?”

顾元微不满地哼了哼,“我昨晚上刚找了个人侍寝,你就戳了一脚底血地来见我,我要是真纳个人进来,你是不是要给我抹脖子看了?”语气中虽尽是讽刺之意,可那粉唇却渐渐的弯了起来。

乔暮阳羞愧的垂下头,“我……我是不小心踩着的。”说着,又小心翼翼的抬头看顾元微,却是认认真真的问,“若是真有那一天,我抹脖子真能阻止你么?”

顾元微真是要被气笑,决定给这个不开窍的好好上一课,“你抹脖子有什么用?若真有那一天,你一抹脖子,可不是正好给后来者挪了位?”

“那我该怎么办?”乔暮阳一脸虚心求教,试探着搂上顾元微腰际,见她任他搂住,便又向着她挪了挪搂得更紧了些,“若是真有那一天,我该怎么办,启年?”

顾元微无奈地叹口气,搂住乔暮阳的肩头,“你不再做这样的蠢事,就不会有那一天。”

“恩,我不会了启年。你应了我的,不能反悔。”

顾元微垂眸,凝着那双殷殷期盼的墨瞳,默默点头。还不算太笨,这么轻轻松松的,又讨了她的一句承诺。顾元微抬手,抽走了乔暮阳发间绿中夹了绵白的玉簪,这发簪太次了,她看着碍眼,五指轻轻地梳理着那柔滑的墨发,“往后,少发善心,有些人,你怜悯他,还不如怜悯一条狗。”

乔暮阳乖乖的伏在顾元微怀里,任她把玩自己的头发,嘴里不满的嘀咕,“你知道我如今爱胡思乱想,你还让他来。”

顾元微挑挑眉,她还真是把人宠坏了,这一转眼功夫,又敢来跟她对嘴了,“那我下回再让他来,治治你这心软又爱胡思乱想的毛病。”

“启年!”乔暮阳低吼着,直起脖子。奈何被顾元微一眼盯来,刚起来的气势,立马又消失了。

顾元微很满意自己还能管得住他,继续谆谆教导,“往后,你二人对上的时候还多着呢,对敌人多一份仁慈,就是给自己多造一份杀机。也许,到不了那一步,但是,我顾元微做事,从来不给敌人多留半分胜算。所以,收起你的恻隐之心,别蠢得被人利用还不自知。”这也便是她为何会在乔暮阳第一眼见到乔暮轩露出怜悯之时,就让两人直面相对的缘由。乔暮轩还真是不负她所望,一出面就给乔暮阳上了这么深刻的一课,想来这次的事,乔暮阳应该可以记很久了。

“我知道了,启年。”乔暮阳应地很用力,似乎在表决心,但他还是不忘喃喃自语暗暗狡辩,“我哪有那么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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