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姐就葬在荒木岭上。
新坟初成,第二天就有人来上坟了,是秀英姑。
秀英姑摆上祭品,猪肉、腐竹、津粉各一,点上香花蜡烛,就跪在十二姐坟前哀叹:
“姐啊姐!妹妹我特地看你来,为你上一柱香来点支烛,愿姐姐早能登极乐,从此后饕餮大餐日日足,锦衣华服时时有,庭后花院门前竹,丫环恭恭侍在前,奴婢敬敬候在屋,过着衣来伸手日,度着饭来张口年,忘却这世间恩和怨,自享那自由自在天,日后转一个称心如意世,享一世富贵荣华福。
姐啊姐!那天妹妹去看你,你还能笑语自如三餐粥,想不到就这三、五日,我和你已是阴阳两隔不可见,眼前是一堆黄土七尺坟,坟旁是杂草丛中藏织促,从此后再不能见姐的芙蓉面,也不能听姐的音和言,姐啊姐!屋漏偏遇连夜雨,病重又逢鬼来缠,姐姐你病躯遭鬼欺,妹只能是无可奈何为姐哭,恨妹是身也单来力也薄,不能为姐报深仇,姐啊!妹知你此去不暝目,阴遭地府无何哭,姐姐我为你烧香求阎罗,多收几个日本兵来东洋魅。
自小与姐姐相嬉戏,恍如昨日隔今朝,姐姐曾对妹的好,妹是历历在目记在心,那一日端午共姐赏龙舟,晚上你便到来将妹骗,那一日李氏祠堂霜风起,姐姐又帮着挡刀箭,实指望日后能报姐的情,今日里姐却撒手妹妹把西去,黄土里你孤苦伶仃独自眠,姐啊!你叫妹如何哀来如何痛?
日冦来了害了姐,也是害了妹妹我,要不然,妹和他早远走高飞去,天涯海角任翱游,我不指望他真能宠我养着我,能和他同甘共苦也知足,如今是,冷雨打散了分飞燕,姐啊姐!你是苦来我也苦!姐姐是从此无事一身轻,我是只能在姐姐坟前对姐哭。
千呼万唤姐不应,千言万语姐不闻,千句万句叹不完妹的痛啊!姐啊姐!千年万年,妹只能与姐梦中见。”
秀英姑哭着叹着,几乎要哭昏过去。
那年代,在两广,“叹新闻”也是检验妇女聪慧与才学的标准。
原来,十二姐自得知永柏的心里装着的是秀英姑之后,悲伤一阵,要退出来,不想张、李两姓反目成仇,永柏和秀英姑的爱情遇到了波折,十二姐就有心要促成这对情人,她安慰着秀英姑、鼓励着秀英姑、帮助着秀英姑,成为永柏和秀英姑沟通的桥梁,秀英姑才得以如此地坚强、如此有信心地生活下来。十二姐得病时候,秀英姑时常去看十二姐。十二姐还鼓励着秀英姑,若肚子真藏不住,就和永柏躲入山里,永柏会打猎,能养得起她。
突然发觉背后有人,秀英姑赶忙站了起来,回过头来看,却是永柏、永敏、定庆、元斌、雄业。
原来永柏、永敏、定庆、元斌、雄业都来拜祭十二姐。五伙伴早已站在秀英姑身后,听秀英姑这么地叹,都不由地泪流满面,元斌更是要哭出声来。
秀英姑见是永柏,扑在永柏的怀里又哭。
大伙儿这才知道永柏和秀英姑原来还有这多故事。
“回去吧!”永柏扶起秀英姑,对秀英姑说,“十二姐的仇,我们一定会帮她报的。”
秀英姑想对永柏说些什么,但看了永敏他们,又把要说的话咽回去了,她又望了一眼永柏,这才依依不舍回去。
看秀英姑走远,大伙儿才点上香烛,一齐在十二姐坟前跪拜,拜毕,大伙儿一起祷求:
“十二姐【妹妹】,望你在天之灵,能保佑我们顺风顺水,痛歼倭寇。”元斌还加上一句:“血债血还。”
祷罢,大伙儿就直接入赤马买猪。
正是赤马墟日,永柏将准备为秀英姑买手镯的钱拿出来,买了一头二十多斤重的猪花。
回到办冲,元斌就回去守住伯父承礼公。
