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役,梅令村人牺牲了永柏、雄业、世威等十七人,尤以永柏牺牲最为壮烈。
日本兵撤了,梅令村人将十七烈士遗体抬回,葬于瓦窑坪老鹰岗,将老鹰岗改名为十七义岗。
巧的是,永柏的茔,正挨着秀英姑的坟。
下葬之时,雄盛婆拉来秀英姑的弟弟荣志为永柏看殓。
许多人又哭了。
依习俗,故人下葬之前,有娘舅家的人看殓,是一种荣光。雄盛婆此举,分明是告诉梅令村人,虽然永柏和秀英姑还没有成亲,但雄盛家,已认下永柏这个准女婿了。
从此,茂海、雄盛两家就以两亲家行事。
恒才公从赤马运过粮食,梅令村人凭着“日在东即旺、在西即沉”这句谶语,坚信着日本兵一定要败,在禾冲岭、石蛤背和日本兵坚持着。
美国人的飞机还是隔三差五地来,旬日之后,终于读懂了梅令村人的旗语,放落了一支国军。
梅令村人将那张“飞机场详细图”交由国军手里,国军嘉奖梅令村人,梅令村人不受,只向国军提出一个条件,希望国军能劝阻美国人飞机不要轰炸日本兵的兵营和军火库。
很快,美国人的飞机来了,日本兵的飞机堡和飞机跑道被炸得七零八落。
果然没有轰炸到日本兵的兵房和军火库。
日本人又得重修机场。从此日本兵也再无力入梅令村了。战争得分轻重,那边儿的正事都顾不了,哪顾得入梅令村和那些平民斗气,虽然梅令村就近在咫尺。
飞机场得重新修建改建,物资要送上前线,兵员要补充战线,这些都比入梅令村重要的多,不是说入就能入梅令村的。
那些影视作品说日本兵想什么时候入村捉人就什么时候入村捉人,那是得闲时候,战争时期,哪有这得闲工夫?当时滇缅战场急在眉捷,日本兵恨不能一夜天光能将丹竹飞机场建好,大事都顾不及,哪顾得这等小事?
梅令村人又返回村中。
自卫队坚持着和日本兵进行着英勇的武装斗争。
越年新历7月29日【阴历六月二十一日】,日本兵从丹竹飞机场撤走。似乎是在一夜之间,飞机场上的日本兵全不见了。梅令村人终于等来了这一天,大庆三日,比过年还要热闹。
日本兵自民国33年【1944年】9月28日【阴历八月十二】占领丹竹飞机场,到民国34年7月29日撤走,期间竟没一架飞机落得飞机场,日本兵在这儿枉耗这多人力物力耗,也确可怜。
日本兵走了,兆延公和文辉公等人又来了,树祥公和仲瑶公、茂伟公等人是出到村口迎接。双方坐近,没有了以前的勾心斗角,大家坦诚以待、公诚相见。
经历了那场血战,张、李两姓人明白了什么,双方恭礼有加。张姓人让李姓人先认金斗,李姓人也让张姓人先领金斗,然而李姓人不敢乱认,张姓人也不敢乱领,最后一致认为,没有要分辨出哪瓮是俭德公的哪瓮是火明公的必要了,张、李两姓人买回两个金斗,重新入殓遗骸原地再葬,墓名就取为"明德公墓",定下秋分日拜祭,此后张、李两姓互为兄弟,是日合拜此墓,从此两姓但有联婚,亲上加亲。
双方都承认着,如果当初永卓他们不是打了张姓人,提前挑起了械斗,张、李两姓的械斗将会更为惨烈,死的人也更多。当时,张姓人已有族人纠集族众,准备要来梅令村弦挖“俭德公墓”,不是永卓他们惹出了事端,械斗不是发生在村中的“张李桥”而是发生在瓦窑坪,丹竹飞机场的国军不来镇压,那后果更是不堪没想。说到这些,张、李两姓人不由连连慨叹、相互称幸。
“我们当初也确实想到兆延兄、文辉兄、春祺兄在族中说话不能尽准,若被你们在‘俭德公墓’碑界内找到火明公,你们张姓会有人要我们迁了俭德公,张、李两姓就会成仇,世代相斗下去,想着不许你们入碑界内寻,你们不会硬来,这样,我们张、李两姓只会成怨,不致成仇,成怨两姓只会心有怨恨,各行各道,不致刀枪相见,成仇我们世世代代就有争斗、有流血,想不到你们张姓人这样热血,就是要来。”仲瑶公喟叹着说。