天近黄昏,永敏将猪赶出办冲,直落“李氏祠堂”。永柏、定庆、雄业跟在后面远远吊【在暗中跟踪、窥看】着。
经过元斌屋边,永敏故意大声吆喝两声。
元斌的屋里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厅角为十二姐点着一盏”招魂灯【依习俗,这灯要燃过三七,三七之后,亡人才自揾自吃】“,那灯袅袅燃烧的火焰,就象十二姐那最后的叹息。
元斌听到永敏的吆喝声,即过到承礼公屋,承礼公正洗木薯,准备煮粥,元斌一见承礼公,就对承礼公说:“伯爷,我们在李屋祠堂边的两块畲地,你边畲地的勒界好象过了我家畲地了。”
“有这等事?”承礼公说,“我又没有动过。”
“你没动过谁动过,”元斌没好气地说,“你去看看。”
“你伯爷我岂是这种人。”承礼公说,放下手中的活,就和元斌去了。
赶到“李氏祠堂”,看见永敏正在祠堂西边猎猪。
原来永敏把猪赶近袔堂,就去捉那猪儿,那猪儿哪肯让你捉住,就跑起来,“噶噶”地叫,永敏就在后面追猎,也是又喊又叫的,那猪儿正值当跑之期,跑的飞快,永敏在后面追得甚紧,却捉不到。
“怎么回事?”元斌故意地问永敏。
“刚买回来,要烧乳猪,不想让它跑了。”永敏边追猎着猪边说,看样子是追得喘气。
明天就是丹竹圩日,茂庚佬烧猪出丹竹买,正常现象。
永敏说话间,将猪赶转过“李氏祠堂”门口。
在祠堂大门口站岗的日本兵见那猪跑得机灵,永敏在后面猎得狼狈,就笑了起来,祠堂里面的日本兵也早听到猎猪声,有日本兵出到祠堂门口来看,也一齐笑了。
永敏将猪赶到檐阶角,那猪看似走投无路了,永敏往前一扑,那猪从永敏左边窜出,永敏的手只按到猪背,那猪硬生生地从永敏手中逃跑了。日本兵笑得更欢。
突然,日本兵都不笑了,三、四个日本兵围了上来,来擒那猪,那猪窜了几窜,终于被日本兵在祠堂前的排水沟逮住。
日本兵捉住那猪后脚将猪提起,也不理会永敏,就把猪提入祠堂,那猪又叫又挣,挣脱不得,日本兵哈哈地笑。
“猪是我的,还我。”永敏急忙上前要抢那猪。
“八格--”一个日本兵骂了句,用枪将永敏拦住,而且拉了枪栓。
“猪是我的,为什么要了我的猪?”永敏还想上前去抢。
承礼公早在一旁看着,忙上来拉住永敏,“算了,算了,一只猪花,犯不着,有命总有猪烤,以后再烤一只。”
“猪是我的。”永敏对承礼公说。
“我知道,我知道,"承礼公说,“犯不着连命搭上,明圩再买个只来烧,不要又跑到这儿。”边说着边要拖开永敏。
但日本兵却不让永敏走了,两个日本兵将永敏拦住。
“你的......帮烧猪......帮烧猪。”一个日本兵对永敏说。
永敏一声不发,就要离开。
日本兵用枪指住永敏。
承礼公赶忙将日本兵的枪按住:“帮烧猪,太君,帮烧猪。”
“唔!”日本兵恶狠狠地瞪着承礼公。
这时,荣升在祠堂里正帮着日本兵做饭,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也走出来看,见是承业公和永敏,忙上前对日本兵说:“良民......良民的......大大的良民。”
“你的......叫他......帮烧猪。”日本兵用眼睛向荣升示意一眼永敏。
“系、系、系,”荣升连忙地说,过去拉住永敏,“好汉不吃眼前亏,就帮他们烧只,随便帮他们烧熟就好了,招惹不起。”
永敏只得极不愿意地随荣升走入祠堂里去。
元斌看着日本兵果然中计,永敏入了祠堂,就离开了。