“我们也想树祥兄、仲瑶兄、茂伟兄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无别的原因,不会不答应我们张姓人所求。”兆延公也痛叹着说。
确实,当初张姓人是有大多的人想着若能证实火明公是在“俭德公墓”碑界内,就要李姓人移了俭德公。
双方又各自拭泪。
新墓既成,人们记着那些名字和人:在张、李两姓的大械斗中牺牲的李姓的茂定、恒芝、永超、张姓的信其、晚六、青山、松贞、家熹,战死在墓槽里的那个国军军官,无畏地撞向墓碑的秀英姑、舍身炸墓的永柏,还有那些被炸死的日本兵,那座曾经历这多的血和生命殇记的墓,终于成了张、李两姓人和好与友好的证记。
永柏和秀英姑虽然定了日子,但还未成亲,张、李两姓就择定吉日,在永柏和秀英姑坟前为永柏和秀英姑举行冥婚,茂海、雄盛两家各自欢喜。
但在永柏和秀英姑冥婚拜堂仪式上,有人又哭。
“哭什么?”有人训斥说,“人家大喜之日,该笑才是。”
但训斥别人的人,也含泪而恸了。
再越年,张、李两姓人合议,捐出巨资,将“明德公墓”重新再建。
而那次爆炸,居然有一块石碑没被炸坏,只是被炸黑了个角,张、李两姓人就在“明德公墓”左侧前建了一亭,想着用那块石碑记述“明德公墓”之事立于亭内,用来勉励后人,不想碑立之后,张、李两姓人都感历史之重,自愧笔墨之轻,没有人敢撰写碑文,就決定将石碑留着,留待后人加载。
不想直至现在,“明德公墓”多经修整,终于建成现在的样子,成为附近三山五岭中一座最有规模的墓,而那块石碑,还没有人敢撰文完成。
那块石碑就这样一直空着。
这多年过去,石碑也被张、李两姓人摸得光滑如溜,当年残留在石碑上被炸黑的痕迹已经不见了,但张、李两姓人依然能在石碑上看到当年的火光和热血。
张、李两姓人都相信,那块石碑虽然已记载着许多许多,但一定还在加载下去。
茂伟公生前,有诗一首:
张李犹如豆箕亲
虽不同姓比同根
吾辈诸君多努力
光大此火励后昆
此诗就石刻在明德公墓拜台的右面。
每年的秋分拜墓日,张、李两姓人就在石刻前吟诵着这首诗,在墓前评说着这个故事。许多这个故事的亲经者都已过世了,但这个故事,仍然一代又一代地流传下来。
树祥公病逝于1955年,享年七十有三。
春祺公病逝于1962年,享年七十有九。
茂庆于1975为茂亮说了几句说话,被红卫兵斗死,享年六十有四。
茂伟公病逝于1987年,享年九十有一。
茂池病逝于1992年,享年七十有六。
还有必要说说茂亮。
广西解放前夕,茂亮奉白崇禧之令率军下湛江,准备经湛江落船过海南,或往台湾,兵至桂平,白崇禧好心,让茂亮回家带上妻小,不想茂亮到家,正值老婆分娩,要走不得,茂亮就让随从先行,随从不舍,茂亮拍枪在案:“违我军令者--斩。”随从始去。三朝刚过,茂亮带妻儿匆匆从水路要住香港,船到梧州,听说广州已被解放军解放,只得折回,从此不能再走,被解放军捉了,受尽牢狱之苦、批斗之灾,上世纪八十年代担任县文史顾问,参与编写县志。就是在这期间,茂亮揭开了张姓火明公失踪之谜。
茂亮病逝于1990年,享年七十有七。
茂亮与茂伟公的忘年之交,在梅令村一直传为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